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2章 新月咯咯(上)

還沒等到刁小四昏過去,寧無奇就回來了。

跟他一起進屋的,還有一個人,正是和刁小四分手沒多久的青羊宮主持散淡真人。

不過散淡真人的模樣有點慘,身上七八處掛彩,還斷了一條胳膊。

刁小四安慰他道:“老淡,活着就好,趕明兒我削根木棍給你接上。”

散淡真人心情很不好,繃着臉道:“我現在就要趕回青城!”

這時候唐梵妾醒了過來,冷然道:“你現在這樣走出去,撐不過一盞茶。”

散淡真人“哇”地吐了口淤血,強壓內傷澀聲道:“我已經將消息傳回青城,即便死在路上也沒關係。”

唐梵妾沒有理他,問寧無奇道:“奇哥,還記得我曾經教給你的‘十二晨昏推拿手’麼?每日給他施用一次,再服上幾顆青城劍派的‘寶榮玉靈丹’,五天以後就可以恢復到七八成了。可惜,那條斷了胳膊沒帶回來,不然我還可以試着給他接上,就算不能盡復舊觀,也還能保有五六成的功效。”

不等寧無奇開口,蕭紫萱譏笑道:“奇哥?你比寧娃兒還要大上兩歲,真虧叫得出口。唐梵妾,你泥菩薩過江自身難保,就不要鹹吃羅卜淡操心啦!”

唐梵妾一臉黑絲,還擊道:“那你是不是也該叫老孃一聲‘姐’?”

“又來了。”刁小四無比同情地看向寧無奇,見他對二女的脣槍舌劍充耳不聞,正在專注地施展十二晨昏推拿法爲散淡真人療傷。

刁小四想了想,問道:“唐博鵠和鬆島菜子有沒有露面?”

寧無奇淡淡道:“沒有。”

刁小四略感失望,心想若是讓寧無奇一刀宰了這對狗男女那才叫一個爽,說道:“那有沒有人發現是你救了老淡?”

寧無奇照舊惜字如金道:“沒有。”

刁小四知道,寧無奇不會吹牛。他若說沒有,那就肯定沒教人發現行蹤。

他剛想接茬打聽青羊宮的情況,就聽唐梵妾喚道:“奇哥,我心口疼。”

蕭紫萱怒道:“我看你不是心疼,是肉麻!”

唐梵妾柳眉倒豎,一張嘴便看到刁小四端着一小碗血遞過來,說道:“老子的寶血,你愛喝不喝。”

唐梵妾先用鼻子聞了聞,然後一把奪過小碗咕嘟咕嘟喝得點滴不剩。

刁小四一怔道:“原來你好這口?”

唐梵妾豪邁地將小碗遞還刁小四,說道:“還有麼,再來一碗!”

刁小四搶過小碗大怒道:“你當這是老母雞下蛋,說有就有?”

雖然說又獻出了一碗寶貴的鮮血,但刁小四最擔心的“血洗唐太君”的慘案總算並未發生。只是接下來的幾天裡,唐梵妾看他的眼神始終有點兒不一樣,讓刁小四情不自禁地聯想到傳說中的吸血老妖。

尤其是每趟剛喝過血,唐梵妾都會衝着他露齒一笑,刁小四不由自主地渾身惡寒。

這幾日裡,寧無奇時不時地會出趟門,短則幾個時辰,長則一整夜。每次回來,他的手裡都會多些東西,像什麼“霧雨緹仙果”、“百琥萬年參”……全都是能讓人咬一小口就能從鬼門關裡活過來的好東西。

甚至有一天他居然不知用了什麼辦法,從崑崙瑤臺宮中捎回了三顆“太真開明丹”。那可是瑤臺宮的寶貝疙瘩,據說統共也只有七顆,連掌門空月真人都不能擅動,如此莫名失蹤還不心疼死?

可是寧無奇帶回來的東西越珍稀,蕭紫萱的臉色就越難看。

出乎刁小四的意料之外,她非但沒有阻止寧無奇外出找藥,反而每天都燉一鍋雞湯在堂屋裡通宵守着他回來。

有時候刁小四嘴饞忍不住,就偷偷溜到廚房裡偷喝幾口,免不了換來一頓家法伺候。

散淡真人順帶着也沾了光,身上的傷勢好得賊快,纔到第四天頭上便又生龍活虎神采奕奕了。

這日晌午,寧無奇在屋中打坐,蕭紫萱熬了一夜也睡下了,唐梵妾和散淡真人則心無旁騖地靜養療傷,堂屋裡就剩刁小四負責看門,獨自一人百無聊賴。

這時候忽然從院門外傳來鬼鬼祟祟的聲音道:“吃葡萄不吐葡萄皮不吃葡萄倒吐葡萄皮……”

刁小四收起天羅星盤,走到屋門口,便聽到那人捏着嗓子翻來覆去顛三倒四隻爲重複一句話道:“吃葡萄不吐葡萄皮不吃葡萄倒吐葡萄皮……”

刁小四聽着這聲音覺得有些耳熟,便罵道:“是哪個龜兒子在外頭唸經?”

“是我——”有人從院牆後面探頭探腦地冒了出來,壓低聲音回答道。

“無雞?”刁小四一眼認出牆後頭的傢伙,喜道:“你怎麼來了?”

長孫無忌神秘地笑了笑,曼聲吟誦道:“吃葡萄不吐葡萄皮,不吃葡萄倒吐葡萄皮……”

刁小四呆了呆,惱道:“見你的大頭鬼,你……。”

忽聽西廂房裡散淡真人應道:“賣糖粥;三斤核桃兩斤殼——”

長孫無忌眼睛一亮,激動道:“八千里路雲和月,雄關漫道真如鐵……本公子終於找到啦!”跳過院牆就衝進了西廂房。

散淡真人盤膝坐在榻上,望見長孫無忌道:“原來掌門師兄派了你來,我原以爲會是觀音侄女兒。”

長孫無忌不滿道:“你不要亂搞性別歧視!”

散淡真人道:“就你,走起路來屁股扭扭,比女人還妖,亂抗議個啥?”

“時代在進步,男女都一樣,”刁小四抱着胳膊在門口追加一句道:“抗議是我們必須有的一種態度。”

散淡真人乾咳兩聲,道:“無忌,我們現在談的是正事。現今青城山的情形如何?”

“我爹收到師叔傳回的消息後,立即請來在山上的各位長老閉門商議對策,並加強了各處的警戒巡邏。昨日傳出消息,隱辰魔宗宣佈和秘月魔宗結盟,誰也不曉得他們會不會趁勢攻打青城。”

“我最擔心的事還是發生了。”

“唐博鵠將唐太君說成是咱們青城劍派下毒手害死的,如今唐門上下人人都叫囂着要報仇雪恨,血洗青城。”

“他有沒有提到老子?”

“唐博鵠對你的評價可不是一般的高,那是相當的高。”

長孫無忌面對刁小四目露崇敬之色道:“他說你陰險狡詐翻臉無情,笑裡藏刀心狠手黑,利用唐雪裳姐弟的關係接近唐太君,聯合青城劍派設計圈套搞暗殺,以達到不可告人的目的,是唐門不共戴天的仇敵,排位還在散淡師叔之上。”

“這是造謠,這是誣告!你們說,我是他說的那種人麼?”

“當然不是!”

“好兄弟,還是你最瞭解我。”

“因爲如果真的是你去做,只會比他說的更壞,更無恥。”

刁小四臉上得意的笑容沒來得及燦爛地綻放,便立刻像花兒一樣的凋謝,湊近長孫無忌咬牙切齒道:“看清楚了,這是什麼?!”

散淡真人在旁邊重重地“嗯”了聲道:“這牙口真心不錯,能賣個好價錢。”

刁小四看着轉瞬間如有默契的兩人,明智地轉移話題道:“二奶和小三有沒有回來?”

長孫無忌舒口氣回答道:“他們早已接到信趕回了唐門,給唐太君守靈發喪。”

“小三怎麼說?”

“姑婆婆被人刺死了,行兇之人居然是自己的兄弟,是個人都想親手宰了你。”

長孫無忌接下來又善意地提醒道:“這些天你最好別出門,外面全是唐門佈下的眼線。”

刁小四嘆了口氣道:“真他孃的沒意思,小三的爹居然是這種人,還好老子沒答應當他的上門女婿。”

“你對唐雪裳有意思?看不出,你的騷能比羅成還高!小四兄,我佩服你!”

刁小四一記掃堂腿將長孫無忌屁股底下的椅子踹飛。長孫無忌早有防備,笑嘻嘻飄身退到屋角。

散淡真人無奈提醒道:“無忌,既然你已經來了,我們就商量一下接下來怎麼辦。”

“怎麼辦?當然是做了唐博鵠,幹了菜菜子!老子長這麼大還沒給誰背過黑鍋。這回不連本帶利把場子找回來,我就跟他倆的姓!”刁小四昂然道:“走,我帶你們去見唐太君!”

到了傍晚時分,散淡真人和長孫無忌喬裝改扮後趁着暮色離開,消失在了成都城川流不息的人海中。

兩人隨着人流混出城門,與等在城外負責接應的三位本門高手匯合後,馬不停蹄御風飛行,連夜趕回了青城山。

青城山因青山四合狀若城郭而得名,自古便是道家的修行聖地,境內三十六峰、七十二洞、一百零八景,有“青城天下幽”的千古美譽。

但此刻的青城山赤城天境中風聲鶴唳戒備森嚴,無數護山法陣悄然開啓,在夜色裡散放開五顏六色的微光,猶如花雨繽紛垂於九天之下,星河燦燦倒懸羣山之上。

數百青城嫡系子弟枕戈待旦夜不能寐,隨時準備抗擊秘月、隱辰兩大魔宗的聯合襲擊。還有許許多多像散淡真人這般已經離開山門,屬於青城劍派外支旁系的宿老,亦紛紛在受到本門傳訊後義無反顧地趕回闊別已久的赤城天境,以青城之劍、先輩之名,捍衛這座青山、這片故土的尊嚴與榮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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