一衆長老皆能聽出來牧天恆意有所指。
之前的一些時日，宗門之內的種種流言，只會出自之內，不會出自外界。
雖說最近魔族來襲，這些流言才少了起來，但是誰都知道其中矛盾並未消失。
他們的目光在雷伏嶽、厲凌雲、監天長老等人臉上掃過。
其他的人，連混天不死都未成就，根本沒有必要資格去爭奪界門。
厲凌雲神情平靜，自然知道牧天恆這話有大半是對自己所說，不論從哪個方面來講，牧天恆最懷疑的便是自己。
但他身爲戒律長老，又爲混天不死大修，只要牧天恆不敢確認，沒有證據，便動不了自己。
監天長老更彷彿是事不關己的模樣。
大殿之中的氣氛有片刻的凝重，對一個宗門來講，高層爭鬥往往比外敵更來的可怕。
過了許久，牧天恆才道：“決戰在即，諸位就按今日所商討的去做吧！”
“遵宗主令！”
衆人一同拱手，隨後紛紛散去。
片刻之後，雷伏嶽去而復歸，顯現於大殿之中。
“師兄。”
“事情安排得怎樣？”
“一切都準備妥當，只是這樣會不會太冒險了？若真讓魔族進入法陣之內，一旦出現紕漏，只怕諸多小世界都將傷亡慘重，甚至毀於一旦。何況，宗門之內本就有人藏有異心，必然趁機作亂，局勢難以控制。”雷伏嶽皺起眉頭道。
“雷師弟的擔憂，我自然知曉，不過，非常之時，行非常之事，若是魔族未曾掌控禁地，自然不用如此冒進，但現在歸寂禁地在魔主之手，其修爲甚至尤在吾之上，此次若不能將之鎮殺，必然成爲大患。魔族生性狡詐，別看現在他們悍不畏死，可一旦敗跡顯露，必然遠遁，在這茫茫神墟之內，要想殺一位半神層次的禁地之主，何其之難，所以我等機會只有這一次，唯有給了它們希望，纔有可能踏入陷阱，爲此就算付出一些代價也是值得。”
牧天恆從座位上站起身來，緩步走下臺階，又說道：“吾爲太古神宗宗主，汝爲九霄一脈脈主，既在其位，也應謀其事，離開之前，自當爲宗門掃平前路荊棘，剿滅四方邪祟，如此也方可不負宗門造就之恩。
雷師弟你剛纔說，宗門之內有人藏有異心，那便更要如此，所謂亂世用重典，沉痾下猛藥。藉此機會，蕩平內外，還我太古神宗一個清明，吾等也纔好上路。”
雷伏嶽輕嘆：“那便依宗主師兄所言罷。不過，唯一麻煩的便是那顧元清了，他只是分身前來，就算將這具分身殺掉也只是傷其元氣，難傷其根本，若是我等離開……”
……
時間一日又一日的過去。
整個戰場的廝殺變得更爲激烈，就算顧元清所在的位置，都有不少魔獸襲來，就彷彿是最後的瘋狂一般。
這讓顧元清看出了一些不對，魔族對魔獸的掌控力不弱，即便說魔獸多如牛毛，但也沒必要這麼來消耗。
這不像是襲擊，反倒像是過來送死一般。
“魔族一定是想做什麼，或者說已經做了什麼，現在只是進行最後一步，或許便是與這些魔獸的血氣和怨氣有關。”
顧元清的目光四處掃視，也越發確認了自己的判斷，與此同時，他也察覺到太古神宗之人也在虛空之中落下了不少手段。
這無不說明，真正的決戰或許即將到來。
這也不意外，因爲距離元會之日，已是越來越近。
雖然察覺到這些變化，但顧元清沒有去做什麼，或者說，也難以去做什麼。
個人之力在這場兩族的大戰之中，也顯得渺小起來，即便說顧元清自信，真要一戰，藉助北泉洞天之力，他並不會畏懼牧天恆和魔主，但這一場戰鬥的主體本就不是他。
他來此，只是爲盡一些自己能盡之力，同時窺探敵情罷了。
雖是以身入局，但並不代表他要深層次介入其中，更何況是在明顯猜測此處乃是太古神宗陷阱的情況下。
畢竟他與寧虛玄等人都不同，對界門和法源界並沒有太大的興趣。
若非必要，只想做一個旁觀者！
寧虛玄似乎也感覺到了不安，隱曜盟的四大禁地之主，以及混天大修，皆被他召來商議。
幾方勢力之中，隱曜盟最弱，也是最爲被動的一方，任何疏忽都將萬劫不復。
正如寧虛玄自己所說，擁有禁地也並非立於不敗，否則隱曜盟當年就不會高手盡數亡。
而且寧虛玄和李青陽皆是有意界門，在察覺太古神宗收集血氣之後，懷疑其或許是想借助魔族氣息打開界門，直通法源界，若真是如此，也是他們的機會。
在大戰來臨之前，除了商議應對可能存在的各種變化之外，同時也是安排後事，若是界門大開，他們必然不願放棄這次機會，而失去兩尊混天不死大修之後，隱曜盟沒了頂尖修士，又該如何應對太古神宗的後續之事。
顧元清未曾參與隱曜盟內部的討論，畢竟他非隱曜盟之人，即便看似結盟，但也並非所有人都信得過他。
再說了，他也不想介入隱曜盟內部之事。
倒是事後，寧虛玄邀顧元清入無量山一敘。
顧元清看寧虛玄之神情，便能猜到其最終的決定。
“道友看來已是下定了決心了？”
寧虛玄暢然笑道：“如此機會怎甘心錯過？至多無非一死罷了，活了近兩萬年也是足矣。若真有幸得見天上之風景，便算不枉此生！”
又過去兩日。
當大日落下之際，原本僵持之局面陡變。
歸寂禁地陡然間大放幽光，凝聚所有力量猛然向前方撞擊而去。
整個八荒鎮魔大陣劇烈動盪。
又有混天不死大魔再祭魔神之相，魔眼怒睜，無量魔光灑下，甚至有侵入禁地之內。
正前方的神禁山嶺被撞得倒退百里，不少太古神宗修士慘叫之中，陡然雙眼發紅，轉首就向身邊同道攻伐而去。
所有禁地的注意力都落向了正前方，也就在此時一道道黑色光柱從禁地後方防線之中沖天而起，黑色符文光輝閃耀。
“小心！破了魔族之陣，休得讓其成型！”
牧天恆似驚怒大喊，但他自己卻騰不出手來。
駕馭歸寂禁地的魔主不斷出手，此時的它彷彿才全力出手，寂滅玄棺之影不斷砸向神禁山嶺，讓牧天恆疲於應對，無力反抗。
魔主大笑：“晚了，牧天恆，今日就是你太古神宗覆滅之際，日後這玲瓏界域便是我魔族之牧場。”遠處，顧元清陡然回頭，看向界門附近，只見得那裡一道明顯比起其他方位更爲粗壯的黑色光柱升騰而起。
“魔族竟然……在界門附近佈下了手段，太古神宗，呵！”顧元清冷笑一聲。
監天鏡之下，其他地方被魔族佈下手段就已經算是離奇了，界門可謂此方戰場真正的核心之地，依舊出了此紕漏，簡直是離譜。
而這也讓顧元清幾乎確定當初進入北泉洞天之人就是厲凌雲。
此人鎮守於界門附近，又是混天不死大修，在其眼皮子底下發生這樣的事情，若說與其無關，任誰也不會相信。
太古神宗之人都又驚又怒。
牧天恆看到這一幕時，眼神中也是真正浮現出了怒色，幾乎咬牙切齒的低吼道：“他怎麼敢的？”
中心處的厲凌雲似乎錯愕了一下，然後飛過去含怒出手，但一尊魔族混天不死出現在光柱之旁，凝聚所有力量催動手中魔器與厲凌雲對拼了一招。
厲凌雲不敵，口噴鮮血，以更快的速度倒射而回。
“師尊！”
不遠處，厲凌雲的弟子驚呼，可轉眼間便被混天不死層次的力量所波及，一尊陰陽周天之境的修士，化爲枯骨，最後隨風飄散。
而隨着中心處的黑色光柱沖天而起，散佈於戰場內外的血氣和怨氣陡然間沸騰起來，紛紛匯聚投入黑色光柱之內。
一道道符文線條在虛空之中浮現出現，所有的黑色光柱似乎連接成爲一體，繁瑣的陣紋就此而成，只是稍顯虛幻。
也就在此時，有近三分之一的魔獸陡然自爆，血氣化爲洪流，融於這些陣紋之中。
一座龐大的祭壇就此而生！
看到這一幕的隱曜盟中修士驚呆了，他們想到了各種情況，卻從未預料過會發生這樣的情況。
如此龐大而嚴密的防禦陣勢中心，卻被魔族佈下瞭如此祭壇，那號稱可以洞察萬物的監天鏡彷彿成了笑話一般！
“或者……便是監天長老背叛了人族？”所有的人都忍不住懷疑。
而短暫失神之後，黑色光柱周圍所有的人都紛紛出手攻擊祭壇，但似乎任何手段落入其中，都如同入了泥沼，難以將其破壞。
無數魔族齊聲唸誦祭祀之語，聲音交織傳遍整個戰場。
又有三分之一的魔獸再次自爆，血氣在祭語的牽引下沒入祭壇。
祭壇交織的陣紋上方，一隻巨大的眼睛浮現，迅速凝實，血紅色的目光瞬間映射入衆人心中，陰陽周天之下的修士紛紛失神，彷彿被這一隻巨大的眼睛填充了整個意識。
而且，絲絲縷縷的魔氣忽然從虛空之中涌出，彷彿要將此方世界化爲魔域。
魔氣侵蝕之下，九座禁地力量交織而成的八荒鎮魔大陣屏障迅速的在被消磨、弱化。
原本勢均力敵的場面頓時一變。
歸寂禁地在魔主大笑之中再次衝撞而上，被削弱的禁地力量再也難以將之束縛，與神禁山嶺徹底撞擊在了一起。
璀璨的光芒之中，二者皆是反彈而回，神禁山嶺在虛空之中倒退千餘里這才穩住。
只是神禁山嶺也脫離了陣位，八荒鎮魔大陣就此而破！
魔族冥熵狂聲大笑：“吾之子民，隨吾……殺！”
“殺！”
數不盡的魔族和魔獸自四面八方向着中心殺去。
天律鐘的虛影浮現空中，重重敲響。
猶如實質的音波傳遞開來，太古神宗和隱曜盟的修士立馬就被驚醒。
牧天恆怒喝道：“所有禁地後退，撞毀祭壇，再組八荒鎮魔大陣！”
所有的禁地都從最前線後撤，只是魔族又怎會容忍人族修士如此做？
每一座禁地周圍都有魔族和魔獸圍攻牽制，以魔獸血肉氣血之力祭起魔器，發揮出遠超極限的效果，阻攔禁地脫離。
而且，因爲祭壇那隻血色眼睛的壓制和魔氣的影響，禁地的力量也被壓制，任何術法脫離禁地之後就迅速的被削弱。
即便是對魔氣有剋制效果的淨世禁地和九霄禁地，也難以在短時間之內撤離。
歸寂禁地也不再與神禁山嶺硬碰，繞了個彎，向着界門的方向飛去。
彷彿整個局面急轉直下，人族防線徹底崩塌。
而也就在此時，又一座禁地悄無聲息的緩緩飄來。
最後停在了最初魔族大軍所在的位置之上。
葉玄霄站在冥敕碑之上，低笑輕語：“愚蠢的魔族啊，太古神宗鎮壓古今，又豈是如此簡單便可攻破的？不過，也正好，以你們之血肉神魂開啓界門，正好爲我作嫁衣。”
……
顧元清也在後退，他不時擡頭看向天上那一雙眼睛，總覺得其氣息與魔域之中所見的血月有幾分相似，不斷從虛空中涌入的魔氣也與魔域內的魔氣幾乎相同。
也正因此，魔氣的對他的影響非常小，甚至說根本就沒有什麼影響。
畢竟，他本就渡過魔域之劫，北泉山更是以魔氣爲資糧，他早已習慣且知之甚詳，輕易便可化解其中蘊藏的負面情緒。
只是其他修士可就沒他這般好運了，小世界內的修士們可以藉助世界之力將魔氣擋在外面。
但散落於世界之外的修士們，唯有憑藉自身修爲，或者法寶、法陣以抵擋魔氣侵襲。在這種情況下，應對起魔族和魔獸的攻擊就更爲困難了。
即便是太古神宗本有謀劃，所以有所準備，但面對此境依舊是臉色凝重無比，看着黑壓壓的魔族和魔獸越過禁地防禦衝殺過來，後防線上的混天修士和陣臺之中的陰陽修士們都變了臉色。
特別是顧元清身後方向的修士們，看到歸寂禁地繞開神禁山嶺向着他們這個方向飛速衝過來時，更是慌了神。
而顧元清也是眉頭微皺，他的目光跨越空間與歸寂禁地的魔主視線碰在了一起，感應到其眼神之中出現的冷冽殺意，便猜到此禁地直奔他這方向而來不是巧合！
“可真夠記仇的，不就是殺了你幾尊混天大魔分身嗎？”
隨後目光又落在歸寂禁地後面的神禁山嶺之上，兩座禁地距離此地已是越來越近，他看到了禁地之內的牧天恆，更似隱隱看到其眼神中的一絲戲謔。
“驅虎吞狼嗎？”顧元清嘴角掛起一絲冷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