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30章 無盡者與預言者
太空死靈墓穴世界，曼德拉格蘭。
有人叫它黃金行星，有人叫它碧空行星，這便是曼德拉格蘭，偉大的索泰克王朝的皇冠世界，風暴王·伊莫泰克的領地。
索泰克王朝曾經是懼亡者帝國第三強的王朝，然而它的皇冠世界如今已是一片死地。巨大沙丘涌向了神廟和宮殿，將其掩埋在了金色沙瀑之下。風暴裹挾腐蝕性的硅酸鹽顆粒不斷沖刷着古城遺蹟，將墓穴和巨塔表面的鍍金錶層剝去，露出了其下的活體金屬內構，這讓整座城市，或者說尚且能被看到的部分城市，呈現出拉絲鋼般的外表。
個別地區被遮掩在靜滯墓穴的背風側，從而在腐蝕性沙塵風暴的侵蝕下倖免於難，保住了曾經的宏偉景觀。這些地方，古代法皇的雕像仍栩栩如生，威武地凝視着無垠荒漠，和那些慘遭風化的遺蹟大相徑庭。
光從外表上面很難看出，這顆沙漠行星下面隱藏着一個無比輝煌的皇冠世界，數百萬的太空死靈正在地底深處的靜滯力場裡沉睡。現在正處於大休眠期間，距離寂靜王·斯扎拉克規劃的大甦醒還有八千多年。
即便如此，還是有一部分太空死靈提前醒過來了，比如此時站在古城遺蹟中間那座高聳占星塔樓上的孤零零的太空死靈。
預言者·歐瑞坎。
預言創造者，時間建築師，索泰克王朝首席時間術士，懼亡者帝國最後的先知。
生體轉化是一種非常神奇的技術，懼亡者是一種相比人類更加高大、顱骨更長、壽命更短的人型碳基生物，但是生體轉化並不完全依照被轉化者生前的外形特徵來構建新的身體，而是根據靈魂的映照和投射，形成太空死靈貴族轉化後的全新獨特形象。
歐瑞坎就是很典型的例子。
他的狹長臉龐和金色頭飾如同張開了頸部皮褶的人面怪蛇，蜷縮的尾巴、分塊的背甲和彎曲的四肢則酷似古代都城的荒地蠍子，集迅猛和劇毒於一身。順着脊骨排列的預言球充盈着渾濁的能量，臉龐中央一枚綠色球形獨眼，閃爍着傲慢而兇狠的惡意。
這是生體轉化後的形象，而作爲懼亡者的歐瑞坎，只是一個消瘦枯槁老人。
歐瑞坎站在占星師塔樓頂層仰望星空，感應着宇宙間無處不在的引力對於天體軌跡的拉扯，如此偉力實乃天文數字，卻有可能會對銀河系中最微小的事件產生影響。
愚蠢又迷信的古代懼亡者占星師曾猜測到這之間的聯繫，但他們的可憐玄學猜想無法和歐瑞坎的精確科學研究相提並論。
這個宇宙裡的絕大多數占卜師與預言家，都是依靠亞空間的時空錯亂特性得到關於未來的啓示，而從失去靈魂那一刻起，太空死靈就已經斷絕了運用靈能的可能性。
歐瑞坎和他們都不一樣。
歐瑞坎的預言，基於力、光、能量、時間之間的相互作用，他在測繪的是引力的作用和粒子的流動，是一口呼吸與一場颱風之間那匪夷所思的概率關係和因果鏈條。
這是一種物理占卜數學預言。
就像他在過去數個俱亡者標準年裡重複的那樣，歐瑞坎又一次投射出星象圖和時間儀開始追蹤各個天體。他運行起模擬排列程序，如同轉動齒輪一般移動這些天體。
這一切都是爲了他的老對手。
無盡者·塔拉辛。
歐瑞坎和塔拉辛最近正爲爭奪一個名叫“星穹謎匣”的未知寶物而大打出手，他要通過占卜建模預測對方未來可能會進行的行爲，爲這場爭奪星穹謎匣的戰爭增加勝算。
歐瑞坎的預言並不總是準確，非物質界對於物質世界的入侵和破壞總是會頻繁地擾亂他對於現實宇宙的時間計算，讓他必須抽絲剝繭逐一梳理每一條紛亂的時間線。
同時，塔拉辛所在的那顆星球也是一個噩夢——不可計數的活物和死物放在它們本不應該在的位置，收容在靜滯力場和超立方體牢籠之中不知多少歲月，時間噪聲堪比一萬條獨立時間線，宛如宇宙之眼中的一大塊白內障，時間洪流中的一大塊腦血栓。
此時，歐瑞坎喚醒了二十六個古墓技師，讓他們保持在意識休眠但是身體清醒的狀態下圍攏過來，借用他們的神經網絡爲這次建模提供算力支持。隨着占卜預言模型構建完成，歐瑞坎開始查看塔拉辛的一些未來片段，這些片段通過全息投影展示出來。
他看到了一顆星球。
這顆星球的大氣層是一個有毒的溫室，在沸騰厚重的紫色雲層之下，蔓生的真菌覆蓋了地表，少量人類生活在星球的天然洞穴系統之中，他們在泡沫四溢、嘶嘶作響的岩漿大海上建立了懸掛的地下城定居點。
然後，果然，塔拉辛出現了，歐瑞坎看到了他的的目標。無盡者率領軍隊突襲了這顆星球，他們似乎想要搶奪……嘩啦，占卜模型所構建的畫面到這一刻突然全部崩潰破碎，就像被洶涌海浪衝垮的沙雕城堡。
嗯？怎麼回事？
歐瑞坎正感到不解。
“滋啦……啪！”
兩個古墓技師的目鏡爆裂開來，電火花從裂縫裡竄出，冷卻液順着面頰流下，他們的身體因爲超頻計算而過熱熔燬了。
過載損毀的古墓技師被自動傳送回了重生熔爐進行重建，歐瑞坎重新喚醒了兩個新的古墓技師補齊他所需的算力資源。
等到一切準備妥當之後，歐瑞坎原模原樣地按照先前參數再一次建立占卜預言模型，想搞清楚剛纔到底哪裡出了問題。
全息投影重新勾勒出了一顆陌生星球，這次畫面非常穩定沒有崩潰，卻和之前那顆大氣層內充滿毒氣、地底遍佈熔岩湖泊的灼熱星球大相徑庭，這顆星球寒風呼嘯冰天雪地，廣袤大地皆被白茫茫的大雪覆蓋……
同時，塔拉辛也沒有出現。
歐瑞坎不禁陷入了沉思。
全息投影裡的狂風暴雪還在持續呼嘯，畫面穩定說明這次占卜模型的準確性很高，兩次建模所採用的參數完全一致，爲什麼會出現兩顆自然風貌完全不一樣的星球？
其實不需要預言歐瑞坎也能推斷出之前那個片段發生的時間——塔拉辛大規模喚醒了死靈軍隊，那麼時間線必然處於大甦醒之後，即八千多年後，否則他沒辦法率領那麼多的太空死靈進攻一顆星球上的人類。
關鍵在於：導致兩次預言結果不一致的變量到底是什麼呢？那顆星球從灼熱變爲寒冷後，未來的塔拉辛爲什麼就沒有再出現？帶着這些疑問，歐瑞坎開始逐幀回憶先前那次占卜所呈現的預言畫面，然後他捕捉到了一個在畫面崩潰消散前一閃而逝的東西，一個對於太空死靈來說非常熟悉的東西。
一座超立方體牢籠。
還有牢籠裡的星神碎片。
歐瑞坎深吸了一口氣，雖然這個動作於他而言已經沒有任何生物學上的意義。
“嘖，新的解謎遊戲又開始了。”
時間術士自言自語說道。
……
“尼亞德拉扎薩……”
歐瑞坎擡頭仰望着星空喃喃自語。
他對生體轉化前的記憶已經很模糊了，甚至都記不清自己曾經什麼樣子，但是對於生體轉化後的記憶卻很清晰。關於這個星神的記憶，則要追溯到天堂之戰期間了。
生體轉化技術讓每個俱亡者都變成了身軀堅硬、力大無窮的金屬戰士，無論他們之前是手無縛雞之力的孱弱老人或者稚嫩兒童，每一個人都必須參與到那場和古聖的慘烈戰爭中去，其中自然也包括了歐瑞坎。
歐瑞坎回憶起了一個片段：彼時的燃燒者正在指揮太空死靈通過墓石之門侵入網道——它發明了這種技術，只是因爲它想要把整個網道及裡面的生物全部燒成灰燼。而就在星神命令太空死靈調動部隊的時候，有個戴冠將軍僅僅因爲抱怨一句，燃燒者就把他變成了一灘咕嘟冒泡的滾燙熔融金屬。
這便是燃燒者·尼亞德拉扎薩。
脾氣最暴躁、性格最殘忍的星神。
“人類，這不是你該觸碰的東西。”
歐瑞坎站在占星師塔樓中央自語。
前段時間，他去了一趟占卜模型中的那顆星球，被人類稱爲芬里斯星系的米德加迪亞，歐瑞坎在那座被挖空的洞穴裡面進行時間回溯，弄清楚了整件事情來龍去脈。
囚禁星神碎片，阻止星神復活，這是全體太空死靈的共識，不分哪個王朝。無論是哪一個星神，一旦它們恢復巔峰時的力量，第一時間要報復的必然就是太空死靈。
“我要拿回那枚星神碎片。”
歐瑞坎當即做出了決策。
但是具體應該怎麼拿回？
歐瑞坎看向眼前的全息投影，顯示的是一大兩小三顆衛星正在環繞行星旋轉。
雲中城要塞修道院。
一座重兵守衛着的堡壘，那裡面塞滿了人類帝國最精銳的兵種——阿斯塔特。
歐瑞坎的綠色獨眼裡光芒閃爍。
硬來肯定是不行的，歐瑞坎首先排除了這個選項。集結整個索泰克王朝的軍事力量當然可以平推那個什麼鐵浮屠戰團，但是根據復甦協議，目前他能喚醒的兵力非常有限，哪怕只算精銳兵種，區區幾個不朽者加上毀滅者，絕無可能攻破那座人類要塞。
歐瑞坎已經甦醒幾千年了，他又不是那些沉睡期間腦子被燒壞的太空死靈貴族，他很清楚目前整個宇宙是個什麼勢力格局，人類帝國擁有什麼樣的軍事實力，一個星際戰士戰團又意味着什麼。他是有概念的。
當然，他也可以向復甦議會那幫蠢貨法皇提出合理申請，要求破格允許自己喚醒更多太空死靈部隊。但是那樣一來勢必就要闡明理由，之後就算能夠奪回星神碎片，這枚星神碎片很大概率就不歸自己保管了。
畢竟，歐瑞坎只是索泰克王朝的首席時間術士，他並不是索泰克王朝的法皇。
既然硬來不行，那就只能智取。
有了！
歐瑞坎腦海之中忽然靈感迸發。
他想到了一個辦法。
這個辦法還和那個蠢貨有點關係。
“我又得來你家借東西了，塔拉辛。”
時間術士的獨眼閃爍着狡詐光芒。
…………
太空死靈墓穴世界，索勒姆納斯。
在太空死靈社會中，索勒姆納斯因爲它的大博物館而聞名於世，宏偉的戰鬥場景和傳奇的英雄人物被光硬化技術保存下來，復現出了無數歷史上的耀眼瞬間。即使是在大休眠之前，無盡者·塔拉辛的奇觀收藏也吸引了來自幾乎每一個死靈王朝的遊客。
此時，天堂之戰展廳，站在一地狼藉中間，博物館館長正在指揮他的冥工構造體收集散落在地上的古老陶器碎片——這些都是歐瑞坎上一次闖入展廳時故意弄壞的。
塔拉辛曾爲此撕心裂肺痛聲哀嚎。
卻也不得不接受這個悲哀的事實。
“這塊屬於第十二王朝尼希拉剋。”
“這塊屬於第三十王朝歐格鐸比克。”
塔拉辛耐心地指揮着構造體們：
“把它們的依照修復協議修補起來。”
“大人。”
這時一個墓穴技師走上前來：
“MXXIII備用展區出現故障報警，報錯編號和您上一次更新的故障協議匹配。”
“歐瑞坎！”
塔拉辛先是悚然一驚隨後怒不可遏：
“這個無恥混蛋居然還敢回來？索勒姆納斯是他想來就來想走就走的地方嗎？”
……
大博物館，備用展區。
塔拉辛率領着他的巫妖衛隊，站在一扇被破壞的倒塌大門面前，周圍是他在不違反覆蘇協議的前提下能喚醒的數量最多的不朽者和毀滅者，甚至還有一個死亡印記。
博物館又一次失竊了。
竊賊還是上次那個傢伙。
然而檢查以後發現，這次沒有任何展品遭到盜竊或者破壞，不幸中的萬幸。
“他偷走了什麼？”
塔拉辛詢問他的展館負責人。
“一大堆鎖心聖甲蟲，大人。”
展館負責人老老實實地說道。
他要這個東西幹嘛？
塔拉辛不禁陷入了沉思。
很多人不知道的是，太空死靈的不同王朝之間的科技水平並不一致，很多技術是專屬於某個王朝的獨有技術，儘管同屬於俱亡者帝國，但是彼此之間從來不會共享。
鎖心聖甲蟲是冥工聖甲蟲的多種分支之一，很多死靈王朝都有這種針對外星種族的特殊技術，但是恰巧，索泰克王朝並不掌握這種技術，因爲他們從不需要外星俘虜。
“這個混蛋又在策劃什麼陰謀？”
塔拉辛手杵移情湮滅杖緩緩蹲下，手掌在地面上輕輕撫過，口中喃喃自語：
“不管怎樣，決不會讓他再得逞！”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