能爲她做的事,做一件少一件。
如果他韓遇城沒有得病,如果能夠跟她平平順順過日子,一定經常給她做飯、爲她洗衣服,做牛做馬地照顧她。
可惜,沒有如果。
他只能在腦子還清醒的時候,想盡辦法地爲她做點事!
她貪婪地望着衛生間里正在認真洗衣服的溫暖男人,這樣的機會,很少很少……
一個堂堂的集團大總裁,正在做着最普通,也最貼心的事。她平時非常忙,外套還能送乾洗店,這些毛衣、襯衣、內衣褲只能自己洗,大冬天的,內衣褲還得手洗,堆到休息日纔有空洗。
眼角的餘光隱約瞥見了站在門口的身影,韓遇城側過頭,滿手泡沫,衝她微笑。
“吃好就去休息,我幫你洗完衣服就走!對了,你該請個保姆,要不從家裡調一個過來?”他揚聲道。
何初夏輕輕搖頭,“不需要你洗,放着吧!說好分手,就不要再有交集了,我未來的路,還得自己走下去,你幫不了我一輩子。”
她紅着眼眶,淡淡地說道,嘴脣在顫抖,溫熱的淚花已經在眼眶裡打轉。
是,他幫不了她一輩子!
韓遇城的心,狠狠一扯,低下頭,繼續搓.揉。
“我在這,不會礙着你什麼!”他沉聲道,也怕自己對她太好,她到時候不肯放手。
會麼?
不會。
因爲他對她沒那麼好,一直讓她很累。
她沒再反駁,連忙去了臥室,剛進門,眼淚落下,後腦勺靠着門板,手捂着心口。
那裡,很疼!
疼得快要得心臟.病了!
明明相愛,卻不能在一起,這比暗戀他時更痛苦。
韓遇城洗好衣服後,全部甩幹,晾在她的陽臺,悄悄地去了臥室,她睡下了。
暗夜裡,何初夏並沒睡着,感覺被子被掀開,她屏住呼吸,冰涼的腳被一隻溫熱大手握住,她全身緊繃,那股鼻酸又涌了上來。
韓遇城因她的腳涼皺緊眉頭,暖氣明明很足,她還這麼冷。
從衣櫃最上方又抱了一牀被子給她蓋上,他的氣息就在鼻息邊,當他的手拍着肩膀上的被子時,一股溫熱的暖流涌上心頭。
可以想象他正在爲她蓋被子,掖被角的細心體貼的樣子。
不一會兒,他出去了,她的心又涼了。
不想他走,哪怕就坐在旁邊,看着她,她的心裡就會踏實。
腳頭傳來溫暖的感覺,這一次,她睜開了雙眼,光線昏暗,但她還能看清他的身影,就站在牀尾。
“你怎麼還沒走?!”她沉聲問,聲音嘶啞,不知他放了什麼在她的腳頭,很溫暖。
“沒找到熱水袋,你冰箱裡有礦泉水,我出了水,用瓶子裝了熱水,給你當熱水袋用。我這就走。初夏,你能不能少安排點手術?你再這樣,我不保證會出面干預!”他沉聲道,很是氣憤,如果他身體是健康的,早就把她教訓一頓了!
她的眼淚已經流下了,因爲他霸道的關心的話語,雙腳在裹着毛巾的礦泉水瓶上磨蹭,“我的身體我清楚,我特別想做個優秀的外科醫生,你知道的,那都是靠一臺臺手術積累的。”
“你想十年後也像杜墨言那樣?!”韓遇城激動地說道,他是氣了,走到她的牀頭,瞪着牀.上的暗影。
“都分手了,你還管什麼?”她冷淡地說道。
只聽韓遇城的雙手發出清脆的骨骼聲,他生氣了,非常生氣。
“我答應跟你分手,是因爲,我不能給你更好的生活,不能給你愛和照顧,是爲你好!但是,你這樣,我做不到不管!”他咬着牙道,真想打她屁.股!
她閉着眼,淚水已經到了脣邊,淚水鹹澀。
韓遇城的心,絞着疼,他忍不住蹲了下去,“夏夏,答應我,別再這麼折騰自己,讓我安心地走,成嗎?”
男人的聲音近乎乞求,他的手探進了被子裡,找到了她的手,緊緊地握住。
讓他安心地走?
“你要去哪?”她疑惑了,啞聲問。
韓遇城微愣,“讓我安心地去對付崔女士、喬世勳他們!”
他撒謊道,鬆開了她的手,“夏夏,算韓大哥求你,好好照顧自個兒!”
他很少寵溺地喊着她的小名,他這樣,她迷惑了,總感覺他有什麼行動,所以才輕易地答應她的。
“我會的,我這人,一向很自愛。”她淡淡地說道,不再流淚。
韓遇城莞爾,他微微站起,又幫她拍了拍被子,脣,湊近她的臉頰,輕輕地印上一吻,“我走了,晚安。”
她苦笑,忍着叫住他的衝動,忽然想起那一晚,就如石化了般,什麼反應都不再有,任由他悄無聲息地離開。
——
何初夏從噩夢中驚醒,一身冷汗,夢裡,她一覺醒來,身邊躺着的人竟是韓翊,他還衝她露出一個邪魅狂狷的笑。
她坐起,頭還很暈,最近手術安排是很緊,但身體也不至於累垮暈倒吧……
好像很久沒體檢了。
當她上衛生間的時候,看到底.褲上的一點殷.紅時,愣住了。
仔細算算,這月的例假已經推遲很久了,作息不正常,經常夜班,難免的,她換了底.褲,墊了衛生棉,奇怪的是,只有那一滴,及一點紅血絲,直覺不是例假。
聯想起昨天的暈倒,她慌了神。
不會是……
她懵了,腦子嗡嗡地響。
更可怕的是,如果懷.孕,她都不知道這孩子是韓翊的,還是韓遇城的!因爲,那晚的前一晚,她還和韓遇城在一起的……
也怪她自己,那件事後,像丟了魂,避.孕藥都想不起吃。
千萬別懷上,千萬不要……
她在心裡祈禱,如果是真的,她得崩潰了!
——
怕被任何人知道她的醜事,她連藥店都不敢去,在網上藥房買了驗孕棒,寄到單位,拿到驗孕棒後也沒敢在單位用。
“喲,今天終於不加班了?終於覺悟了!”周天見何初夏收拾辦公桌準備下班,他過來,衝她打趣道。
“嗯,是覺悟了,疲勞過度還繼續上班,也是對病患不負責任。我先走了啊,6號房交給你了,你盯着點。”她面帶淺笑,心卻是麻木的。
對任何人,幾乎都是麻木的,除非是可愛的小病患。
“可惜啊可惜,難得你準時下班,我還不能請你吃飯。”周天又道。
她笑笑,“給你省錢不好麼,我走了,拜拜……”
剛出醫院大門,沒走多遠,遇到了喬世勳。
自從知道他和崔女士是一夥的之後,她就躲着他了,此時此刻,看着矗立在她跟前不遠處的喬世勳,她心裡有撕了他的衝動。
他知道崔女士綁了她,送上韓翊的牀的事麼?
她不信他不知道!
虧得她在加州時,還當他是大哥一般,逢年過節,都跟他一起過。
“怎麼了?許多天不見,不認識我了?”喬世勳走到她跟前,微笑着說道,伸手撩.開她臉頰邊的髮絲,寒風凜冽,說話時,口吐白氣。
“當然認識了。”她淡淡地說道。
“很久沒一起吃飯了,天氣又這麼冷,一起去吃火鍋?”喬世勳笑着道,一臉溫和,看起來和以前沒什麼區別。
何初夏蹙眉,還記得喬世勳來國內,他們吃的第一頓飯就是火鍋,那時候還是大熱天。
“走吧。”不讓他起疑,她答應,雖然很想回去,趕緊驗尿。
——
要了鴛鴦鍋,她只吃清湯的,邊吃邊閒聊,都是敷衍的態度。
很想問喬世勳,知不知道崔女士的可惡,沒問出口。
喬世勳心裡也很不是滋味,每每想到韓翊糟蹋了她,就有種和他們決裂的衝動……
“你和韓遇城,會一直耗着?”喬世勳突兀地問。
何初夏在心裡嘲諷地笑了,“不然怎樣,我又鬥不過他,他不離婚,我能怎樣?去法院起訴過,結果……”
“也許,我可以幫你,只要你肯的話。”喬世勳試探性地問,韓遇城雖然不同意離婚,但是,只要何初夏的後臺夠硬,他們之間無兒無女,長期分居,法院不判離婚纔怪。
他喬世勳現在有足夠的權勢,幫助她離婚,就看她樂意不樂意了。
他這是幫她麼?
當她是傻.子了吧?
她要是和韓遇城離婚,韓遇城的韓氏股權就是韓翊的了,這樣,他們這夥人等於不戰而勝!
“喬大哥,你知道的,我以前是愛韓遇城的,就算現在,我也沒到恨他入骨的份。何況,韓爺爺對我有恩,他不讓我們離婚,是希望我跟他在一起。他老人家偏愛韓遇城,一定不希望看到他一無所有。”她淡淡地說道。
“我不想跟他鬥,現在也沒遇到讓我動心的男人,先拖着吧,你別替我.操心了,我也不是小孩子,我有自己的打算。”她又道,表情平靜。
她這麼說,能堵着喬世勳的嘴吧?
他肯定不知道,她之前和韓遇城在演戲,也不知道她已經知道他和崔女士是一夥的吧?
喬世勳眯着眼,他笑笑,“是我多管了。對了,最近可好?”
他仔細盯着她看,被韓翊糟蹋後,她似乎很平靜,像什麼也沒發生過。但是,據他了解,她是一個保守且傳統的女人。
“很好,很忙。”她裝傻,淡淡地附和。
吃過飯,喬世勳送她回了公寓,一直到她住處門口,“喬大哥,不早了,你回去休息吧。”
喬世勳的手突然按在了門板上,將她困在他的胸膛和門板之間,“Summer,你有困難,一定要對我說,我一直把你當作很親、很近的人。”
這話聽起來很感人,可惜,她不領情,甚至懷疑喬世勳曾經接近她,是爲了對付韓遇城。
在她心裡,韓遇城永遠勝過任何人,哪怕是父母。
“我明白,不過,我一個小小醫生,每天除了工作就是工作,能有什麼困難?喬大哥,你是不是有什麼心事?”她冷靜地問。
距離很近,喬世勳說話時,氣息噴灑在她的頭頂上方。
“Summer……我……”喬世勳欲言又止,突然收回手臂,轉了身,“你進去,我走了。”
何初夏看着他的背影,若有所思。
也許,喬世勳和崔女士在一起,只是爲了純粹的商業合作,對付韓遇城,是正當的商業競爭。但是,就算是競爭對手,她也不會再把他當作掏心掏肺的朋友。
公寓裡,被收拾得乾乾淨淨,顯然是有人來打掃過,廚房的燃氣竈上,檸檬黃色的琺琅鍋裡,是半鍋的雞湯。
韓遇城,他來過……
她苦笑,仔細找了整間屋子,確定,他不在。
不一會兒,她已經坐在了衛生間的馬桶上了,手裡拿着驗孕棒的盒子,說明上寫最好是用晨尿檢驗。
她笑笑,作爲一名醫生,已經有足夠強大的心理素質了,哪怕真懷上,又如何?
該來的,遲早要來的,那晚所發生的事,也許遲早會人盡皆知……
——
韓遇城再次回到了別墅,這幾晚,他都回來住,以至於管家、傭人們都不再早睡,方姨再次問他要不要吃宵夜,他嚴肅地搖頭。
剛到臥室,手機響了。
“聽說你要金蟬脫殼,把爛攤子丟給我?”韓翊的聲音傳來,彼時,他正在喧鬧的夜總會裡,聲音很雜,很刺耳。
韓遇城非常不悅,他頭本來就很疼,“找個安靜的地兒,再跟我說話!”
他霸氣地掛斷電話。
韓翊不滿地看着手機屏幕,“這老傢伙!”
不一會兒,他又打了給他。
韓遇城已經靠坐在了牀.上,腿上放着何初夏的筆記本,筆記本是打開的,滿頁“韓遇城”這個名字。
“你憑什麼把爛攤子給我?”韓翊不滿的聲音傳來。
聽說韓遇城要與何初夏離婚,把老太爺的股權給他,由他繼承韓氏。韓翊百思不得其解,他把韓氏給他了,他還有什麼資本對付老太婆和喬世勳?
又爲什麼執意要離婚?
“你這小崽子說話注意點,這爛攤子是你要執行的任務!你沒有質疑的資格!”他沉聲道。
“您就不怕我把韓氏玩垮?”
“垮了,等你太爺爺上來,把你拽下去!”韓遇城冷聲道,揉着鼻樑。
“不對,你有事!您那捨得跟她離婚吶……”韓翊狐疑地問,直覺韓遇城出什麼事了!
韓遇城不耐煩了,“你平時在部隊也這麼多爲什麼?讓你怎麼做就去執行,哪這麼多廢話!要不是你小子身份特殊,老子不想跟你廢話半句!”
韓翊揚脣,笑得有點調皮,“四叔,我知道您愛我,別裝了。”
聽臭小子這麼說,韓遇城渾身起雞皮疙瘩,“噁心!”
說罷,冷酷地掛斷。
“臭小子!”他卻揚起脣角,因着這點親情而愉悅。
他其實在乎韓家的每一個人,即使表面上,跟他們沒多少來往。還曾幻想過,一大家子人今年過年的時候,好好聚一聚的……
——
兩條清晰的紅線出現,世界瞬間靜止不動了。
她全身僵硬,坐在馬桶上,清晨的衛生間,如冰窟,而她就坐在冰窟裡,呆愣愣地看着驗孕棒上的兩條紅線。
好巧不巧,懷上了。
懷上了……
她肚子裡有孩子了,可悲的是,孩子可能是韓翊的,也可能是韓遇城的……
直到手機響了,她纔回神。
是醫院打來的,腎臟移植手術的病患出現了不好的情況,她丟掉驗孕棒,立即起身,快速洗漱。
沒吃早飯,匆匆趕到醫院。
很快加入了搶救隊伍,當病人轉危爲安,腎臟排斥現象好轉後,她已累得滿頭大汗,也飢腸轆轆,坐在椅子裡。
安靜下來,才意識到自己已經是個孕婦了。
但,她對這個孩子一點好感都沒有,彷彿是個污點存在着,提醒她,那件醜事的發生。
“臉色不好,怎麼了?”徐白過來,關心地問。
她搖搖頭,接過他遞給自己的溫熱牛奶。
“主任今天出院!”徐白提醒她道。
她差點忘了這事,很快去了杜墨言的病房,他已經換掉了病服。
“有心事?”杜墨言看着她那失神的樣兒,沉聲問。
何初夏輕輕搖頭,她此刻是無助的,甚至絕望的。
杜墨言無奈地笑着,去關上了病房的門,“瞞得了別人,瞞得了我?你和他最近又怎麼了?你們好像徹底斷了!”
“主任,我累了,我不想堅持下去了,跟他分手了,他也答應了。”她說着,在椅子上坐下,垂着頭,看着地面。
“堅持不下去?纔怪!他答應了?更纔怪!說吧,你遇到什麼事了?!”杜墨言激動地問,他希望她和韓遇城能夠幸福,不要有遺憾!
何初夏吸着鼻子,雙手捧着臉,“你別問那麼多了……出院後,好好照顧自己,別再自暴自棄了。”
“何初夏!你到底有什麼心事?!跟我都不能說?!”杜墨言蹲下,擡起下巴看着她,激動地問。
“不能!誰都不能說!你別逼我了!我快被逼瘋了!”她咆哮道,激動地站了起來,杜墨言也站起。
“主任,我,我求你別問了……!”何初夏背對着杜墨言,顫聲說完,走去了門口,剛開門,遇到了林曉。
她是來接杜墨言出院的,雖然是一廂情願,杜墨言不可能坐她的車。
何初夏越是這樣,杜墨言越不會不管、不問。他不知道這些天,他們兩個又發生了什麼事,只能自己去查。
——
她沒敢去婦科做血檢確定,不過,幾天後開始孕吐,她確定,自己真懷上了。
究竟是誰的孩子,還沒法確定,除非到五六個月的時候,進行羊.水穿刺,檢驗DNA。
但是,她好像熬不到那個時候。
這幾天,手術安排還像以前那樣緊,她有時候甚至希望這個孩子意外流掉,那樣,她就不用糾結了。
她是醫生,只會治病救人,不想做劊子手,哪怕只是個胚胎。
沒人知道她懷上了,也不想讓任何人知道。
但是,如果不流掉,肚子大了,瞞不了任何人的……
“何醫生!有急診!是孕婦!”她正失神,護士喊道,她連忙跑了出去。
“莎莎?!”這是她第二次在半夜急診的時候遇到莎莎了,按照日子,她都要臨盆了,此刻,下.身出.血,她躺在平車上,大口大口呼吸。
“初夏,初夏,救救我的孩子……他不能有事,幫幫我!”莎莎滿手鮮血,緊緊抓着她的手,苦苦哀求道,眼角掛着淚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