郭嵩陽一字一頓，緩聲問道：“你就是這樣的人？”
羅長風沒有絲毫遲疑，頷首道：“我就是這樣的人。”
“你覺得這很幼稚？”
“不錯，的確很幼稚。”
“爲何幼稚？”
“因爲人最大的對手，從來不是別人，而是自己。”
說完這句，羅長風看着郭嵩陽，認真的道：“人只有一次次戰勝自己，才能真正的不斷進取，你今天的武功，能戰勝昨天的自己，這就是進步。”
郭嵩陽搖搖頭，道：“我的看法卻不同，人不斷戰勝自己，最終目的還是爲了戰勝別人。”
羅長風嘆了口氣，道：“罷了，你我理念不同，再辯下去也不會有結果。”
“不過我還是想說，戰勝別人，是因爲爭強好勝，不是爲名，就是爲利，只有戰勝自己，纔是單純的爲了攀登武道高峰。”
“的確，武功到了瓶頸，靠自己練是沒有用的，只有不斷與高手爭鬥，才能讓自己有新的感悟，讓武功再進一步。”
“可你並不是因爲這個來找李兄決鬥，你只是純粹的想與他分個高下，看是小李飛刀強，還是嵩陽鐵劍強。”
“嵩陽鐵劍之下從無活口，你與人決鬥，分勝敗就是決生死，若你死了，自然也就不存在什麼感悟了。”
郭嵩陽無言以對，他不得不承認，要論境界，他不如這個少年。
他知道這個少年叫羅長風，是飛劍山莊二莊主，飛劍客的好兄弟，江湖中關於他的傳說不少，他殺過的江湖中有名有姓的高手也不少。
可他殺過人之後，從不留下自己的名號，他與飛劍客在一起時，從來只留飛劍客的名號，這自然不會是因爲他怕遭到報復，而是因爲他真的沒有在意聲名。
是以雖然江湖中許多高手，都知道飛劍山莊二莊主，武功或許比小李飛刀與飛劍客都要高，但他的名聲在江湖中卻沒有二人響亮。
畢竟他單人獨劍滅殺十二名兵器譜高手，三百金錢幫精銳弟子之事，也只在一個很小的圈子內流傳，尋常江湖中人是不知道的。
可郭嵩陽顯然就處於那個很小的圈子之中，所以他知道這少年的武功很高，他也相信羅長風所說的都是肺腑之言，而非故作清高。
他是真的未將兵器譜排名放在眼中。
“嵩陽鐵劍？”便在此時，郭嵩陽身後忽然傳來一個聲音。
郭嵩陽霍然轉身，看着那個剛從拱門處走進來的人，沉聲道：“小李探花。”
走進來的明明是兩個人，可他眼中卻始終只有那一個人，這一刻，他眼中除了李尋歡，再無第二個人。
只見郭嵩陽舉起手中包袱，一邊伸手解開包袱，一邊道：“今日相見，無以爲敬，謹以此人，聊表寸心。”
郭嵩陽打開了包袱，包袱中是一個木匣，打開木匣，孫小紅不由驚呼了一聲，李尋歡亦是雙目微凝。
那木匣中是一顆首級，死人頭自然不會有多好看，但這顆死人頭卻尤爲可怖。
這顆首級，便似從殭屍身上斬下來的一般，臉是死灰色的，顴骨高聳，鷹鼻闊口，好像連一絲肉都沒有。
已經沒有絲毫神采，空洞眼睛裡，卻依然呈現出一種慘碧的顏色。
“這是……伊夜哭？”
“是伊夜哭。”郭嵩陽點點頭，道：“另外，還有藍蠍子我也替你打發了，但我沒殺她。”
“她肯不顧一切的爲伊哭復仇，總算是心中還有真情，一個心中有情的人，就不該死。”
李尋歡心下大爲贊同此話，嘆道：“嵩陽鐵劍果然名下無虛，佩服。”
郭嵩陽緩聲道：“卻不知比起小李飛刀又如何？”
李尋歡苦笑道：“我倒不想知道這答案。”
郭嵩陽道：“爲什麼？”
李尋歡道：“因爲……你我無論誰想知道這答案，只怕都要後悔的。”
郭嵩陽灰色的臉上，因激動浮起了一層紅暈，大聲道：“但這件事遲早還是要弄明白的，是麼？”
李尋歡嘆道：“你想在什麼時候？”
郭嵩陽道：“就在今日。”
李尋歡道：“就在此地？”
郭嵩陽目光四下一掃，又回頭看了看羅長風與阿飛，冷笑道：“此間本是你的居所，我若在此地與你交手，已被你先佔了地利。”
李尋歡也對羅長風與阿飛微微一笑，道：“不錯，就憑這句話，閣下已不愧爲絕頂高手。”
郭嵩陽道：“但時間既已由我來選，地點便該由你來定。”
李尋歡道：“那倒也不必。”
郭嵩陽沉默了許久，才斷然道：“好，既是如此，請隨我來。”
李尋歡側身一引，道：“請。”
郭嵩陽大步向門外行去，李尋歡對羅長風與阿飛道：“我去去就來。”
羅長風點頭道：“等你吃晚飯。”
李尋歡咧嘴一笑，轉身跟在了郭嵩陽身後。
待得兩人都消失在院門後，孫小紅看看羅長風與阿飛，又看看院門，滿臉糾結之色。
羅長風嘴角微彎，道：“想去就去吧！郭嵩陽忌憚的只是我與阿飛，你卻是沒有關係的。”
孫小紅聞言，嬌俏的白了羅長風一眼，隨即轉身運起輕功，綴在了郭嵩陽與李尋歡身後，她的輕功竟也不弱。
阿飛看向羅長風，道：“我們真的不跟去看看嗎？”
羅長風道：“不必，郭嵩陽不是李兄的對手。”
阿飛目光閃了閃，道：“不知道我跟郭嵩陽……”
羅長風扭頭看向他，道：“當然是你強，這也是我爲什麼不建議你挑戰他的原因，因爲沒意義，要挑戰，不如挑戰上官金虹。”
阿飛眼中精芒一閃，緩緩點了點頭。
羅長風與阿飛雖然沒有跟去觀戰，卻都到大門外等候，大門不遠處就是西湖，兩人坐在西湖邊上，手中都握着一根魚竿。
半個時辰後，李尋歡與孫小紅有說有笑的回來了，而且羅長風發現，李尋歡與孫小紅之間的距離，似乎較之以往近了許多。
以後世人類學來概述，人際交往之間的距離分爲四種，這四種距離並非來自於規則，而是來源於人類的潛意識，分別是：公共距離、社交距離、個人距離、親密距離。
公共距離，也就是陌生人之間的距離，通常在3.7米以上，這也是古人與陌生人對話，通常是停步在丈外的原因。
社交距離，在1.2米以上，3.7米以下，就像隔一張辦公桌那樣。
一般工作場合人們多采用這種距離交談，在社交場上，與沒有過多交往的人打招呼可採用此距離，是體現出一種社交性或禮節上的較正式關係。
個人距離，即所謂的“熟人”之間的距離，在45釐米以上，1.2米以下，雖然認識，但是沒有特別的關係，這個距離也是方便與對方握手的距離。
最後就是親密距離了，這是人際交往中的最小距離，或者幾乎沒有巨力，甚至是負距離，即人們常說的“親密無間”。
其範圍在15釐米以內，負10釐米以上（估計沒人承認自己短於10釐米），彼此間可能肌膚相觸，耳鬢廝磨，挽臂執手，以至相互能感受到對方的體溫、氣味和氣息。
李尋歡與孫小紅此時相距七八寸，雖然還未達到親密距離，但也已突破了個人距離，這表示，他們之間的關係已經超越“熟人”，無限接近於“親密”的關係了。
這一點，無論是羅長風還是孫白髮，都是樂見其成的。
只不過羅長風注意到，李尋歡手中，竟捏着半把飛刀。
從來都是例不虛發的小李飛刀，居然斷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