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1章 回鍋肉配蔥花
汪茜也等着的。
裹了件軍大衣一直在後臺認真熱身。
彷彿外界的喧譁熱鬧，都絲毫影響不到她的世界。
直到荊小強上臺，她纔像內功調息完畢的高手那樣，緩緩收功轉到後臺口……
也怪不得黑仔他們羨慕。
三年前他們到平京那個演唱會簡陋得不堪回首。
無論是那個時候內地的管控，還是他們的經紀公司定位配套。
都不能跟陳丹尼這樣的頂流港星比。
荊小強從黑仔那裡看到過他們保存的照片，居然是用一排塑料假花插在舞臺前面，就糊弄算舞美了？
真把搖滾樂隊當成不講究的流浪歌手了？
還是以爲內地觀衆壓根兒不在意效果？
又不是多有名的青年樂隊，有什麼資格這麼託大。
翻車是必然結果。
看看陳丹尼現在。
體育場中央的十字臺，巨大的桁架固定在舞臺上空，密密麻麻的射燈，都是內地現在風行的各種走穴晚會難以比擬的規模。
內場一百二的門票，就能近距離聆聽陳丹尼的歌聲。
從舞臺搭建到燈光配置，幾乎全都是從HK來的團隊操作。
這才能保證舞臺效果。
內地真的還差着很遠的追趕距離，基本屬於空白狀態。
所以觀衆們的確很激動興奮。
氣氛極佳！
黑仔的弟兄們都輕聲嘀咕，凱蒂看起來確實很專業，也捨得花大力氣包裝運作歌手，是不是可以考慮藉着羅伯特的名聲簽過去。
按說他們是沒資格簽到凱蒂這種大牌經紀人的。
但荊小強剛纔表態，有他說話就肯定有可能。
黑仔還是篤定，看着舞臺緩緩搖頭：“直到我們有資格被人簽下，纔是我們的價值，一定要有這樣屬於我們的舞臺。”
老實說，經紀公司、經紀人的確是吸血鬼。
賣的就是各種人脈關係、江湖地位、曝光渠道、表演機會。
藝人其實是給經紀公司製造利潤的機器而已。
十有九成都被經紀公司拿走了。
看看簽約給唱片公司的歌手，有時一成也拿不到。
但凱蒂這種大牌經紀人又不太一樣，她在曹晴雯之前就只爲陳丹尼服務，有點像管家, 亦師亦友的照料。
所以陳丹尼不籤給具體哪家公司, 自主權很大。
能這麼幹的，都不是一般人，凱蒂也懶得伺候剛出道的新人，連曹晴雯她都觀察了兩年, 實在是覺得難以錯過。
像beyond這樣的草根樂隊, 凱蒂其實是不屑一顧的。
看着就跟古惑仔似的。
所以黑仔的心氣兒還是高。
王峰聽不懂他們的粵語，一直站在旁邊看舞臺, 他就更渴望了。
陳丹尼的國語真不怎麼樣, 所以在整個演唱會的過程中，他都不會比較長時間的說很多話。
但看得出, 他一直都是很努力的去說好每一句話, 可以感覺到他在說國語時都是在考慮如何正確發音下一個字，很認真。
雖然常有錯誤發音，但能基本正確的說出來, 反而贏得了臺下觀衆更加熱烈的掌聲。
因爲這種尊重所有人都能感知到，更能明白他的不容易和心情。
汪茜也看得若有所思。
然後聽見陳丹尼開始介紹：“以後我決定以滬海作爲我的新家，受了我的朋友羅伯特很大影響，能有幸在滬海舉辦我的演唱會，也有羅伯特的很大幫助，所以在此邀請我的朋友荊小強先生, 作爲嘉賓……”
這真是他說得最長的一段國語了, 無比認真的一字一頓，讓掌聲從響起來就沒停下。
但硬是能從聽見荊小強名字的時候, 猛然再拉昇一截。
還是沒有互聯網的時代，還是有很多人從不知道荊小強的洋名兒是羅伯特。
但既然海報上有他的名字，肯定也有人是奔着他來的。
很難說究竟是他倆誰沾誰的光。
總之隨着陳丹尼風度翩翩的指了下側面, 也就是那個十字交叉中間較大的舞臺邊，整個現場燈光都暗下來, 一柱光芒投向那邊。
他這邊卻暗了, 悄悄消失。
可光柱下沒人……
喧譁激動熱鬧的場面就這樣慢慢安靜下來, 因爲所有人都在懵逼：“人呢？”
連坐在內場VIP席位的陸曦都忍不住使勁伸頭張望, 看不到。
她媽穩坐釣魚臺：“他跟鬆源做建築公司，你沒去看看？”
陸曦很莫名其妙：“我去幹嘛, 二哥纔是修房子的，你倆這回沒伴舞啊？”
問的是另一邊杜若蘭，還是她去酒吧接的這倆姑娘和楊小娥、餘舒凡呢。
杜若蘭是吃驚陸大姐的媽怎麼就成了學校副書記，還是戲曲系的系主任：“跟汪老師比, 我們就差得太遠了, 努力提高自己, 爭取以後在歌舞劇表現上能跟上小強。”
陸曦就沒吃醋排斥，還嗯嗯點頭加油。
陸媽媽觀察女兒跟漂亮女學生的交流, 又稍微俯身點越過那邊潘雲燕、楊小娥，還能看見餘舒凡和周晴雲並坐。
那邊討論的更多是這種商業化演唱會的特點, 肯定餘舒凡也在考慮荊小強的演唱會了。
但這會兒大家都因爲整個舞臺的空蕩蕩給安靜下來。
不由自主的全都看着漆黑只剩一束光的舞臺。
陸媽媽和周晴雲這樣的老江湖，眼睛都亮了起來。
一束光，似乎也能做出劇情。
這已經是帶着劇情的感覺。
果然，就在所有觀衆十幾秒安靜後有點忍不住要躁動的時候。
現場環繞音箱傳來一串電話鈴聲……
在沒有手機鈴聲複雜多樣的年代, 這種最簡單的叮鈴聲很清晰。
現場幾萬人一起聆聽這樣式新穎的歌曲演唱。
這可不比那種字正腔圓的報幕式表演要有趣多了？
兩三聲之後，接通, 是荊小強那低沉的沙啞嗓音, 富有磁性跟穿透力：“喂？是我……”
就是最普通的打電話開場白, 可幾萬人伸長了脖子, 還是沒看見光柱下他的人。
可那燈光移開, 投到旁邊，一道倩影卻已經亭亭玉立。
一身很單薄的紗衫闊腿褲，在黑暗中的燈柱下極美。
拉直腿部動作，卻如風中蘆葦那樣搖擺上半身。
因爲從是我的尾音，就帶點吟唱味兒，改編的中文版《Hello》，平鋪直敘，卻充滿了平凡中的真情實感衝擊力。
“我猶豫着要不要給你打電話，不確定多年後你是否還願見面……”
對於聽慣了大記事的國內觀衆來說，各種熱血沸騰的激昂，對帝國主義的血海深仇已經繃太緊了, 所以七八十年代纔會對偷偷傳進來的港臺歌曲，小愛小調那麼熱衷。
靡靡之音太讓人舒適了。
但是情啊愛的，聽多了又確實甜膩。
陳丹尼已經算是很清新脫俗的了。
荊小強展示了另一種方式，敘事性的表達感情。
就屬於歌曲中的現實主義表現手法。
能唱服兩位港姐的神曲，肯定不同凡響。
故意用前面的鈴聲製造出安靜全場, 就是希望所有人能有個安靜傾聽的進入角度。
幾乎所有人，都會覺得哎喲，不錯……
然後幾乎所有人會再覺得：“臥槽，好像在唱我自己……”
願意花半個月工資來看陳丹尼演唱會的歌迷，大多還是有點經濟能力，也多少經歷了點感情世事。
荊小強這種伴隨淺緩有力的節奏，在此起彼伏的旋律中，如冬日暖陽般溫柔而不失力量的唱腔，就像個朋友在身邊傾訴。
很容易把聽者的心靈拉進去。
就是那種聽着聽着，忽然發現眼淚已經下來的感動。
有很多歌曲，都可能會讓聞者流淚。
比如愛國，比如悲情，比如激情。
這首歌不是。
沒有驅動肢體扭動的舞曲節奏，沒有製造熱鬧氣氛的動感旋律，更像是那種帶有空靈氣質的福音歌，將人帶到一個寧靜祥和的境地，用傾訴衷腸一般的奇妙感覺，感動人，觸動人，撩撥那經歷過故事的心絃。
觸動的恰恰就是那種懂的就懂的情感。
居然能在數萬人現場，給好多人營造出那種孤坐窗前的寂靜感！
但能到這一步的多半屬於心思細膩敏感的，大多數人還是被舞臺上那隨着歌聲起舞的身影給吸引。
就好像那歌聲的時而沉靜，時而高亢，時而纏綿，時而奔放，汪茜的舞姿如行雲流水！
淡藕綠色輕衫裡面是白色打底衫和白色闊腿褲。
不是仙氣飄飄之類就能欣賞，而是彷彿青煙般縹緲的情緒。
其實在萬人體育場，看臺上的觀衆能看到的舞者、歌者都很小，好多第一次來看這種演唱會的觀衆，回頭安利顯擺的時候，都會後悔該加點錢買內場票。
當然門口那種賣十塊錢一個塑料望遠鏡的打樁模子賺翻了。
本來很多觀衆是買來想遠遠的親眼看下陳丹尼，結果又受到了一番舞蹈洗禮。
連陸媽媽她們都一個個的屏息凝神了。
學過舞蹈的就很明白，這姑娘是高手，而且是完全放開了心思的情緒舞蹈。
不是現在舞臺上那些官方指定動態。
真正在傾瀉情緒的舞蹈。
表達情緒的舞蹈。
翻開已然過去的記憶，坦然、大度的說聲抱歉。
無論分手的時候是什麼局面，誰對誰錯，都不重要了。
說聲珍重，與逝去的時光握手，與夾在傷痛的記憶和解。
荊小強的歌聲做到了，汪茜的舞姿也很契合。
更讓人震撼的是，當整個場面燈光稍微亮起點，另一束燈光投下來，看到另一邊正在演唱的荊小強，現場居然只有小小的一點騷動，然後立刻安靜下來繼續傾聽欣賞。
可荊小強也跟着共舞。
畫面就像一坨飛舞的回鍋肉，配蔥花。
色香味俱全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