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娃兒的份上？她挖了老子土邊邊……”
楊愛羣的聲音，把劉春來吸引了。
這會兒，院子的皁角樹下，楊愛羣看都沒看田素珍跟田明發兩口子。
絲毫不顧情面。
劉春來站在門口，挪不動腳步了。
他的目光，投在了在穿着他褂子，有些畏縮的王素珍身邊的幾個孩子。
這幾個孩子，包括最大的，身上都是破爛無比，臉上髒兮兮的，都是骨瘦如柴。
好幾個，不僅髒兮兮的，還流着鼻涕。
不時吸溜進鼻孔，沒一會兒，又留出來……
最小的那個，起碼得有四五歲了吧？
上半身穿着一件看不出顏色，破成一條條的寬大短袖，就這樣敞開着，下身褲子都沒穿！
這是女孩子啊。
劉春來掃視了一眼，就不敢再看。
“愛羣嫂子，土邊邊，我們給你砌上。可這醫藥費，你把我賣了也賠不起啊。”田明發哭喪着臉，看着一邊坐在石頭上，吧唧着葉子菸的隊長劉興國跟大隊長劉福旺，“我這沒卵子，也沒力氣幹活……”
“少特麼的在那裡扯沒用的！結紮是怎麼回事，別人沒經歷不曉得，你兩口子天天晚上搞空活路，你不說？你信不信老子把你弄進去勞改？”劉興國頓時火了。
賀黎霜問劉春來，“啥叫搞空活路？”
劉雪紅着臉，把她拉走了。
劉春來嘆了口氣，都有錯，讓對方賠醫藥費？
看到對方，劉春來心中不是滋味。
人，能窮到這樣的程度？
“她們怎麼沒去讀書？”劉春來皺着眉頭過去，指着幾個大點的孩子問道。
“飯都吃不飽，沒錢交學雜費，也沒錢買衣服……”田明發訕訕地說道。
“路是給了你的，田明發，如果你不陪醫藥費，也沒事兒。到時候直接報公安就是了……”劉興國再次威脅着對方。
兩口子都哆嗦不已。
劉春來頓時有些冒火。
“春來，剛纔秋菊有事情找你，你去看看。”劉福旺開口了。
劉春來疑惑地看向後面。
三妹的房間關着門。
劉福旺起身，拉着他就去，“你不是讓秋菊管賬？那一百萬可是大數目，秋菊拿不準……”
到了劉秋菊的屋裡，房間裡牀也鋪好了，藏青色的土布蚊帳也掛起了。
劉秋菊正坐在自己已經好幾年沒用過的桌子前面發呆。
“你不要去管，必須用這樣的事情，讓他們家主動交地，這情況你看到了，不能不管。田明發本來就懶，可憐五個娃兒……”
一進屋，劉福旺就一臉嚴肅地對劉春來說道。
藉着事情逼着對方交地。
“這種家庭很多？”劉春來有些無語，“爹，這事情，逼着他也沒辦法。既然是兩口子懶，咱們不能因爲幾個孩子，就在他們不願意幹活的時候發工資……”
這種事情，絕對是幹不得的。
如果是因爲其他原因導致窮，沒問題。
在他本身的記憶中，當國家開始向全面脫貧發起攻堅的時候，無數基層幹部一對一爲所有人脫貧工作而努力。
條件不好的，就改善條件。
缺乏生產資料的，直接提供豬仔、雞鴨種苗等。
就在這樣的時候，卻出現了很多讓人苦笑不得的事兒。
比如，即使扶貧幹部苦口婆心做工作，也有人什麼都不幹，氣得扶貧幹部吐血，打又不能打，問他要如何才願意幹活。然後提出要求了——喊扶貧幹部發婆娘！
人家扶貧幹部自己都還特麼的單身着呢！
更有甚至，爲了吃國家補貼，不願意脫貧。
發的雞崽，有拳頭大，殺來吃了……
因爲懶惰的貧困，幾乎無法根治。
劉春來知道這些，自然不願意讓田明發參與進來，到時候隊伍怎麼帶？
都等着隊裡發錢？
劉春來有這能力，但是他不願意去養這些人。
授人以魚不如授人以漁。
這也是當初國家脫貧攻堅的底線。
要不然，剛脫貧，馬上又返貧，那是面子工程。
“唉！之前他還是很勤快，這不計劃生育麼……”劉福旺嘆了口氣，“那狗曰的是想生兒子呢！即使明知道不可能，兩口子還在天天努力……”
當着閨女，劉福旺也不好多說。
劉春來明白了。
“那行吧，他們要是同意了，先把工作安排上。”對於老爹這種對別人家事情比自己家事情上心，劉春來不好說什麼。
“一會兒你給你媽說，中午留他們在家吃飯吧。我說，你媽要冒火。”劉福旺提醒劉春來。
劉春來嘆了口氣。
現在算是徹底明白家裡的賬怎麼來的。
“一千，啥時候給我？”
“秋菊如果沒問題，下午跟我去八祖祖那邊，我帶着她把賬理了。”劉春來說道，“收地的事情必須得儘快了。不管別的，哪怕是開工修路，這也能讓大家多吃幾頓飽飯……”
田明發一家對劉春來的觸動太大了。
就在他家隔壁啊。
平時劉春來沒去過他家，倒也不知道情況。
田明發應該是怕被劉福旺收拾，所以才把幾個娃兒帶過來。
不用裝，用事實的可憐說事。
這特麼的！
“田明發可以用。咱們這裡沒有外人，即使你是劉家的旗手，也不能任何事情都用劉家的人，要不然，最後你讓外姓的誰服你？而且沒有外姓的制約，一旦沒有了八爺，劉家的人你也控制不了……”
即使當着三女兒的面，劉福旺也不迴避。
開始給劉春來傳授基層的工作經驗。
劉春來需要狗腿子。
田明發，則是一條不要臉的惡狗，看起來現在餓得要死，但是隻要餵飽了……
這就是劉福旺的意思。
劉春來瞪大了眼睛。
這跟他之前的管理經驗完全是衝突的。
老爹可是黨員！
而且是退役軍人，幾十年的大隊幹部，怎麼會有這樣的想法？
劉春來的理念中，手下就是員工，自己給錢，他們辦事。
當然，一些核心的人員，股份是必須給的。
“農村的工作不是那麼簡單的。既然要走這條路，手下必須有可靠的人。各隊各戶，基本上都是沾親帶故。尤其是咱們劉姓又佔主要的，很多事情處理不好，就會出大事……二狗跟瘦猴，都不姓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