拳鋒上沒有半點質感,步雲清就好像一拳轟到了空出,仔細去看,竟見陳安的手臂如蛇一般,在拳鋒相交的瞬間,突然纏繞而上,一把扣住了他的臂彎。
他有心想要甩脫,奈何勁力用老,新力未生,只能被對方順着自己拳勁方向,把自己拉扯了過去。
步雲清大驚失色,努力的想控制身形,可卻不防陳安腋下藏拳,小腹上一陣劇痛,剛剛凝聚出的力氣,瞬間被打散,毫無抵抗之力地被丟了出去。
不過好歹他的功夫也是不俗,儘管不是從小在暗司成長鍛鍊,但也是自幼習武,本能的運氣於背,撞塌了身後的磚牆,保護自身沒有受傷。
啊!
一聲爆喝出口,內息在他丹田之內洶涌,步雲清周身滾滾氣浪成型。
剛纔那一番交擊使得他狼狽不已,對方的拳腳完全擊打在他的氣機節點上,讓他一身功力連半點都施展不出,只能用拳腳技擊之術相抗。
他心下也清楚,對方能做到這一點,說明其武功已入化境,不止實力驚人,對戰鬥節奏的把握也已經到了登峰造極的境界,自己萬萬不是敵手。對方只要是有半點殺心,自己今日也是全無幸理。
可就這麼被對方痛毆,他心裡實在是憋屈,殺人不過頭點地,這到底算個什麼事。由是他不管不顧地爆發了,只要能稍稍打斷對方的節奏,哪怕被對方憤而擊殺也認了。
是人就有脾氣,否則與泥胎木塑的人偶有什麼區別。
當然他想法是好的,可惜的是兩人差距實在是太大了。
他剛剛想要爆發氣息,陳安的一拳就好像全無距離限制,再次轟到了他的面門。
而這一拳與之前又有不同,拳風捲起,威力不大,聲勢驚人,拳還未到,其勢就砸在了步雲清的臉上,堵的他氣爲之閉,將要爆發的氣機亦被生生砸滅,那種氣基被砸散的空虛感,好懸沒讓他一口逆血噴出。
循着本能,步雲清勉力架拳擋住了陳安沒剩多少力氣的拳頭,卻又被一記根本看不清軌跡的鞭腿抽中側頸,整個人再次被甩飛了出去。
在地上滾了兩圈,步雲清艱難地想要爬起身來,可又是快得不可思議的一腳正踹在他胸口。翻滾在半空中的他一時竟有些認命了,待得摔在地上後,乾脆也就不再動彈,打算任由對方發揮算了。
不過對方明顯不太滿意他這個樣子,疾風暴雨的打擊霎那間停了下來,耳畔聽得對方不屑的謾罵聲道:“竟然裝死,果然是個孬種。”
與年輕的時候不同,現在的步雲清要沉穩的多,自不會因爲被罵一句就激憤而起,他只是躺在地上喘着粗氣道:“呼,前輩,殺人不過頭點地,我與你究竟有何深仇大恨,值得你如此折辱,還請你明言。”
他現在是一品宗師了,在整個天下間,武功本來就算是登峰造極了,今日卻突兀出現一人,能夠壓着他打,雖看不出對方功夫到底有多高,但可以肯定的是絕不是一品宗師這麼簡單,如此高手稱呼一聲前輩也算是理所應當。
那個聲音不答,只繼續罵道:“哼,孬種就是孬種,像你這樣的廢物,曲輕語跟了你,真是瞎了眼睛……”
步雲清躺在地上原本是在竭力恢復着體力,以圖能與那神秘人周旋,待後援而至,可聽了這句話,面色卻猛然一變,聲音驟然發寒道:“前輩,打人不打臉,罵人不揭短,你罵我就算了,爲何辱及亡妻。”
“哼,我愛罵誰罵誰,曲輕語這個臭丫頭就是腦子壞了纔會選擇你這麼個懦夫……”
耳聽對方口中依舊不乾不淨,步雲清雙眼不由的紅了,爆喝一聲,從地上彈射而起,就要與對方拼命,可不過三拳兩腳就又被對方打趴在地。
這時他腦子才稍微清醒一點,記起了自己與對方的差距,再次趴在地上不動了,任由對方踩在自己的背上。
“呼,前輩,不知你和亡妻如何稱呼?”
步雲清能爬上一部主官的位子,除了妻子的幫助,本身也是不蠢,剛剛只是被陳安一頓老拳打昏了頭,又被言語刺激的不能正常思考。現在徹底被打的沒有脾氣後,不由得回過了味來。
儘管不願意承認,但還是不得不說以對方的手段若真想殺自己當不費吹灰之力,而其一衝進來就對自己飽以老拳,雖然拳拳到肉十分兇狠,卻無半點殺意。正如對方一開始所說的那樣,只是想揍自己一頓而已。
本來步雲清確實莫名其妙,被對方衝進來暴打一頓,任誰也會蒙圈,不過對方最後的那些謾罵卻讓他隱隱找到了些頭緒。
這些謾罵雖然句句不離亡妻,卻不是太有言辭過於激烈的侮辱成分,更像是一種痛惜,口吻怎麼聽,怎麼像是亡妻的孃家人。
由是他才試探地問出這麼一句。
“哼,你倒也不笨,或可猜上一猜。”
陳安從始至終都在冷笑,卻沒有再繼續打下去。雖然他已經將天仙之軀的力量完全鎮壓,只能發揮出九竅圓滿的力氣,但剛剛那幾拳可是一點也沒有留手,絕對夠腳下這小子疼上好幾天的了。
至於卸他個腿,卸他個胳膊什麼的,陳安連想都沒想過,畢竟這是輕語的丈夫,自己的外甥女婿,儘管面目可憎,但畢竟也算是親眷的一員。
趴在地上的步雲清心思電轉,可翻來覆去也想不起自己妻子家還有這麼一號人物,就在感受到背上踩着的腳有些不耐時,他突然福至心靈,在記憶的最深處找到了一張這輩子怎麼都不會忘記的面孔。
那是在幽蘭谷中,如同神明降世一般的身影,將原本在年少的他心中強大無比,怎麼都不可戰勝的古劍平打成碎片。
後來他知道了,那就是令整個江湖都恐懼不已的聖庭大魔頭——萬毒鬼王。
再後來,聞聽對方與整個北方江湖的高手搏殺於東海,憑一己之力成爲千古第一個打破了先天之限的人,並由此打開了天人枷鎖,使得人人都能夠有突破先天之限的機會。
這些他也只當神話故事來聽,直到與妻子成親後,整日聽其唸叨,又知道了,這麼一位傳說中的存在,竟是自己妻子的親孃舅,當時還感嘆世事的奇妙。
可現在聯想起記憶中的那副冷峻面容,不就是眼前之人嗎?儘管看起來身量高了些,容貌滄桑了些,儘管不明白對方爲何失蹤了二十多年,還能再次出現,但近乎那一模一樣的輪廓,步雲清自信自己不會認錯,怪不得自己會覺得他面熟。
一時間步雲清心中百味雜陳,驚懼有之,恐慌有之,恍惚有之,羞愧有之……竟不知該以何等面目去面對陳安。
陳安緩緩收回踩在步雲清背上的腳道:“看來你是認出我來了。”
這一點其實也沒有什麼好懷疑的,自己都能記起當年幽蘭谷中的那個小蝦米,對方完全沒有理由會想不起當時已經算得上是武林巨擘的自己。
步雲清一時趴在地上沒動,良久才咬着牙,捲縮起身體,跪在地上,衝陳安重重叩頭道:“雲清見過舅父。”
“輕語的事,是我不對,她當時要去那些危險的地方,我沒能阻止她,其實就算阻止不了,我也應該陪她同去的,都怪我。本來當年得知她出事,我就想要隨她而去的,可那時思卿還小,我沒能狠下心來。現在思卿也大了,舅父要殺要剮,我都認……”
他這些話說得語無倫次,但感情卻顯真摯,陳安長吐了一口氣,心中稍微好過了一點,但還是一腳踹在步雲清肩頭,將後者踹的拖地兩三丈,再次噴出一口血來,才道:“你不配。”
說完這句話,他本想就此離開,揍其一頓的目的已然達到,自然不願在此繼續耽誤時間,但眼角餘光看見步雲清一身血肉模糊,還掙扎着想要爬起,繼續到他身邊跪下的樣子,心中忽生不忍。
不知怎麼的,一句話就脫口而出。
“當年的東海就有貓膩,我能二十年不死,輕語也未必沒有一線生機,旬月之後,我將出海,一定要找到輕語,生要見人死要見屍。”
本是剛剛支起身子的步雲清眼眸陡然一亮,奮力爬向陳安,一邊爬,一邊還道:“帶上我,請舅父帶上我,當年我爲了穩固京中局勢,沒有陪在輕語身邊,錯過了那一次,不想再錯過第二次,請舅父再給我一次機會……”
陳安冷冷地看了他一眼,沒有給予任何迴應,腳步一擡,就越出院落。
離開鬼司詔獄後,陳安纔有些唏噓,這小子也算是個有情有義的,人生有太多的無奈,實在不應太過苛責。
總之,這麼狠狠地揍了他一頓,陳安心中好受了不少,沒再耽誤時間,他循着腦海中對京城的記憶以及從丘淵那裡得到一些京城格局改變的信息,直接往幽司而去。
他出入鬼司如入無人之境,同樣的進入幽司也沒費多少功夫,基本上找到了地方就達到了目的地。
揮手抹去守衛的念頭,讓他們站在那裡發呆,陳安就大模大樣地走進了幽司密檔室,就像是回家一樣,動作熟練地翻看起當年徐謙的相關卷宗。1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