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什麼事了?!”
墨旖軒從懸崖爬上來,神色慌張的眺望遠方。
剛剛在崖底採石的時候,他似乎聽到了——魔獸的嘶吼。
那不可能是一隻魔獸能發出的聲音,那是一羣——甚至更多!
怎麼會啊...這麼多年了多沒有發生過大批魔獸入侵村子這種事..今晚到底怎麼了?
真的像白哥哥說的那樣——戰爭要來了嗎?
爺爺...白哥哥...還有村子裡的大家——
他在樹林中藉着月光狂奔,任憑路上的荊棘劃傷了他的手臂,也只是咬咬牙繼續前進,在一灘泥潭前,他還是一個沒看準摔了下去。
還好泥潭消去了一部分衝擊力,墨旖軒只是濺上了滿身泥濘,並沒有受傷。好在前方就是村子了。
他掙扎着擡起頭,看向村莊——
墨旖軒眼角止不住的抽動,雙腿發軟。
就在他擡起頭的一瞬間——
他看見了地獄。
看見了屍橫遍野,火光沖天,婦人啼哭,慘絕人寰的地獄。
地獄中的魔獸們肆意破壞,相互撕咬,撞碎房屋,撕咬屍體。
它們在地獄中咆哮,怒吼,與彼此戰鬥,相互啃食對方的血肉。宛如惡鬼。
“爺爺——”
他喃喃自語,艱難的大口呼吸着。
“爺爺——爺爺!爺爺!爺爺!”
他發瘋似了的狂吼,直起身來,向火海跑去——
他要去找爺爺。
他在火海中穿梭着,茫然的尋找着回家的路。
但是他找不到,在地獄中,他渺小的像一隻無家可歸的蟲子。
他無力的跪下來,心如死灰。
“小...軒?”
忽然間,房內傳來似有似無的輕喚。
“爺爺..爺爺!”
墨旖軒連滾帶爬的撲進房間,他看到了被房樑壓住的滿身塵土的爺爺。
爺爺彷彿一下蒼老了十幾歲。
“年紀大了,本來想着去救人的,沒想到自己給困住了,哈哈哈——”
爺爺滿臉自責的笑笑。
“我這就——這就救您出來——”
他咬牙,用盡全力搬弄着房樑
直到血管暴起,雙手磨出鮮血——
仍沒有絲毫作用。
要是...要是白哥哥在這裡的話...
或許局面就會完全不一樣了吧?
他從未像現在一樣痛恨自己的弱小和無力。
從小被爺爺收養時,就遭到了村民的議論紛紛和白眼,村民把他視爲詛咒和不詳。
在靈溪村谷底撿到的孩子,而且對於那個被視爲魔址的遺址有種近乎癡迷的親切感——
村裡人都把他視爲魔種。
即魔族與人類的後代。
仔細想想,年齡相仿者也只有白哥哥願意和他一起玩。
如果他在的話...這種局面對他而言不過是小意思吧?
如果...如果...
如果自己夠強...如果自己會魔法...
他沒來由的感到一陣眩暈,緊接着腦子傳來劇烈的疼痛。
在混亂中,他又一次看見了地獄——
火光,尖叫,戰爭,死傷——
夢中的片段再一次在他腦中不斷浮現,他只感覺頭要炸開一般——
“啊啊啊啊啊啊——”
他從未如此暴戾,發瘋似的用指甲抓着仍冒着烈火的房樑,用拳頭打,用頭撞,用身體頂,用牙咬
直到自己滿身鮮血。
“小軒——不用勉強。”
房樑下的爺爺艱難的笑了笑。
“從你被我撿來的時候,我就意識到了你的來路不凡。”
“爺爺...”
他終於還是哭了,血與淚混合着從他的臉頰流下,滴落在地上。
“但那個時候你用那樣的眼神看着我,用那樣複雜的眼神打量着周圍的一切。”
“那是一個垂暮之年的老人才會有的神情,彷彿看透了世間的一切,但又對着新生的世界抱有着一絲好奇,一份期待。”
“那一刻我感覺到,你被我撿來,撫養長大,似乎是必然的,或者說是天意。”
他咳出一口鮮血,耗盡全身的力氣艱難的開口
“所以——今後即使爺爺不會再陪你長大,也要靠着自己的力量,活下去哦...”
“你要學着去長大哦,少年。”
爺爺從廢墟中抽出一隻手,輕輕的點了點墨旖軒的額頭。
“爺...爺?”
蒼老的手指垂下,在他臉上留下帶有溫度的,長長的血痕。
“都是...都是因爲你!”
後方傳來村民憤怒而嘈雜的吼聲,墨旖軒呆呆的回頭看去。
“要不是因爲撿來了你,我們村子——就不能會變成現在這樣!你...你就是不詳!是詛咒!是...是魔種!!”
爲首的倖存村民咬牙切齒的說出了這個詞。
好啊...你們終於還是說出來了。
“你爺爺和你就該去死!反而連累我們一個村子,這麼多的人命,你要怎麼謝罪?殺了你千次萬次都不夠!”
“就是,活該死掉!”
“你也趕緊和你爺爺去死吧,還是要我們送你一程?還是說等君陵王朝的支援趕到,交給君陵王朝處死你?”
“說話啊你這混蛋!”
男人抓起來他的衣領,搖晃着他瘦小的身軀。
但他已經說不出話來了,他現在只感覺到很累很累。
“可惡,這個時候裝死嗎?”
男人將他重重的摔在地上,墨旖軒只感覺後背傳來鑽心的疼痛,但男人似乎還是感到不滿,用力的踢了踢幾腳。
木刺一類的扎進了後背嗎...
很疼...身後傳來灼燒般難以忍受的劇痛,一直蔓延到全身。
有一瞬間,他分不清這是夢境還是現實。
歷史似乎在重演,恍惚中,曾在夢境裡出現過的少年掙扎的向他爬來,他滿身鮮血,卻目光堅定。
他無法控制的向他伸出手來,一點一點向彼此爬去。
他終於看清了少年的臉,那個有些疲憊和不甘的神情的——
自己。
他們十指相扣,他們記憶交融。
許久,墨旖軒沒了動靜。
“喂,他死了嗎?”
人羣中有人問到。
“應該是,別管他了,趕緊收拾東西準備等待王朝那幫人的支援了。”
爲首的男人吐了口唾沫,轉身離去。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墨旖軒躺在地上痛苦的大笑。
他明明什麼都沒做。
他偏偏什麼都做了。
他甚至分不清現在是夢境還是現實。
他只感覺自己被一股溫暖的力量包裹着,那是一種熟悉又陌生的力量,彷彿經歷千年後的重逢。
他又想想起了雕刻在魔址的石柱上的魔語,現在的他終於看懂了上面的意思。
“那一千年結束了,魔鬼必須從監牢裡被釋放,出來要召集四方列族,叫他們起來聚集征戰,他們多如海沙——”
“從此,背叛者將晝夜受痛苦,直到永遠。”
他念出了石柱上雕刻的內容,緩緩起身。
他再一次擡起頭,眼睛裡流轉着鬼魅般的花紋,散發出華麗而璀璨的金色光芒。
長着漆黑的翅膀的少年在村民們驚訝而恐懼的注視中展翅飛向夜空,俯視着腳下的人間煉獄,投下一絲憐憫的目光。
緊接着,他詠唱着神秘的語言,隨之一個巨大的結界籠罩了村子。同時,他的手上握住了黑色的火焰。
界靈術·四象裡封印。
異能·黑炎。
他將手中黑色的火焰輕描淡寫的向結界拋去,黑炎在觸碰到結界的一瞬間,迅速膨脹開來——覆蓋住了整個結界!
術式疊加。兩個完全不同的能力,在搭配的瞬間產生了質變的效果。
“一切由火焰開始的,必將由火焰結束。”
他轉身,再次看向爺爺躺下的地方。
“從此,再無別的東西。”
他振翅着雙翼,急速飛向夜空。
全然不顧腳下因爲劇烈爆炸產生的,巨大的火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