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方的天禹大軍因着一場滂沱大雨傳出了各種各樣的流言。
這些流言影響到了天禹子民的情緒,似乎人人都盼着女帝能提前做防範,以應對謀逆的王夫。
魏西溏並不理會那些流言,甚至下了一道詔書,以證明青王殿下行程因爲大雨耽擱下來,並無謀逆之說。
千里之外的西溟城內,有信使冒雨趕來,下屬匆忙稟報:“季將軍!”
季統站起來:“什麼事這樣匆忙?”
“金州傳來消息,信使就在門外!”
季統略一思索,“讓他進來。”
信使渾身上下溼的通透,“季將軍,金州流言四起,說,說……”
“說什麼?”季統追問,“別結結巴巴的,說清楚!”
“說王爺仗着手握十萬重兵,有謀逆之心,此番北貢到金州的行程,趕了大半個月還沒到,必然是有異心,謀劃耽擱,還說天禹雨季反向,南雨北下,乃不詳之兆,就連朝中大臣都紛紛接連上書,擔心青王殿下有謀逆之心……”
信使話還沒說完,季統已經伸手拍了下扶手,“胡說!”
信使趕緊低頭:“將軍,這些話金州早已沸沸揚揚,而王爺到現在都沒回金州,更是讓人應證了這些流言,陛下甚至下了替王爺正名詔書,可王爺一日未回到金州,這流言就下不去……”
季統在廳裡走了兩個來回,喃喃自語道:“陛下下了正名詔書……說明陛下對王爺寄了希望,如今事情就不算嚴重……”他站住腳,看着信使道:“還有什麼事?對了,那位左相怎麼分析此事?”
“左相?左相告假,到周遊山養病去了!”
季統一愣,“這麼巧?”點點頭:“你先下去換身衣裳仔細着涼,稍後本將軍再細細問你。”
說着,他站起來,冒雨去找付振海。
因爲從管道來信會快些,所以付振海的消息大多都是季統這邊帶給他的,再一個,付振海如今並非有實權的朝廷命官,不過掛了個名罷了,因着付錚的王夫關係,到了哪裡人家也不敢輕慢。
原本付振海和付夫人雨天在屋子裡倒是逍遙自在,一個看書,一個繡花,突然就聽下人來報,說季將軍前來拜見。
付振海愣了下,這麼大的雨,季統怎麼來了?可是有什麼事重要的事?
趕緊放下書,站起來道:“快請他進來!”
季統取下頭上的斗笠,解下披風,帶着一聲水氣徑直走了進來:“付將軍!”
付振海一看季統的表情,就覺得不是什麼好事,他的臉沉了下來,問:“什麼事?可是金州那邊出了什麼事?”
季統猶豫了一下擰着眉頭,點點頭:“確實是金州那邊出了事!”
付振海趕緊道:“坐!坐下慢慢說!”
季統坐下來,道:“剛剛我接到金州來的消息,說金州那邊這些日子流言四起,都在傳付大哥要謀反!”
付振海一頓,隨即他伸手狠狠拍了下桌子:“胡說八道!錚兒怎麼可能會做這樣的事?別人老夫不敢說,錚兒老夫可是敢提着腦袋打包票,他絕對不會做這等事的……”
季統急忙過來安撫住:“付將軍冷靜,我知道付大哥絕對不會做這等事!”
付振海的胸脯劇烈起伏,“錚兒……錚兒絕對不會……”
“付大哥絕對不會,絕對不會的,”季統扶着他坐下來,“付將軍不要着急,陛下已經下了詔書,替付大哥正名此事。”
“錚兒現在在什麼地方?”付振海問,“這事陛下不信,便是好事,追要錚兒露面,說明此事,就不會有事。”
季統點頭:“付將軍說的是,不過,付大哥在北貢趕往金州的路上,早已過了大半個月,卻始終未曾趕到金州,正因如此,纔有那些流言傳出。天禹北方暴雨連綿,比西溟的雨要大上多倍,聽說有些地區已經澇了水災,付大哥怕是被短在半道,更何況,北方雖說少水,卻也不是完全沒有水的。若是半道再遇上個斷橋短路,行程受阻是必然,想必陛下也是想到這些,纔要極力壓下流言的。”
付振海的臉色繃的緊緊的,“一定要找到錚兒,一定要讓錚兒儘快回京。陛下的性子不是能耐得住的,若是無人挑撥還好,一旦有人多番挑撥,陛下心中多少都會起疑,一旦陛下有了疑心,這凡事都會朝着陛下的疑心去驗證!”
季統點頭應道:“付將軍說的是,稍後我就飛鴿傳書,從金州和邊城分別派人前往迎接付大哥。只是付將軍,你覺不覺得這流言傳的十分奇怪?”
付振海擡頭看他,季統繼續道:“付大哥在北貢將近三年,都未曾傳出一星半點的話,如今付大哥凱旋而歸,原本該是天下皆知的喜事,結果卻傳了這樣的話,這北方的雨雖下的蹊蹺,可老太爺的事誰都說不準,可如何就這樣巧了呢?”
聽了季統的話,付振海的表情有了些變化,“此事確實蹊蹺,定是有心人故意爲之,只是,這樣浩大的聲勢,能讓此事在金州內外乃至天禹上下都人盡皆知傳的如此開,想必不是泛泛之輩。”
季統點頭:“這事傳的突然,來的蹊蹺,傳播的範圍卻又這樣廣袤,若說不是有人精心策劃,怎麼也說不過去。”
頓了頓,季統又道:“陛下那樣聰慧,自然也想到了這一點……只是,就怕陛下派人查了,反倒讓人誤導進入圈套。”
付振海猛的擡頭:“什麼意思?”
季統應道:“我在想,能攪弄起這樣一場風波之人,自然想好萬全後路,陛下對付大哥該是信任的,只是,若陛下派人查了,一旦結果不是陛下心中所想,只怕對付大哥更爲不利。若那攪弄風雲之人故意讓陛下查出些不利付大哥的事實,只怕這謀逆一說,不是也是了。”
付振海一臉震驚道:“那豈不是就算錚兒不是謀反,陛下也會因那些證據被朝臣所迫,不得不認定錚兒謀反,否則,就是陛下隱瞞錚兒謀反滔天大罪……”
季統擰着眉頭道:“爲今之計,還是找到付大哥最爲關鍵!北方一路都有官道,按理來說,付大哥該是和隊伍一同行進,如今付大哥沒有消息,想必是單獨行動纔沒了消息,若付大哥不是故意走的小道,就是半途遇險,被人逼上其他小道……”
付振海和季統一番分析,頓時心涼如水,一時不知該怎麼辦纔好,西溟距離金州本就隔了山高水遠,若是再加上那往北的路,自然是要慢上很多,季統不得不做兩手準備。
飛鴿傳書到金州,讓季籌安排人手偷偷查探此事,再往邊城發去消息,上次因戰馬一事,反倒讓季統的消息遍及到了邊城,也算是好事一樁。
無論怎麼說,找到付錚是當務之急,這麼長時間付錚沒有到金州,除了被雨阻路,還有一個可能,就是那翻雲覆雨之人,在半路攔截住了付錚,故意拖延付錚前往金州的時間,或者是半路對付錚下手,所以付錚晚歸。
不管是哪個原因,都不是好事,季統的心裡還是十分擔心的。
再一個,他更擔心陛下的心思被人左右。
誠然陛下不是那等糊塗之人,可這背後之人分明手段高超,只怕陛下的精明之後被人矇蔽,反倒是坐實了付錚謀反一事。
季統匆匆離開,付振海一個人坐在廳裡,全身微微發抖,這讓他如何不擔心啊?
這事還不能跟付夫人說,若是說了,只怕她會更擔心。
金州的朝臣都在爲這事爭論不休,這分明說讓人覺得事情逐漸朝着讓人相信的方向發展。
付振海如今就盼着陛下對付錚的信任多一些,最起碼要堅持到付錚趕到金州之後。
他有沒有謀反,見到付錚就能見分曉。
若是付錚一直不露面,這便是讓陛下起疑了。
一個要謀反的人,必然是調正軍隊一擊而發,絕對不會自己往金州陛下眼皮子底下跑。
季統回去之後,心思有些混亂,這是要變天嗎?付大哥這樣的人要是謀反,這世上還有誰敢信任?
陛下那樣的人……
季統的心裡,魏西溏還是當年他離開金州時的模樣,即便知道到了如今,她必然是有變化的,可他心裡有關她的印象,卻依舊停留了多年以前。
他能有幾日,全靠陛下當年慧眼識人,若不是她,興許他現在只是某個地方小吏,又或者是個兵場小兵,而季籌興許是個身有殘疾之人,此身只怕連個媳婦都娶不到。
季統不知自己該如何用什麼心情面對“付錚謀反”這四個字,他相信付大哥不會做這等事,但是若付大哥心有不滿,真有此等想法呢?
畢竟,付大哥是堂堂男兒,又是智勇雙全,威名在外,若是他不敢居於陛下後宮,想要位登高鼎呢?
季統閉着眼,若是那樣,陛下該是很傷心吧?
畢竟,陛下和付大哥,是真心相愛的一雙璧人,不像他,身份地位微不足道,甚至連仰望陛下都怕褻瀆聖顏。
天禹朝臣能人輩出,他這樣的人,只怕陛下能記起的時候都少之又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