屏幕上的紅是熟悉的紅。
邱明師兄恍恍惚惚間，感覺自己似乎還停留在剛剛張天陽做食管胃底靜脈曲張破裂出血的那四個病人的時候。
但下一個瞬間，他又反應了過來。
這是食管破裂。
這是更加兇險的手術！
他環顧四周，每個人臉上的表情都很豐富。
但沒有人敢打擾張天陽。
似乎是被張天陽剛剛的話震到了。
又或者是因爲別的什麼。
兵荒馬亂的手術室，就這麼突兀的，安靜了下來。
“滴滴，滴滴”
只剩下監護儀，還在恪盡職守，劃出一道道波形。
......
沉浸下來的時候，張天陽就再次進入了自己的小世界裡。
他辨認着屏幕上的血流，腦海裡的建模不斷微調，終於漸漸重合。
手裡的鏡子小幅度的轉動鏡頭，進入和退出的幅度控制在一釐米左右，判斷着空間位置。
立體的模型於是逐漸有了更多的細節。
哪裡缺了，哪裡凸出來了，哪裡不均勻，哪裡在涌動。
患者食管撕裂的樣子，似乎透過了重重血霧，展現在了張天陽面前。
於是他心裡就有譜了。
之前稍稍有點飄忽的心突然就安定了下來。
“血管夾。”
他伸手。
“什麼？”
搭臺的小護士沒有反應過來。
怎麼就要血管夾了？
屏幕上不還是全紅的嗎！
這個醫生難道不先把血洗乾淨，至少有部分視野再進行處理嗎？
現在啥都看不見，要拿血管夾去夾哪裡？！
一線醫生和二線醫生也沒反應過來，“爲什麼現在要血管夾？”
“我來！”
只有邱明師兄，根本沒有任何的質疑。
在張天陽提出要求的瞬間，他就飛速的在剛剛一區值班醫生“借”來的一堆耗材中找到了兩個包裝。
“要綠的還是要紫的？”
綠色的血管夾是小號，紫色的血管夾是大號。
張天陽撇了一眼，“綠的！”
“好！”
邱明師兄一點都不帶猶豫的，“撕拉”一聲就拆了包裝。
“真上夾子？”
小護士瞪大了眼睛，滿臉不可置信。
但還是手腳麻利的接了血管夾，給操作柄上上，不放心的又問了一句。
“這位......醫生，你確定嗎？”
“嗯。”
張天陽眼睛盯着屏幕，用餘光裝上了操作柄，全程沒有去看小護士一眼，只是隨口嗯了一聲作爲回答。
但小護士莫名的，反而安心了一點。
“你打算盲操？”
二線醫生臉色嚴肅，瞬間還想要炸。
但邱明師兄及時擋在了他跟張天陽中間，把他拉到一邊，小聲的交流。
隱約還能聽到兩人交談的隻言片語。
“你之前沒跟我說要盲操啊！”
“不行！”
“啊，是他......”
“但是......”
很快，邱明半摟着二線醫生走了回來。
二線醫生臉上依舊掛着爲難的神色，深深的看了張天陽一眼。
但張天陽根本沒有注意他。
指尖反饋回來的細微觸感和屏幕上粘稠的血流幫助他再次確認了位置。
“咔”
第一個血管夾到位。
然後是第二個，第三個。
“換。”
三個血管夾之後，耗材換成了鈦夾。
張天陽眯着眼，胸口規律的起伏，手一直很穩。
如果沒感覺錯的話，主要破裂的血管應該已經夾閉了。
整個手術最艱難的時候已經過去。
剩下的，就是夾閉，或者縫合撕裂的食管壁的事情了。
其實平心而論，夾閉血管，夾閉或縫合撕裂的食管，對於他來說，對於在場的幾個主治醫生來說，其實都不是難點。
難的是，找到正確的位置。
對於其他醫生來說，屏幕上全是血，根本啥也看不到啊！
但對於張天陽來說，當血紅的迷霧在眼前漸漸被撥開，手術就只剩下了單純的勞動。
“咔”
“咔”
預想中的食管破裂範圍巨大，張天陽按部就班，一個架子一個架子的挨個上。
屏幕上流動速度明顯減慢乃至渦旋的血液昭示着他的成果。
指尖反饋的觸感驗證了他的進度。
他甚至還能分出了心神，去想些更深層次的東西。
比如說，患者到底爲什麼會走到現在這樣危險的境地？
張天陽的腦海裡閃過患者的急診病歷。
東方醫院並不是患者發病後的第一站。
“嘔吐，胸痛，繼而呼吸困難，嘔血”
患者出現症狀後，第一時間去往就近的醫院急診。
影像學和第一次胃鏡都是在外院做的。
誰知當地醫院的胃鏡下去，看到了食管破裂的恐怖場景，卻沒有能力做處理，只能馬上轉院。
所以患者一來，東方醫院急診科就能明確患者的病因。
但也正因爲沒有馬上處理，或許耽誤了時間。
甚至還有可能在進出胃鏡的時候造成了二次損傷。
再加上從外院轉運過來的時間......
種種原因綜合之下，導致患者出血情況嚴重，手術視野受阻，消化科醫生們束手無策。
期間還包括胸外科多了兩個急診病例，人手不足，消化科主任又被堵在半路......
這麼說起來，這個患者還真是“必死無疑”啊！
就跟死神來了一樣。
如果我不在的話......
想着這些有的沒的，張天陽手裡有條不紊。
“咔”
又是一枚鈦夾到位。
“再來。”
張天陽伸手，氣息平穩。
“怎麼樣了。”
二線醫生忍不住開口問。
臉上帶着焦灼，和緊張。
一線醫生和搭臺的小護士沒有說話，但臉色同樣焦慮。
張天陽知道自己在做什麼，也知道這個夾子下去，手術的進度。
但是別人不知道啊！
血管夾、鈦夾上了一枚又一枚，視野卻不見清晰。
張天陽的面孔又過於的年輕。
不由得他們不擔心！
只有邱明師兄，看到張天陽有條不紊的態度，心情漸漸安定了下來。
以他對張天陽的瞭解。
現在應該是穩了。
果然，第五個鈦夾夾上以後，張天陽沒有再向小護士伸手。
“可以了。”
他輕輕鬆了一口氣。
“生理鹽水沖洗吧。”
血管已經夾閉，食管破裂的地方也用上了五枚鈦架。
收拾收拾沖洗沖洗就可以下臺了。
張天陽心情輕鬆。
一直憋着沒說話的一線醫生卻突然跳了出來。
“等會！”
“不能沖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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