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陣落成,整個大堡礁大陸的上空,一片片青藍色雲霞凝成。
晶瑩,剔透,形如貝殼的青雲高懸虛空,好似一張碩大的雲網,將整個大陸覆蓋在內。一縷縷雷氣貫穿虛空,勾連青雲,偶爾風吹過,空氣中雷光隱現,赫然是一枚枚碩大的先天雷紋。
這是極純正的道家法陣,勾引天地之力,凝成天地神煞,直指先天本源,纔會有這等先天雷紋憑空凝形。這般陣法,放在正經的修煉者當中,也是極其高明、極其罕見的道家正朔,非真正的頂尖大教真傳弟子,根本不可能得到這般傳承。
刑天鯉等人怔怔的看着天空凝成的青雲,虞、夏、商三家還好,對於道門,他們並無忌憚之心——在巫家看來,什麼佛,什麼道,什麼諸子百家,盡是後生晚輩,僅此而已。
而在其他各家,尤其是唐、宋、明三家,他們的主事人,麪皮就有點難看了。
這三家,尤其是李唐,深受道家影響,李唐甚至還拜老子爲自家先祖呢……他們的國君、重臣等,主修的也都是道家修仙之法。
他們自然能分辨出,這座大陣端的是純正無比的道家真傳,難不成,這些異族身後,還藏着某位隱姓埋名的道家高人?呃,這就頭疼了嘿。
更多的異族順着世界通道涌了進來。
之前過來的異族,一個個身披甲冑,氣息森然,乃是這個氏族的精銳戰士。而眼下涌過來的異族,看衣着打扮,看容貌氣息,乃是他們的老弱婦孺。
這些人,就有點大搬家的意思了。
他們驅趕着各色大型牲口,上面綁着一個個碩大的包裹,各色精美的燈盞,各種華麗的碗碟,各色華美的衣衫,甚至是各種美輪美奐的櫃子、椅子等等……
刑天鯉更看到,在一頭通體潔白,和大象相似的奇異生物背上,居然綁着一架雕刻了無數華麗花紋,通體芬芳四溢的大牀——嗯,真的是搬家,連牀鋪都搬過來了?
嗯,鍋碗瓢盆,大小傢俬,全都搬來,也能理解。
刑天鯉目光掃過浩浩蕩蕩的人流,他的麪皮突然狠狠的抽了抽——在人羣中,他看到了一箇中年美婦,身邊圍着幾個俏麗的少女、幾個矯健的青年,他們牽引着一頭形如水牛,毛髮金亮潤澤宛如黃金,但是生有四支大角,背脊異常寬厚有力的大傢伙。
這頭大傢伙的背上,赫然是一口,棺材?
呃?
的確,是一口棺材!
刑天鯉用力的眨巴着眼睛——一口棺材?這些異族,他們的喪葬文化,也要用上棺材?呃,不對啊,如果是棺材的話,應該挖個坑埋地下,你們帶着一口棺材來這邊,這是什麼意思?
你們,捨不得棺材裡的人兒,全家逃難的時候,還一心念唸的將棺材從土裡挖了出來,帶着一個死人逃難?
人流浩蕩中,這美婦和身邊的少女、青年,還有那頭金毛四角大傢伙,異常不起眼。他們身邊,有數十頭體格比那金毛四角獸龐大數倍、十幾倍的巨獸,正揹負着一座座精巧的木屋大步行進。
換成尋常人,也就讓這美婦連同這口棺材,就這麼糊弄過去了。
但是,刑天鯉的眼神多尖啊。
姜龜手中龜殼‘咔咔’一陣響,他身邊青藍色的星辰光點驟然一亮:“女王陛下,你們族中,老人死去,也要用到棺槨麼?嘖,老夫方纔卜算,你們族中老人若是死去,似乎,都是以身合木,直接在巨樹樹幹中挖掘樹洞,將其葬入其中。”
刑天鯉等人齊齊朝着姜龜望了過去——好傢伙,真是好傢伙,你只是剛剛見到這些異族,居然就偷偷摸摸的用卜算之道,將人家的喪葬文化都給摸清了?
呃,不聲不響的,就用秘法窺伺他人的族羣隱秘,這的確是你姜龜做得出來的事情。
子至雙手一拍,發出‘嘭’的一聲巨響,他大聲嚷嚷道:“哪?在樹上挖個洞,將死鬼塞進去填窟窿?哎,有趣,有趣……既然如此,爲什麼,你們會帶着一口棺材過來?”
星夜和一衆長老,極其驚詫的看向了姜龜。
這老傢伙……他居然在不聲不響之間,用卜算之術,連她們族中的喪葬之事都卜算了出來?那麼,他還算出了什麼?
莫名的,星夜和一衆長老打心裡一陣陣的發寒。
卜算之道,在她們族中,被稱之爲‘先知’,但是,她們的‘先知’,也只是借用那位不可測的至高主宰的力量,對未來的某些事情,進行比較模糊、朦朧的窺伺而已。
姜龜可好,剛剛和她們見一面,甚至沒和她們說過一句話,悄無聲息的,就靠着一塊龜殼,就將她們族中的這些風俗癖好之類的東西,直接憑空卜算了出來?
這等能力,何其可怖。
和這樣可怕的人做鄰居,又是一件多麼恐怖的事情?
在姜龜面前,豈不是,自家完全連一點隱私都沒啦?
星夜沉吟片刻,緩緩說道:“這口棺槨麼……”
刑天鯉輕笑道:“您可要想好了,再說話……那位美麗的夫人,雖然用秘術封印了自家氣息,但是很顯然,她的修爲,比你背後的三位大祭司還要強出一等,她應該,在你們族中,也是舉足輕重的人物罷?”
刑天鯉已經凝成太乙仙魂,仙魂一掃之下,這美婦固然封印了自家氣息,但是在刑天鯉面前,卻哪裡掩飾得過?
而那美婦身邊的少女、青年,也個個實力非凡,遠比星夜他們身邊那些看似威武、精銳的戰士要強出一大截,她們纔是星夜族中真正的、最頂尖的好手罷?
一個實力最強的大祭司級別的人物,帶着一羣族中最精銳的戰士,拉着一頭最不起眼的四角大牲口,馱着一口和他們喪葬文化格格不入的棺材,混在各種鍋碗瓢盆裡行了過來——這,怎麼看都有鬼啊!
倉璩輕輕開口道:“敢問,棺材裡,是什麼?”
星夜的臉色變得極其難看,她沉默不語,九座蘆棚下,九家坐鎮的太乙大能就齊齊起身,九道可怖的氣息沖天而起,直奔着星夜碾壓了過去。
劉娥冷聲笑道:“果然,非我族類,其心必異……鬼鬼祟祟的,想要偷運一口棺材進來,定然不壞好心……諸位呵,既然如此,我們又何必太過於優渥待之?不如,裂其族,分其族裔,貶爲奴婢,供吾等肆意驅遣,如何?”
刑天鯉看向了劉娥,呵,果然最毒莫過婦人心。
人家拖家攜口的逃難於此,屁股都還沒坐在板凳上呢,就琢磨着分拆人家部族,將人家貶爲牛馬任憑驅遣了?
但是,不得不說,劉娥的這提議,讓在場大半的人怦然心動,好些人目光流轉,臉上表情都變得頗爲詭秘了。
星夜等人被九大太乙氣息壓制,一個個面色蒼白,眸光閃爍,好似被驚嚇的小獸一般。
星月則是朝着刑天鯉高聲呼喝:“刑天大人,是你做的承諾。”
刑天鯉沉吟片刻,他一聲輕喝,高空中,‘山海’巫陣微微一震,九道太乙威壓轟然破碎,生生被這座龐大無比的巫陣強行碾碎。
於是,倉璩色變,姜龜臉黑,子至‘哈哈’大笑,其他各家太乙一個個驚疑莫名的看着刑天鯉——這小子,這才修煉了幾年?他怎麼可能,就有這麼大的能爲?
刑天鯉輕聲道:“諸位,貧道答允過星月,只要她們全心全意配合,這塊大陸,卻是許給她們安居樂業的。既然她們初來乍到,並沒有犯下任何過錯,就喊打喊殺的,似乎有點過分了……咳,不過,貧道也很好奇,那口棺材裡,究竟是什麼?”
說話時,刑天鯉,以及在場好些人,一縷縷強大的仙魂波動就朝着那口棺木掃了過去。
金毛四角獸背上,淺綠色,沒有任何花紋雕飾,和星夜一族的審美格格不入,看上去頗有點寒酸的木質棺材驟然盪開一抹碧綠色神光,薄薄的一層神光,卻將包括刑天鯉在內的,所有人的仙魂之力擋在了外面,絲毫沁入不得。
刑天鯉微微張嘴。
這口棺木,赫然是用先天甲木雕琢而成,而且,有不可思議的大能,在內部銘刻了十八道直指大道根源,蘊藏無窮生命精氣的奇異符文。
這符文,絕非刑天鯉所知曉的,任何修煉體系所屬。非巫,非道,非佛,非妖,非魔,非鬼……輝煌壯大、神聖凜冽,自成一脈氣象。
“好東西啊,這裡面,究竟是什麼?”姜龜一聲輕喝,他身後,兩名身形瘦削,毛孔內都好似有絲絲縷縷毒氣不斷外溢的相柳氏金仙長老,當即大步上前。伴隨着奇異的‘嘶嘶’嘶鳴聲,兩名相柳氏長老身後毒雲瀰漫,隱隱有面容慘白,八頭蛇身,五官模糊的相柳法相浮蕩。他們大踏步直奔那人羣中的中年美婦,厲聲喝道:“藏頭縮尾,定有鬼祟,爾等異族,速速從實招來……”
刑天鯉看得直翻白眼。
兩個老不知羞的,相柳氏的族人,都是這般品性麼?他們大踏步逼近那中年美婦,伸手就直接朝着人家高聳的胸脯抓去——這兩位的年紀,也有大幾千歲上萬歲了罷?出手卻如此輕浮、下作,真不知道該如何評說。
中年美婦一聲怒喝,雙手揮動間,數十點細小的光點灑出,極速落地,大地微微一蕩,數十根人腰粗細,密佈荊棘倒刺的柔韌花藤就呼嘯着衝出,宛如數十條怪龍,朝着兩個相柳氏長老卷殺了過去。
星夜適時的一聲輕喝,語氣極其嚴厲、冷肅。
中年美婦沉默,倒退,身邊縷縷清風纏繞,帶着她和幾個少女、青年,快若流風,直退了數十丈外。那些猙獰的花藤也僵硬在空中,停止了攻擊。
一名相柳氏長老冷笑一聲,一拳轟在了一條花藤上。
‘嘭’的一聲巨響,花藤微微晃了晃,人腰粗細的藤蔓上,被砸出了一個半寸深的拳印,除此之外,整根花藤再無任何傷害。
兩名相柳氏長老面色一滯,大夏蘆棚下,刑天犼、刑天狡兩位老爺子齊齊撫掌大笑:“哈,相柳家的,你們這是家境破敗,吃不起飯了?一個個餓得手腳發軟,連一條花藤都錘不爛了?”
姜龜冷哼了一聲,回頭斜睨了兩位老爺子一眼,正要發作。
刑天鯉也一聲冷哼,手中通天妙竹一聲‘嗆琅’,一縷劍芒在細竹上吞吐不定,森森劍意籠罩了姜龜全身:“兩位老祖說得是,這兩位相柳家的,不僅僅是沒吃飽飯,怕是還生了什麼隱疾,五勞七傷的,離死不遠了罷?”
“否則,我巫族大巫出手,一拳之下,山崩地裂,區區一條花藤都錘不爛,實在是丟人現眼!”
兩個相柳家的長老面紅耳赤,就要和刑天鯉放對。
高空中,‘山海’巫陣微微一動,一股宛如天崩的可怕壓力當頭落下,直壓得兩人驟然腰身一彎,渾身骨骼‘咔咔咔’亂響,差點就被這股威壓打翻在地,當場出一個大丑。
兩人,不吭聲了。
他們驟然明白,自己和刑天鯉之間巨大的實力差距。
姜龜悶哼一聲手中黑色龜甲蕩起一抹幽光,絲絲光焰在兩個相柳氏長老身上涌動,在他們背後,凝成了一副上綴星圖的半透明龜甲,幫他們抵消了來自巫陣的龐大壓力。
刑天鯉向姜龜冷然一笑。
姜龜收起了眸子裡的那一絲冷色,笑着向刑天鯉點了點頭,然後,又回頭,和顏悅色的向刑天狡、刑天犼兩位老爺子笑道:“吾等乃大夏一家,當和和氣氣的,一致對外才是……如今,正逢大變之世,卻不可內裡起了齟齬,讓外人佔了便宜。”
刑天狡放聲大笑。
姜龜這老鬼,不是個好東西,但是自家的子侄,能夠逼得姜龜放下體面,和自己溫言細語的講話,刑天狡端的是快活到了極致。
刑天犼大聲嚷嚷道:“道理是這個道理,但是有些人嘛……嘿,說正經事吧。”
姜龜微笑:“對,對,對,說正經事。”
一旁的子至用力揮動了一下那柄煞氣沖天的銅鉞,‘咚’的一聲跳下了蘆棚,大踏步走向那口被翠綠色神光簇擁的棺材。數十根密佈倒刺的花藤阻路,子至手中銅鉞一揮,一抹寒光閃過,相柳家的金仙長老一拳只能打出一個淺淺印痕的花藤,宛如雜草一樣被一擊斬斷。
花藤在地上瘋狂抽搐跳動,好似被斬掉了頭顱的毒蛇。
子至沉聲道:“刑天家的小鯉魚答允你們,讓你們闔族來這一方世界避難,那是因爲,你們身上有利可圖。但是如果說,你們以爲,可以包藏禍心,帶一些不怎麼好的東西進來,嘿,那就是給自己找沒趣了。”
“棺材裡,究竟是什麼東西?老實說來,吾等也不欺負你們這些嬌滴滴的小姑娘……”
子至‘嘿嘿嘿’的大笑,下意識的朝着剛剛灑出花種的美婦吹了一聲口哨。
商紂王麪皮一陣漆黑。
大商蘆棚下,各家長老,各家小輩,乃至大商甲子行走,一個個齊齊捂臉。
星夜重重的嘆了一口氣:“諸位前輩,這棺材中,只是一個普通的,死人罷了……只是,他對我族有大恩,外面這座用來庇護族人的真發,就是他傳授的。”
星夜攤開雙手,無奈道:“我們只是不願然他的遺骨,被那些金屬怪物擄走,被它們當做一堆原材料,加工成它們戰爭機械的一部分,是以將他的遺骨帶來這一方世界安葬……僅此而已。”
“這樣麼?”刑天鯉緩緩點頭,如果是這樣的話,倒也交待得過去。
刑天鯉見過瑪利亞她們的戰爭機械,那些半機械的改造人,甚至是被她們用金仙骨改造過的雷諾夫……這棺材中,如果是一個強大的修煉者的遺骸,那麼星夜她們將這遺骨帶來泰蘭星安葬,也是說得過去的事情。
不過,話是這麼說,事情還是要查清楚的。
刑天鯉溫和的說道:“那麼,有勞諸位打開棺木,讓我們看看是不是這般罷?如果裡面,真的只是一位道友的遺骨,那麼我們自然會設下水陸道場,爲吾等的冒犯賠禮道歉,更讓就姜龜老爺子給他挑選一塊最好的風水寶地安葬!”
姜龜的麪皮抽了抽——混蛋東西,憑啥是老子的活?
老子是大夏國師,國師啊,不是給死人看風水的風水先生嘿……
星夜的臉微微抽了抽,她嘆了一口氣,親自走向了那口棺木。
子至的左手,已經按在了棺材上,他看着冉冉行來的星夜,好奇的問道:“不過,那大陣,是最正統的道門風雷煉魔大陣,乃是真正的核心傳承,非大教真傳弟子不能得傳,連老子,這座大陣也只能看透兩三分玄虛的。”
“這棺材裡的人,將這種大陣,都傳給了你?嘖,他是什麼來歷啊?咳,你們的世界,爲什麼會有正統的修道者?”
刑天鯉等人也豎起了耳朵——是啊,星夜她們的世界,爲什麼會有正統的修道者?
星夜沉吟片刻,這才緩緩說道:“很多年前,有一支人路過吾等世界……不僅是我族得了他們的一部分傳承,甚至是我們至高無上的主宰,也從一名‘道德先生’那裡,得到了一件重寶聖器的煉製方法。”
“吾等獻祭的黃金、白銀、水晶、寶石等物,正是吾等主宰,用來煉製那件至高聖器的材料……”
在場衆人齊齊倒抽了一口冷氣。
‘道德先生’?
不會是……那位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