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過是負隅頑抗罷了。”
莊壽一改在衛圖、朱宗主面前的老好人形象，此刻臉色十分陰冷，帶着幾分殺氣。
違抗宗門命令，進行割據行爲，這是極山派任何高層，在明面上都難以忍受的。
不過，這也合了他的心意。
沒有此舉的話，他領朱宗主法令，屠戮這些封寒的門生故舊、家族血裔，難免少了幾分正當理由，顯得殘酷了一些。
話音落下，莊壽轉頭與衛圖對視一眼，在得到衛圖的贊同後，隨即右掌一翻，取出一面硃紅色令牌，並向裡面打入了數道法訣。
下一刻。
這道硃紅色令牌便射出一道靈光，落在了靈鹿峰的陣法光罩之上。
瞬間，這厚實的陣法光罩，就如春陽融雪一般，以肉眼可見的速度，迅速融化消失了。
“尊者法令？”
眼見此幕，結陣以待的功德殿衆修頓時臉色微變，知道他們幹了何等蠢事。
倘若只是朱宗主下令，他們功德殿還能反抗一二，畢竟此刻領頭的“封寒弟子”，不乏能向寒嶽尊者進言的存在。
宗門，是講人情的，不止打打殺殺。
只要討得寒嶽尊者開恩，哪怕封寒真如“抄家令”所言，犯了襲殺同門的大罪，功德殿亦能儘可能的保存完全。
只誅首惡的案例，在極山派歷史上，又不是不存在。
但現今，莊壽手持“尊者法令”，便是意味着——他們能用來自救，請寒嶽尊者開恩的這一條路，已經被莊壽、衛圖二人直接堵死了。
這等情況下，他們繼續負隅頑抗，無疑是獲罪之舉了。
說到底，他們中的許多人，又非功德殿的核心人員，屠刀舉起後，能夠倖免的人，應該不在少數。
然而——
就在功德殿一些修士升起此心思的時候，便見數個元嬰境的封寒門人，不由分說，直接祭起法器，向峰外的莊壽、衛圖二人衝了過去。
“殿主身死，我等難道能夠獨存？”
這幾人厲聲喝道。
話音落下，功德殿衆修瞬間飛身出一大批人，悍不畏死的向衛圖、莊壽二人所在的位置，發起了衝鋒。
緊接着。
便是一片血雨落下。
一個個打頭陣的修士，在境界的碾壓之下，血染長空，當場身死。
……
半日後。
靈鹿峰上空，爲之一寂，只剩下了衛圖、莊壽二人所率領的執法殿、財事殿弟子，以及一些投降的、非核心層的功德殿修士。
“可惜了！”
在雲層的衛圖，低頭看了一眼，在屍羣中，被指力貫穿頭顱的一個彩裙女子。
此女正是此前，他參加封寒家宴時，見到的封寒女兒——封玉香。
彼時，封寒想和他結爲利益同盟，所以想以封玉香和他締結婚約。
只不過，被他婉拒了。
這數年來，他與此女見過十幾次面，也算是熟人了。
他雖然也曾料到過，在封寒敗亡後，此女會有何等下場，但今日看到後，還是不免感到惋惜。
不過，也僅有惋惜了。
否則的話，他也不會坐視此女被執法殿的弟子所殺了。
如若沒有此前的數面之緣，他恐怕連此感情也難以生出。
——他見過太多的生死了。
說到底，屍羣中的功德殿修士，基本上，沒有哪個算死有餘辜之人。
這些人，相反還很有血性，知道封寒在權力鬥爭失敗後，自己亦難以身免，所以選擇了拼死一戰，而非投降。
“厚葬吧。”
“封寒可以失去底線，你我不能。”
衛圖揮手，抹去靈鹿峰上的血氣，轉頭看向一旁的莊壽，淡淡說道。
“厚葬？”
莊壽聞言訝然。
他不是對此決定意外，而是意外的是，說出此話的人，竟是衛圖？
畢竟，現在的衛圖，說是極山派修士，但無論是他，還是朱宗主，內心都把衛圖視作加入極山派的“散修”，非是自己人。
所以，衛圖說出此話，難免顯得違和。
其外——
在他記憶中，衛圖可是“精於謀身”的利己之人，從閭丘一族的供奉跳到了極山派的供奉長老，現在又跳到了功德殿殿主一職。
此等利己之人，能說出如此寬厚之話？
着實令人感覺意外。
“或許，是我錯看此子了。”
莊壽微眯眼睛，心中對衛圖的看法，稍有改觀了一些。
……
血洗功德殿後，衛圖和莊壽接下來也沒浪費時間，直接開始了“抄家”。
短短時間，僅從這些死去的功德殿核心弟子的身上，他們就搜到了五千以上的靈晶數額，以及三件品階不低的四階法器。
剩下的各級丹藥、法器、靈藥，更是不計其數。
“功德殿內，真正值錢的是宗門內，那些可用貢獻點兌換的上等珍寶。”
“這些珍寶屬於公家，平日裡，休說我等殿主，哪怕是朱宗主，也不易支取。”
走至功德殿門前，莊壽拉了一下衛圖的袖角，小聲道。
“莊殿主的意思是？”
衛圖挑眉，心中亦有所意動，明白這是莊壽打算與他合謀，進行“火龍燒倉”了。
——此次朱宗主所言的“抄家”功德殿，並不包含功德殿內，供宗門修士兌換的各種寶物。
這些寶物，並不屬於功德殿，而是屬於極山派這個“公家”。
功德殿只有看管之責。
爲了防止功德殿監守自盜，這些寶物，不論低階，還是高階，都被極山派佈下了一定的禁制，想要取走，必須有朱宗主的宗主令牌，不然哪怕是功德殿殿主，也難以短時間破開這些禁制，進行盜寶。
不過……此刻他們二人，手上恰好就有朱宗主的宗主令牌。
現今，又是一個適合盜寶的混亂時機。
憑此令牌，他們二人不難從功德殿內盜取這些珍寶。
而事後，把這一罪責推脫到封寒這個死人身上即可。
死人又不會開口說話。
“嘿嘿，這不是我的意思。而是宗主的意思。”莊壽嘿嘿一笑，回道。
“宗主的意思？”
聞言，衛圖稍稍一怔，心中詫異。
但很快，他就想明白了這一點。
宗主與宗主也是不同的。
在極山派內，真正當家的是寒嶽尊者，朱宗主雖然不算傀儡，但最多，也就是一個高級打工仔，和門內衆多高層一起“共治”極山派。
或者說，朱宗主這個宗主，能做的事，只能在宗門規則下進行。
簡而言之，其能力有限，並沒有化極山派爲自己一傢俬產的實力。
功德殿內的寶物，其想要兌換，也得乖乖積累門內貢獻點。
正常情況下，根本沒有捷徑可言。
但現今不同了，有封寒這個“背鍋俠”在，朱宗主大可“假公濟私”了。
“就是不知，朱宗主竊取功德殿的珍寶，是順勢而爲，還是說處心積慮。”
衛圖暗暗忖道。
倘若是後者，他今後少不了要提防朱宗主了。如此之人，心性當得了“陰毒”二字。
“不知朱宗主要取哪件寶物？”衛圖先行詢問。
如果朱宗主“竊取”的寶物太過貴重，這個鍋，僅封寒一人可不見能背得動。
“是紫玉鼎。”
莊壽點了點頭，說出了朱宗主所覬覦的寶物名稱。
似是猜到了衛圖的心中顧慮，莊壽說完此話後，繼續傳音說道：“放心！紫玉鼎只是一件普通珍寶，宗門不會在意的，即便真猜到了，也不會揭破這層面皮。”
話音落下。
衛圖思索了片刻，隨後點了點頭。
紫玉鼎價值並不高，只是一個較爲特殊的四階法器，這個鍋封寒一個人還能背得動。
若是日後，極山派的其他高層質疑，朱宗主有“封寒”背鍋，直接就能壓下去。
而寒嶽尊者若是質疑……
朱宗主即便把鍋扔到他們二人的身上，也不見得有用。
甚至於，這種盜取宗門公產的行爲，本就是寒嶽尊者所默許的。
還是那一句話。
極山派立派已有上萬年，門內各殿各峰本就極度封閉、割裂，內部自成王國。
包括寒嶽尊者、朱宗主這一脈也是一樣。
其所追求的利益，有時候和極山派這個大宗門所追求的利益，步調並不一致。
現在既然有名頭可借，那麼從極山派這“公家”咬下一口，未嘗不可。
其外——
衛圖估測，朱宗主這個“污點”有可能是故意暴露，目的就是爲了互持把柄，把他吸納到嫡系陣營中去。
一如他當年和閭丘青鳳之事。
——若他和閭丘青鳳沒有合謀害死閭丘晉元……兼之外部又有閭丘一族的壓力，他們二人是很難走到一起，攻守同盟的。
……
談話間。
衛圖和莊壽走到了功德殿內部。
二人藉助朱宗主的宗主令牌，打開了功德殿的倉庫。
一進門，衛圖便被置物架上所陳列的各類珍惜寶物，所震驚住了。
當然，這是他故意僞裝的。
功德殿內的寶物雖然不少，但比起尊王宮秘境內的真正珍寶，還是差了不少。
在他看來，這些寶物加起來，也不見得有他的“玄靈金鍊”和“五行誅魔環”這兩件靈寶貴重。
尤其是後者。
其可是人界少見的通天靈寶。
一旁的莊壽看到衛圖的表現，略感滿意，再是天驕，沒有極山派的底蘊支持，也難走得更遠。
他一揮袖袍，取走紫玉鼎後，開口笑道：“這次，你我爲朱宗主做事，朱宗主也許諾過了，取走紫玉鼎後，你我可以各取一件珍寶，但切記，不要取那些太過珍貴、太過引人注意的寶物。”
話音落下。
莊壽當即便毫不客氣的走到了靈丹區，直接取走了置物架上，一枚增加法力的四階上品靈丹。
只在上面，留了一個空瓶子。
到了衛圖。
衛圖也沒故作清高，拒絕這一好意，他思忖片刻，踱步走到了“靈藥區”，取下了一株名叫“紫金參”的靈藥。
紫金參，和普通靈藥不同，其是修仙界內罕見的高階煉體秘藥。
此刻，他取這株紫金參，自是爲了自己的煉體修爲做打算。
在煉氣一道上，現在的他，只需按部就班，化神境界就足可有望了。
但在煉體一道上……
現在的他，幾乎難以看到“前路”。
無它，可供煉體士所用的煉體資源實在太少了。
包括這株“紫金參”，按照他的估計，其也最多隻能把他的煉體境界，推進到煉體四階中期“大成”，突破一個小境界。
後續的境界，只能靠日積月累的修煉了。
“紫金參？”
“對了，他還是煉體修士。”
莊壽看到衛圖挑選“紫金參”這株偏門靈藥，先是驚訝了片刻，隨即這纔想起了有關衛圖的情報中，有說過衛圖是四階煉體士。
“衛長老，若日後有需要煉體秘藥的地方，可以找莊某，莊某知道，有哪幾個道友的身上，有此藏品。”
莊壽上前一步，給衛圖賣了個好。
身爲財事殿殿主，他主管極山派的財務問題，消息比其他人靈通不少。
聽此，衛圖頓時眼前一亮，連忙拱手向莊壽道了一聲謝。
有了莊壽此話，此刻他才真正感覺，自己投靠朱宗主這一方，投靠對了。
……
按照早先的約定，分好利益後，衛圖留在功德殿內，暫時鎮守“封寒殘黨”，而莊壽則率衆前往極山派主殿，向朱宗主交差。
至此，極山派的所有高層，才得以知道這場在門內持續二十多年的內鬥，終於有了結果。
衆修對此唏噓不已。
畢竟，這場內鬥，無論是封寒，還是羅殿主，都不是勝家。
封寒，落得了個身死族滅的下場。
而羅殿主，雖報了大仇，但因爲法體身受重創，自此也化神無望，絕了道途。
唯一的勝家，只有一人，那就是接任了封寒功德殿殿主之位的衛圖。
只不過，礙於衛圖符道天賦不低，實力不俗，又“簡在帝心”，衆修也不敢置喙太多，只能默默接受了這一結果。
衛圖是有戰績在身的。
他們可不想當厲東海第二，被衛圖直接用七張金鼎符砸死。
而在此氛圍中，衛圖借中飽私囊所得的“紫金參”，煉體境界亦成功突破到了四階中期“大成”，距中期巔峰只差一步。
不過，突破後，衛圖並未着急去找莊壽，謀奪其所知的其他煉體秘藥，而是潛心待在了靈鹿峰內，繼續閉關修行。
封寒一事結束後。
朱宗主亦給他委派了一個任務。
那就是，在三百年內，儘量繪製二重金鼎符成功。
一旦成功，極山派將有重賞。
當然，他此時閉關修行，並不是着急繪製二重金鼎符，而是另有它事。
——三十年過去，他以“三陽血祭”這血祭之術祭練的“五行誅魔環”，終於有所反應了。
五行誅魔環是通天靈寶，必須有通寶訣才能催動，以三陽血祭之術祭練，最多隻能發揮此寶的兩成力量。
然而，這兩成力量，在人界之地，已是極爲強悍的了。
化神境界，衛圖沒有踏入過，話不敢說得太滿，但對付化神境以下修士，有此寶相助，他相信沒有幾個人會是他對手了。
“只是，此血煉之術，也頗爲耗費精血，哪怕以我的煉體修爲，也最多催動三次，就不敢再多催動了。”
閉關室內，衛圖面色蒼白，他看着懸浮在空中的五色手串，臉上閃過一絲心有餘悸之色。
適才，他以此血煉之法嘗試過催動“五行誅魔環”，但甫一催動，他就感覺到了自己體內的精血，瞬間憑空少了一大半。
若不是他有煉體修爲，他不懷疑，剛纔那一下，足可把一個普通的元嬰後期強者直接吸乾，讓其法體盡毀。
“此寶，能不動用，就儘量不動用。”
衛圖搖了搖頭，一招手，把五行誅魔環收回到了儲物袋後，閉關調息了起來。
數月後。
他虧空的精血，才一一補足。
而就在這時，衛圖忽然發現，自己的洞府門口，突然多了一封烙印有閭丘青鳳標記的符信。
“繼位國主，邀我做客……”
衛圖神識一掃，瞬間知道了符信裡的內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