搖搖晃晃回到公寓,我在門口站了很久才戰戰兢兢打開門。坐在客廳沙發上的佑赫立刻站了起來,臉上的分明的焦躁。
“你到哪裡去了,怎麼現在纔回來?”
我把佈滿淤青的脖子藏在高高豎起的大衣領子下面,低下眼睛支吾着:“我遇到同學,聊了一會兒……”
他舒了口氣,把手放在我瑟瑟發抖的肩膀上:“我還以爲…………對了,買的東西呢?”
“摔了一交……弄壞了……”
我又想起被乙醚迷倒之前,視野裡灑落在地上的零落的粉紅,突然覺得兩眼刺痛。
“摔了?”他伸手要掀開我的大衣,我忙一把將他用力推開,後退了兩步。
他尷尬地縮回手:“我……只是看看哪裡摔傷了。”
“沒,沒傷到哪。”我把衣服拉緊了一點,“我……去洗個澡……”
在佑赫懷疑的視線落下來之前我急匆匆衝進了浴室。
我害怕他會發現,
我身上那種……是男人都清楚不過的……***的味道……
做了一個晚上噩夢,反反覆覆是eric和那個andy的臉,到最後都毫不例外地變成佑赫。
第二天我去找lee,像所有被強暴還被攝像的受害者一樣我害怕會在極少量流通的色情影碟裡發現自己爲主角的那張vcd,被強暴的事實和其他人目睹全過程的恐懼相比起來,已經變得無足輕重。
lee恨得要發瘋,可他拿eric沒辦法,只能忍聲吞氣暗地裡去調查最近上市的那些私人錄製的低級影碟。
“不是……”
“不是……”
“不是……”
一張一張地買下來翻看,忍耐那些讓人作嘔的鏡頭,看到裡面的人不是自己,安心的感覺卻很快被另一種更強烈的不安所淹沒,總覺得那東西就像一顆定時炸彈一樣,看不見,只能聽得到指針在走動的聲音,等待不知何時到來的爆炸的那種恐慌會把人逼瘋。
又結束了一天徒勞的尋找,我爬上樓梯的時候腳都痠痛得發抖了。
“佑赫。”
正蹲在vcd機前擺弄東西的他擡頭朝我微笑了一下:“晚飯做好了,你先去洗手,順便把碗筷拿出來。”
“恩。”我累得連話都不想說。
“不知道是什麼呢。”他興致勃勃的,“郵箱裡居然有這個東西。”
“廣告吧。”我隨口說着,走進廚房。
!!!!
我突然全身僵硬。
那個聲音…………
我驚懼地回過頭望向電視屏幕,尖叫了出來:“關掉,關掉它!!!”
可是屏幕上糾纏着搖晃着的兩個人還在繼續,我無法動彈地站着,看着自己和andy被情慾扭曲的臉清楚地放大在佑赫眼前。
佑赫瞬間青白得可怕的臉讓我一點聲音也發不出來。我和他,就像受到詛咒一般石化,蒼白,無法思想。
“關,關掉他。”不知過了多久我才找回自己的聲音,佑赫木然地望着屏幕,半天才轉過頭來看我。
“這是什麼?”他問。
如此簡單的問題我卻答不出來。
“怎麼回事?”他說得又輕又低,與其是在發問,不如說是在自言自語。
我機械地說出事實:“我……我是被強暴……”
“胡說!”他瞪着我的眼睛都發紅,“是你去勾引他的吧?!”
我怔了怔,開始懷疑自己的耳朵。
“是你先去勾引他的吧?他怎麼可能會和男人?!!”他連看我的眼神都咬牙切齒,“他又不是變態!”
變態?!……是說……我嗎?
“你還真有能耐……”他鉗住我肩膀的手勢好象是要把獵物撕得粉碎的豹子,暴怒的失控的,“你,你這個賤人……”
腦子轟地炸開,我搖晃了一下站立不穩。
“你到底對他做了什麼?像引誘我一樣引誘他?!還是有更高明的手段?!”他狠狠搖晃着我,手勁之大幾乎把肩胛骨捏碎,“你還真是不知廉恥……”
好象要滲入到骨髓裡的刺痛。大腦一片混亂,迷惑,委屈,悲傷,憤怒,交織着排山倒海而來,一瞬間連呼吸都覺得困難。
“我沒有……”我聽到自己的聲音,虛虛地飄在空氣裡,刺耳的,“真的是他強……”
話還沒說完臉上已經重重捱了一個巴掌,我噶然而止。
他第一次打我。頭無力地偏向一邊的時候我空虛地想。
那個打得我臉麻了半邊的耳光只是前奏,被抓着頭髮拖進房間裡的時候我開始反抗,小腹被他單膝壓住,胃裡翻騰得厲害,我感覺到嘴裡有絲甜腥的味道,大概是嘴角被打破了。從來沒有見過佑赫這麼蠻橫兇殘,他騎在我腰上撕開那顯得分外脆弱的外衣時,我恍然又回到被eric強迫的那個時候。
當然,他是張佑赫,他和eric不一樣。所以我掙扎得更茫然更絕望。
佑赫,爲什麼連你都要這樣對我?
雙腿被強行拉開和之後硬生生撕成兩半一般的痛楚深深烙印在我的神經和記憶裡,就像他俯視着我的狂怒冰冷的臉凝固在我視網膜上一樣。
痛得連指尖都抽搐起來,我想尖叫可是隻能虛張着嘴發不出聲音。每一個動作都像拿着烙鐵在傷口上揉搓,我抖得厲害,幾乎能聽到頭上的青筋在突突亂跳,心臟好象要裂開了。
爲什麼他的表情一直那麼冷酷,沒有溫度,找不到憐惜的影子。
佑赫,我很痛,痛得受不了了。
佑赫,求你停止好不好?做錯了什麼你打我罵我都好,不要這樣對我……
怒氣從他身上漸漸流失的時候他終於推開我,站起來漠然地穿自己的衣服。
“佑赫……”我小聲地說,嗓子又幹又澀。
他沒有回頭。
“佑赫……”說真的,即使是這樣,我也不覺得恨他,我只是害怕,總覺得他馬上就要離我而去了。
“佑赫……”我覺得悽惶,想伸手去碰他離得有點遠的背。起碼回頭來看我一眼也好,我可以不要解釋不要道歉,你只要再看我一眼我就原諒你。
穿好衣服,他突然轉頭盯着我:“你說他強暴你?!”
我迷惑了一會兒才明白他的意思,惶恐地點點頭。
“哦?!”他輕蔑地笑了笑:“可他是我父親。”
佑赫的父親。
他以前和我提起過的,高大的,英俊的,慈愛的……對他而言簡直像神一樣的父親。
我怔了半天來消化他最後那句話,終於明白該怎麼做了。
我該道歉,我該懺悔,我該認錯。對佑赫來說他那個父親是無暇的是完美的,不可能骯髒地喜歡上男人,更不可能做出屏幕上那種齷齪的事情。如果一定要有一個人來爲這件醜事負責的話,那當然是我了。
反正我無恥,我下賤,我齷齪,我不要臉,我會主動爬上男人的牀。
我有前科的。勾引過兒子,當然也會去勾引父親。
到現在我才幡然醒悟,還好,醒悟得不算太晚。
我想通了,就短促地笑起來:“對不起,是我不好,我不知道他是你爸爸,真的,我不知道。”
“當然了,你爸爸是正常人,他不是同性戀,”笑容無法控制地擴大,“是我去引誘他的,真是對不起。”
“我還勾引了你,真是罪該萬死……”我一直笑個不停,眼淚都笑出來了,“害了你們父子倆,我不要臉,我該死。”
這個答案應該就是他想要的吧?
佑赫離開了就沒有再回來,他的選擇是正確的,在徹底變成變態之前趕快要離我這種人遠遠的。
我比較愚鈍比較後知後覺,到今天才意識到自己屬於不正常的那一類,正常人是看不起我們這一羣的,佑赫也是正常人中的一個。所以他看不起我。
和他父親的尊嚴以及他十幾年來的信念相比,我又算得了什麼。
我覺得我還是和lee他們在一起比較適合,那個圈子纔是我該呆的地方。大家都是一路貨色,糟糕得誰也沒資格看不起誰。安勝浩在那裡是星星是月亮,誰都得寵着都眼巴巴看着。
想起小時侯看的人魚公主的故事,那條愚蠢的魚癡心妄想要做人類的新娘,吃了一大堆苦頭最後還不是沒有得到王子的愛情,變成堆無聊的泡沫。
如果乖乖在海底的王宮裡做她的公主,她該是多麼幸福;在遇到那個王子之前,她本來是多麼幸福。
我想回到那個安靜的海底去。
我開始喝很多的酒,想很少的事。發現不去思考張佑赫這個人我的生活就會很輕鬆很愉快,離開他那幾天我一次眼淚也沒有掉過,總是喝得醉醺醺的笑個不停。
原來只要忘了這個人就可以永遠不傷心了。
快樂是這麼簡單容易就能做到的事情,奇怪我以前怎麼一直沒有發現呢。
等着紅燈過去的時候,風突然變得有點大,我眯起眼睛。
今晚又灌了不少酒,頭髮暈,腳底虛浮的,好象踩在棉花上。開始後悔剛纔不讓lee陪我硬是要一個人出來跌跌撞撞地瞎逛。
“勝浩!”
我驚跳了一下。
“勝浩!!”我聽到那個熟悉的聲音,驚恐得幾乎連回頭的勇氣也沒有。
很害怕,不要再見到他了不能再看他了,我好不容易要忘掉的,我好不容易想逃掉的。
我看見他朝我急切地跑過來。
驚叫了一聲我倉皇失措地飛奔着逃開。
你不要再過來了,求你離我遠一點。
我要回到我的海底去……
不要逼我變成泡沫。
我只是……想在海底安靜地生活……
刺眼的燈光打在臉上,我停了一下,想看看他有沒有追上來。
突然意識到自己正站在馬路中間。
被黑暗吞沒是瞬間的事情,暈眩中聽到刺耳的剎車聲驚叫聲人羣混亂的腳步聲,雜亂無章的各種聲響裡有個非常非常清晰的,尖銳得幾乎要刺穿我耳膜的聲音,“勝浩!!!”
血液從身體裡潺潺流出去已經不覺得痛了。短短的幾秒鐘裡模糊的意識急促地過濾着一張一張圖象,從第一天在吧檯後面站着微笑的他一直到最後一刻朝着我冷笑的他,模糊了,遠去了,最後完全消失。
想起人魚公主那堆悲哀的泡沫。
過去終於還是漸漸消融。
我眼睜睜看着他輕易封住andy的掙扎,把他擋腰抱起來離開了房間。
腦子裡一片混亂,對於剛纔發生的事情,還是無法完全消化。
我努力安慰自己,已經不是會爲自己的貞操痛哭流涕的年紀了,這樣插入、排泄的無意義過程就當一場噩夢,過去了就過去了,反正是男人,沒什麼大不了的。
但那種莫名的恐懼一直在心頭環繞不去。
我害怕eric拍的那些東西。觀衆會是哪些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