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還哼咧!”豐隆不爽道,“哪裡來的小孩莫名其妙當了土正!拿天下蒼生做兒戲麼?”
齊燕妮往山頂的擺設掃視一番,這裡確實是祭壇的模樣。后稷正半倚在祭壇之下,看向這邊,他的臉色已經好多了。
句龍撲過去:“棄,他們欺負你!”
“不要鬧了,九風。這回的巫覡集會已被你毀了,知錯麼?”后稷責備句龍,後者嘟嘴不語。
后稷耐心地對句龍說:“你要道歉。”
句龍搖頭。
“道歉有用還要刀斧做什麼!”豐隆憤憤道,“我不知道你們這裡究竟在搞什麼,但是你有沒有看到,下邊的山谷都變成什麼樣子了!”
后稷悲傷地點頭。
他說:“雲師,這是我的過錯。至於彌補,抱歉,無能爲力。”
“哈!真是好誠意!”豐隆抄着手,氣鼓鼓地站在一旁。
“憑什麼是棄道歉?”句龍炸毛了,“你問那個女人,她帶來返魂木,是什麼居心!”
豐隆揉揉鼻子:“居心?返魂木是啥玩意,不就是能讓死人復生的靈木麼?怎麼,這裡難道還有人懼怕那東西?”
巫咸見雙方吵了起來,急忙探個腦袋出來,打圓場:“唉呀,句龍大人,雲師,都請暫息雷霆吧!好容易才從地動山搖中緩過氣,何必又開始爭執呢?”
齊燕妮這才被提醒:地震停止了麼?
她小心翼翼地趴着山崖邊緣向下看去,只見原本平整的谷底完全變了個樣,溝壑遍地,怪石嶙峋,不過即使如此,大部分人還是存活了下來……
……呃,不是大部分人。
她張大嘴,驚詫地看見泥土冒着泡,剛纔陷下去的人,一個個地浮了起來。當然還是有倒黴的,浮起來一半,旁邊的奴隸急忙拿着木鏟上前去,將人挖出來。
“哼。”句龍盤腿坐在後稷面前,扭頭不看這幾個討厭的傢伙。
后稷擡手拍拍他的肩膀:“九風,不要賭氣,來。”
率先起身,后稷站定,再慢慢走近齊燕妮與豐隆。豐隆心下泠然,一手持斧,一手拉住齊燕妮的胳膊。
“巫蘇。”后稷淡笑道,“令你受到驚嚇,實在過意不去。”
“……”齊燕妮搖搖頭,躲到豐隆背後。
豐隆回首看看她離懸崖還有多遠,隨後繼續關注后稷與句龍的舉動。
句龍不滿地拉扯着后稷的衣角,後者伸手摸摸他的腦袋,他噘嘴低頭,氣鼓鼓地盯着地面。
后稷繼續道:“返魂木原本是很好的東西,可以令死者復生,只是,復生之人不可再接觸返魂木,否則後果不堪設想。而在下,不巧便是已死千年、依靠返魂木復甦的人之一。”
“返魂木?”豐隆越發弄不明白,“你們一而再再而三(注:此時還沒有這個成語)地提到這玩意,究竟是怎麼回事?有沒有人可以從頭到尾告訴我啊!”
他好歹也算是事件中心的人物了,怎麼還能對出事緣由完全不知?
“我只是聽人講,姒蘇這笨丫頭帶了有毒的首飾來參加集會,怕她惹事,更怕她自己出了啥事!”他憤憤說着,從懷裡抓出一把紅果,“中毒的人吃這個就好!沒中毒的人也吃!果子不夠可以熬湯煮粥服用,一樣有效!”
巫咸娃娃探出頭:“喔,單衛說出來了麼?”
豐隆一見它出現,立刻擒住,把它從齊燕妮的衣服裡拽出來:“巫咸,這是怎麼回事,說!”
“唉呀,雲師莫要動怒……”
豐隆青筋爆躥:“不動怒你倒是說啊!少給我遮遮掩掩!”
巫咸連忙抱着頭,把事情原委簡單解釋一遍,順便對后稷句龍說巫蘇的好話。
齊燕妮皺皺鼻子,委屈到:“人家真的什麼都不知道,爲什麼會變成這樣,也不明白啊……”
豐隆呼地轉頭,衝她吼:“你可恨的地方就是什麼都不知道,你自己身上的事,憑什麼不知道啊!”
后稷與句龍對視一眼,前者出言勸解:“雲師,彆氣了。如今巫覡集會雖然受了些影響,不過也無大礙,若真有要務,鎬京會遣使傳報各國,一樣沒有耽誤的道理。”
雖然有後稷幫忙說話,豐隆依然滿臉不爽地瞪着齊燕妮。
“就知道放你一個人出來,一定闖禍!”
“我哪有……”明明不是她的錯。
后稷緩慢走動幾步,看向山崖之下:“有人來了。”
句龍坐在地上,還是滿臉不高興:“我知道,是女妣那老妖怪!真討厭!”
女妣?
齊燕妮抱住無支祁,聽着后稷與句龍一來一往。
——女妣該不會就是巫妣吧?就是……小昭的師父?
她猛然回首,想到山崖邊向下窺望,驗證自己的猜測。
但是,不幸地,她這一回頭,再次跟某個熟悉的東西kiss上了。
“哞——”
大花牛低低地叫了一聲,折着耳朵,不好意思地將頭轉到一邊。
巫妣側坐在牛背上,任由着牛踏空而起,攀上山頂,對於齊燕妮的再次主動親吻坐騎,她就像沒看見一般。
“后稷,句龍,久違了。”她開口道。
后稷答道:“巫妣,你的氣色不壞。”
“還好。”巫妣優雅地從牛背上滑下,立於地面,無表情的女性面具後,朱脣輕啓,“我原本,是不想這樣快就現身的。只是,方纔這裡的靈氣出現了動盪,或許有用得着我的地方。”
豐隆露出笑容,跳到巫妣身邊:“巫妣!”
巫妣點點頭,算是跟雲師問過好了,她再躬身,對豐隆手裡的巫咸娃娃問候道:“巫咸,別來無恙,你爲何還沒趕到集會所呢?”
巫咸娃娃閉上眼,感應了一下,回答說:“多謝關心,我現在已經離這裡不遠了,大概還有半個時辰,就能趕到。”
“好,那我先整理會場。”
巫妣從牛背上取下包裹,準備自己的法器。
“后稷,請把祭壇借給我。”她說。
后稷看看句龍,後者扭頭哼了一聲:“要用就拿去!不要弄髒了,不然給我洗乾淨!”
巫妣答應道:“嗯,知道了。”
齊燕妮原本還呆呆地坐着觀看,被豐隆一拉,她這才知道要讓開,把山頂的祭壇整個清場出來,給巫妣使用。
“最高巫作法?”齊燕妮好奇地掂起腳尖張望。
豐隆卻從她身後靠過來,捂住了她的眼睛。
“——咦?”齊燕妮眼前突然一片漆黑,她愣了愣,掰着豐隆的指頭,“豐隆!一定是你對不對?”
豐隆一本正經地說:“巫蘇不可以看哦,看了眼睛會瞎掉!”
“啊?”齊燕妮嚇了一跳。
巫咸娃娃的聲音悠哉遊哉地傳來:“雲師不可以哄騙巫蘇哦,巫蘇會信以爲真的。”
“……豐隆!”齊燕妮扒住豐隆的手,“別鬧,我要看巫妣作法!不然怎麼學習巫術啊?”
豐隆並不笑笑就鬆手,相反,他是認真的:“巫妣行的祭祀,是給別的神明用的,你不要看!你只能看獻給雲中君的巫舞!”
“哪有這樣的!”
齊燕妮提腳,狠狠地朝着豐隆的足面踩去。
誰知她忘記了,自己現在穿的是布鞋,還是沒好好墊上鞋墊的那種!
“啊!”痛!
豐隆皮厚得很,這一下踩上去他是一點感覺都沒有,倒是齊燕妮自己,硌得鑽心地痛。她頓時矮了一截,整個人都掛在豐隆身上。
“嗯?”豐隆這才發現齊燕妮剛纔似乎做了什麼泄憤的事情。
他把人打橫抱起來,躍至下一層的坡道,落地,讓齊燕妮坐在他腿上。“怎麼了?”他拎起她一隻腳踝,拉得高高地查看,“叫你不要亂蹦亂跳,老實呆着不好麼?姒蘇從來都不像你這麼多毛病!”
齊燕妮頂嘴:“你去找你的姒蘇就好了,不要老把她怎樣她怎樣套到我頭上來!”
話音未落,腳踝處傳來一陣鈍痛。
“喂喂喂!說就說,不要用捏的!”她沒好氣地提醒豐隆。
豐隆也不是好欺負的,怎會任由她在自己耳邊瞎咋呼。“我捏姒蘇的腳腕,關你什麼事。”他毫不客氣地回答着,“不要以爲就你一人有道理。”
齊燕妮指控到:“哼!豐隆你仗着自己人高馬大,說話蠻橫,凶神惡煞,一天無所事事,就知道欺負弱小!”
“我什麼時候欺負弱小了!”
“欺負我啊!”齊燕妮轉手來指着自己的鼻尖。
“胡說,我剛纔從洛邑千里迢迢來救你,知道不!”豐隆委屈極了,怒到,“你看我的後頸跟背,全都被日頭燙得麻木了!不就是爲了跑來救你?”
齊燕妮突然聽聞此事,愣住。
她歪過頭看看豐隆的脖子後面。
只見他頭髮都焦了大半,皮膚也變得黃黑黃黑地,甚至被後領磨得翻起了一層死皮。
唔……
她心中剛剛浮起一絲愧疚之時,突然又聽見豐隆繼續抱怨到:“我這麼拼死拼活的到底爲什麼啊!你倒好,除了闖禍還會啥,現在張口就胡言亂語!要不是你霸佔了姒蘇屍,你以爲我有那麼多空閒去欺負你啊?”
轟!
齊燕妮立刻炸毛:“你還有理了!”
“我說的每個字都是實話,你可以不聽但是你不能否認!”
坡下豐隆與齊燕妮鬥嘴越發白熱化。豐隆不滿的是爲啥他想盡辦法跑來救人,結果還要被指責埋怨?齊燕妮這邊就更不用說了——豐隆這個臭脾氣,講句溫柔點的話要死啊?
巫咸娃娃先還饒有興味地聽着,然後實在覺得沒有建設性,轉頭跟無支祁玩遊戲,最後它倆一同望天發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