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夢中僧，我自是聽聞過。”
蘇橙說道。
趙龍武頓時一怔，沒想到竟然得到如此答案。
如此言語，其中意味，當值得細細品味。
他一時沒有下文。
不過，趙龍武雖然沒有切實的證據，但他卻有一種直覺。
這小沙彌，就是“夢中僧”！
趙龍武相信自己的直覺。
過去，這個直覺就曾讓他數次化險爲夷。
而這一次，他依舊選擇相信。
但這時，蘇橙卻開口說道：
“施主過來，不止是借閱經文這麼簡單吧。”
他沉吟片刻，沒有繼續再糾結，說道：“小師傅，實不相瞞。今日我之所以來此，除了是想要瞻仰一番當年的達摩祖師親封的經文原本，實則，還有一事。”
蘇橙問道：“不知是何事？”
趙龍武說道：“乃是爲了小師傅你。”
蘇橙神色不變，道：“哦？”
趙龍武目光微微閃爍，說道：“小師傅不知，我與‘鎮北侯’龐師熟識。”
“不日之前，龐君侯曾跟我提起過小師傅。說小師傅天資聰穎，佛性深厚，對世事有着極其獨到的見解。”
“而我心中，則一直有一些疑惑，希望能夠得到解答。所以特地來詢問一番。”
趙龍武說到這裡，蘇橙已經知道，他完全確認了自己便是那“夢中僧”。
不然，正常的話，不可能會因爲這麼輕率的理由，便過來與自己一個小小的雜役僧打這種機鋒。
之所以趙龍武現在還沒有挑明，完全是因爲，他心中有着顧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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畢竟，蘇橙現在這樣，雖然不能說是完全的僞裝。可是也給人一種隱藏身份的感覺。
這麼做，當然是有着理由的。
趙龍武是一個聰明人，如今顧忌自己，當然不可能直接言明。
蘇橙便也沒有什麼裝傻充愣的想法，目光平靜，說道：“施主請說。”
他如此不加推脫的言語讓趙龍武心念微動，頓了頓，說道：“小師傅，我如今雖早已過期頤之年。可是，心中卻仍舊有一個夙願，未曾圓滿。”
“佛說：放下執念，方得解脫。小師傅覺得我是否正因爲陷入到了執着之中，所以才至此都無法解脫，以至於時常慼慼，無法超脫苦海呢？”
蘇橙想了想，說道：“施主所言不錯。不過，娑婆世界之所以爲紅塵濁世，便是因爲世間處於苦海。而苦海沉浮之中的生靈，追溯自己的本心願望，這並沒有什麼過錯。”
“若施主讓我解惑，我也無法給予一個正確的答案。但有四句唱偈，施主可自遵是否有所啓發。”
趙龍武聞言，目光正式，說道：“小師傅請說。”
蘇橙點了點頭，說道：
“菩提洗淨鉛華夢，世間萬象本爲空。
試問菩提當何如？隨緣隨遇亦隨風。”
趙龍武渾身一震：“小師傅此言，莫非……”
蘇橙說道：“施主問我若人有夙願，當之若何。那我便說，這世間的確都會歸於一場幻空，所謂‘寂滅諸惡，圓滿諸德’。”
“但是，只有經歷過諸惡，才能寂滅諸惡。只有行使過諸德，才能圓滿諸德。佛陀亦有度盡世間煩惱的大宏願，其實‘色即是空，空即是色’也是這個道理。施主若有執念，或許去潛心追尋，也是一件不錯的事情。即使無法得到，等寂滅之時，心中也會不留遺憾，屆時纔是真正的能夠放下。”
蘇橙此言，便證實了趙龍武心中的想法。
同時，他也極爲認同。
不由得想道：這纔是高僧！
一般的僧人，往往只會拿那些佛經記載的那些什麼“一切有爲法，皆爲夢幻泡影”來搪塞。
對於那些說辭，趙龍武是半點都不信的。
心中聽到這種話，甚至時常想：如果真的是這樣的話，那你還活着幹什麼？不如我就直接送你去西天見你的佛陀吧！
朝廷，尤其是玄機營對少林寺等佛門的態度，以前之所以會如此惡劣。往往也有這個原因。
他們在官場的，看多了打着佛門旗號，行虛僞之事“出家人”了。
所謂“南朝四百八十寺，多少樓臺煙雨中”。
當然了，如今在趙龍武的眼中，眼前的小沙彌自是不同。
只能說，也不是說，所有僧人都是虛僞的。只是，他們沒有到那個境界。
佛法本身沒錯。但是，僧衆卻有高低。
“阿彌陀佛。”趙龍武輕輕誦唸了一聲佛號，以表示自己的尊敬，隨即說道：“小師傅，我明白了。不過，請恕我還有一個問題。”
蘇橙微微點頭：“施主請說。”
“出家人以慈悲爲懷，往往樂於助人。那麼小師傅覺得，若我有求於那夢中僧。夢中僧能否答應我之所求？”
趙龍武忽然說了句沒頭沒腦的話。
不過，蘇橙自然是心知肚明的，說道：“出家人既已遠離紅塵，一些紅塵等閒，俗世紛擾，便未必會去插手。”
趙龍武微微皺眉，繼續問道：“那，假設我之所爲，會令天下陷於動亂，亦或是走向繁榮。空聞神僧是否也不會干涉阻止，或是出手相助？”
蘇橙微微嘆了口氣，說道：
“人間之事，皆是緣法。是非曲直，自有公論。”
趙龍武點頭：“我已知曉，多謝大師。”
他站起身來，轉過身去，向樓下走去。
看着他的背影，蘇橙沒有阻止。而是眼中浮現出了幾分複雜。
這趙龍武今日一走，恐怕，大晉是要陷入一些“動亂”了。
不過是要變得更壞，還是更好。那就難說了。
……
……
趙龍武離去之後，沒有再繼續逗留在少林寺，而是和亥豬一同辭別，星夜趕回洛都。
馬車之上，趙龍武忽然吩咐道：“亥豬。回去之時，你且去調動玄機營，搜尋一下，六大王朝在經年間，可有王室衰敗，流落紅塵的王公貴族？”
亥豬一愣，但旋即連忙回道：“是！”
自從少林寺一行，他總覺得，昭王周身的氣勢，逐漸變得凌厲了許多。
越發不復曾經那個看似溫和平淡的老者了，竟然，彷彿比鎮北侯還要鋒芒畢露！
而另一旁，趙龍武則陷入沉思。
那藏經閣的“神僧”，究竟是何人？
是真的眼見的那般年齡，還是神功大成，返老還童的存在？
他……莫非是六大王朝哪一朝中，散落在紅塵的皇族？
否則，又爲何周身竟然孕育着人皇之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