icu主任畢竟是主任。
瞬間就想通了其中的關鍵。
“一袋國產的腸內營養製劑，推薦使用時限是小於四個小時。”
“可是按照目前的這個速度，這一袋腸內營養至少需要七八個小時才滴完。”
“而現在，袋子裡剩餘的營養液只剩下了不到五分之一！”
“這說明，這一袋營養液至少用了六個小時以上了！”
腸內營養製劑內含豐富的蛋白質、脂肪、碳水化合物、維生素等物質，可以讓躺在病牀上的病人獲得足夠生存下去的能量。
但同時，也是細菌們生長最肥沃的培養基。
之所以有時間限制，就是因爲一旦腸內營養製劑開封，萬一被污染，細菌將在裡面迅速繁殖。
然後隨着人爲製造的通路輸送入患者的腸道內。
這可比平時吃壞了肚子要可怕的多！
怪不得患者的感染指標居高不下呢！
有這麼一個源源不斷輸送細菌入體的渠道，能好纔怪！
張天陽旁敲側擊的提醒在旁邊的一圈白大褂看來，好像只不過是出於好奇的無關緊要的問題。
可對於icu主任和主治醫生來說，不亞於平地的驚雷。
他們瞬間意識到，這個一直被他們忽略掉的細節，到底有多致命。
“那個小護士，你們這些腸內營養製劑都是多久一換？”
“那個護士長，你過來一下。”
“管牀醫生，你們給病人開腸內營養一天開幾次？”
icu主任眉頭緊皺，氣勢逼人。
主治醫生在旁邊幫腔，同樣一臉嚴肅。
整個icu病區裡，剛剛還五味陳雜的氣氛瞬間只剩下了凝重。
這是妥妥的問責環節啊！
一個個小白貓都精神緊繃到了極點。
偏偏張天陽這個推動一切的罪魁禍首，又成了最淡定的一個。
一陣追責，追得是人仰馬翻。
負責更換液體的小護士是肯定不知道這件事情的嚴重性的。
她們只是按照指示行事。
所以護士長就成了背鍋的。
但護士長也很不忿，她明明是按照醫囑給的藥，醫囑說的就是一天兩次啊！
護士們沒卡着十二小時的點滴完，就已經很不錯了好不好！
所以，負責開出這些醫囑的各個進修醫生，各個規培醫生，低着頭乖乖的捱了icu主任的罵。
但是他們也委屈啊。
所以沒有跟他們交代清楚腸內營養製劑的使用時間限制的三個住院醫，連同主治醫生，都背上了一口厚厚的黑鍋。
icu主任挨個挨個的罵，足足罵了半小時，才終於擦了把汗，暫時消停了一會。
而這時候，張天陽漫不經心的踱步到旁邊的79牀，指着剛剛換上去的腸內營養製劑，“主任，好像這邊很多病人都在用這個呢？”
好不容易平息下來的風波隨着這句簡簡單單的話再次風雲驟起。
icu主任支撐着消耗頗巨的身子，又開始了新一輪問責。
鑑於整個icu病區的病人幾乎有90%都需要給腸內營養製劑，所以手裡有病人的白大褂，有一個算一個，全都沒有逃過這場臭罵。
只說了一句話就挑起了全面戰爭的張天陽安靜的躲在旁邊，眼觀鼻，鼻觀心。
一如剛剛自己被icu主任拼命問問題責難的時候，其他人的反應一樣。
十分鐘過去，icu主任再次罵得滿頭大汗，最後下了死命令。
“以後，咱們icu病區的腸內營養製劑全部換成進口的，同時嚴格控制滴注時間。
進口製劑限定時間是六個小時，我們儘量控制在五個小時之內，不管還剩多少，直接更換。
不要怕浪費了病人的錢，感染了上抗生素更貴！”
“以後常規談話的時候，管牀醫生要跟家屬解釋使用進口腸內營養製劑的事情，新來的醫生你們這些上級要負責跟他們說清楚這件事情。”
“現在，所有病人的腸內營養製劑，除了剛剛換上的，其他全部現在進行更換。”
“呼——”
下達了一堆命令，罵人罵得有些虛脫的icu主任長舒了一口氣，身形微晃。
旁邊，一個身影閃過，幫忙饞了他一下。
icu主任扭頭，看着剛剛閃過來的，依舊錶現得很淡定的張天陽，不由得感嘆。
“唉，多虧了小張你啊！”
這麼簡單的事情，自己怎麼就沒有注意到呢！
他不知道icu病區裡這些國產的腸內營養製劑是什麼時候開始這麼用的，但是這件事情，他確實是沒有注意到。
要是繼續下去，運氣好製劑沒有污染的病人，或者抵抗力比較好的病人，或許沒什麼大礙。
但是這個78牀，說不定還真好不了。
一羣捱了罵的白大褂們的注意力也終於重新回到了張天陽身上。
看着這個一揮手就攪動了風雲，害得他們白捱了一頓罵的罪魁禍首臉上淡定的神色。
再看看icu主任對着張天陽，笑得褶子都出來了的老臉。
不知道爲什麼，他們心裡五味陳雜的同時，還莫名的有點酸酸的。
而再次處於衆人視線中央的張天陽，揚起一絲微笑。
他表現得很謙虛。
“相信主任您早就發現引起感染的關鍵了，要不然爲什麼會突然問我呢？我只是隨口問了個問題，拋磚引玉了而已。”
這話說出來，聽着像是在恭維，可是icu主任的臉“噌”的就紅了。
自己到底有沒有發現，自己心裡難道沒點數嗎？
自己問張天陽這個問題，分明就是出於想爲難他的意思啊！
旁邊的白大褂們也滿臉的一言難盡。
張天陽自稱拋磚引玉。
可是在他們眼裡，這拋出來的磚，那可是一砸一大片，把他們都給砸死了啊！
下意識的，他們又齊齊後退了半步。
......
經過這件事，後半段的查房張天陽過的很安穩。
icu主任的臉皮雖然厚，但也是害臊的。
張天陽都表現成這樣了，他哪能再拿問題去爲難他呢？
再說了，他手裡的那些問題，估計也難不住張天陽。
心裡埋着事情，icu主任表現得有些精神不振，就連其他小白貓的茬都懶得找了，快速的結束了這場虎頭蛇尾的教學查房。
張天陽樂得早早結束查房，備齊工具去給76牀老太太做腰穿去了。
而icu主任盯着他的背影看了又看，滿懷心事的把自家主治又叫到了辦公室。
“你覺得，小張怎麼樣？”
平白被張天陽連累着捱了一頓罵的主治醫生半響說不出話，好一會才緩過來，憋出幾個字。
“我覺得，不錯。”
“唉，豈止是不錯啊！”
icu主任長吁短嘆，突然開始後悔起自己之前的行爲了。
雖然劉教授拿着張天陽裝逼讓自己丟了面子，可是那又跟張天陽有什麼關係呢！
“小張這孩子，就算是有錯，那也是錯在太優秀了啊！”
這麼優秀的苗子，雖然已經被劉教授內定了，可是這不是還沒簽合同嗎？
那人家訂了婚的都可以被撬牆角呢，這個小張，怎麼就不可以被他拐走呢？
只是今天前半段查房，自己好像有點太過於咄咄逼人了。
icu主任嘆着氣，幽幽的看向身旁的主治醫生。
“你說，我現在討好他，還能把他拐到咱們神經內科嗎？”
主治醫生陪着笑，不敢說話。
他生怕說了實話，又得捱罵。
“唉......”
......
“唉......”
同一時間，內科樓的另一個角落，另一個醫生同樣因爲張天陽，發出了一聲嘆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