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八回 誤入魔掌

歐陽鳳道:“路錯了,可以回頭再走,但命只有一條,如是死了,那就永無再翻身的機會。”

凌度月道:“唉!要我服下的藥物,會是一種什麼樣的藥物呢?”

歐陽鳳道:“會要你忠誠守約,永不背叛。”

凌度月道:“如是在下一旦叛離了令尊,那就會毒發而死。”

歐陽鳳道:“不錯,你想活下去,只有一途。”

凌度月哈哈一笑,道:“我如要活下去,只要吞下那粒毒藥,然後,我就是令尊的貴賓,也是他的副手,一人之下,千人之上的人物,而且,能爲所欲爲,要他嫁出的女兒,他也毫不吝惜。”

歐陽鳳道:“凌少俠,辦大事者不拘小節。”

凌度月道:“領教,領教,看來令尊的臉厚心黑,尤過楊非子和柳鳳閣。”

歐陽鳳道:“夠了,凌少俠,你如只是想羞辱我,似乎也該滿足了。”

凌度月心中暗道:就算要死,也該先設法恢復功力,找那歐陽老頭兒一樣,怎生能想得一個辦法,要他解開我受制的關穴節穴道,給我一個反抗的機會。

忽然間,腦際靈光一閃,冷冷說道:“歐陽姑娘來此的用心,可是抱着進入地獄的精神而來嗎?”

歐陽鳳點點頭。

凌度月道:“只怕你夫人,還不知道我凌某的爲人如何?”

歐陽鳳搖搖頭,道:“不知道。”

凌度月道:“我是個遇惡則惡,遇善則善的人。”

歐陽鳳道:“哦!”

凌度月道:“其實,說穿了也是件平常的事,近朱者赤,近墨者黑,我接觸的壞人太多。”

凌度月繼續道:“楊非子、柳鳳閣,一個是武林第一名醫,一個是當世第一富豪,但他們的手段作爲,比起綠林大豪,似是還要惡毒一些,如是這兩人和令尊一比,那又是小巫見大巫了。”

歐陽鳳又哦了一聲,仍未接口。

凌度月道:“看來目下是壞人當道,在下如不壞到頭上生瘡,腳下流膿,大約令尊也不太放心用我。”

歐陽鳳黯然一嘆,仍不說話。

凌度月冷笑一聲,又道:“今天讓你見識一下我凌某人的手段了……”

語氣一轉,道:“咱們就來一個男盜女娼,脫下你的衣服!”

歐陽鳳微微一呆,道:“你要幹什麼?”

凌度月道:“我要你脫下衣服。”

歐陽鳳道:“我……你……”

凌度月接道:“我還有大半個時辰纔到死亡限期,對嗎?”

歐陽鳳道:“對!”

凌度月道:“在這大半個時辰之內,我有爲所欲爲的優待,是麼?”

歐陽鳳道:“就算我脫光的衣服,但你全身穴道受制,你又能如何?”

凌度月道:“那是我的事了。”

歐陽鳳似想反脣相譏,但卻突然又改變了主意,暗咬銀牙,開始解去羅衫衣釦。

凌度月心中暗暗嘆息,雙目卻冷冷的望着歐陽鳳。

不大工夫,歐陽鳳脫去羅衫,露出了一個大紅肚兜。

她正是如花盛放的年齡,但見雪膚、玉肌,體態豐盈,紅肚兜掩去了大半玉乳,隱隱約約中,更見誘惑。

凌度月冷笑道:“脫下你的裙子,肚兜。”

歐陽鳳道:“凌少俠,別太過分了。”

凌度月道:“什麼過分,我要壞一個名堂出來,讓你們父女也長長見識。”

歐陽鳳道:“凌少俠,你還沒有服藥物,還不算家父的副手,也沒有那份權威。”

凌度月道:“如是服下藥呢?”

歐陽鳳道:“真要如此,賤妾只有任憑你羞辱,作賤了。”

言罷一閉雙目。

兩行淚水,由長長睫毛中,流了出來,順腮而下。

這是忍受羞辱的淚水,無聲的低泣。

凌度月忽然產生出一種不忍的感覺。

但他想到了大奸大惡的人,都是極善做作、僞裝時,不禁心頭又起了怒火,高聲說道:

“我見過兇殘的事情太多,你也不用太做作,到了我死亡的時刻,我自會決定如何,但現在,我還有污辱你的時間……”

歐陽鳳冷然接道:“我可以不接受。”

凌度月道:“我有口可以呼叫,叫令尊來此,看看他是要我凌某人爲他效命呢?還是想保全他女兒的貞操?”

歐陽鳳道:“你……你好狠毒的心腸啊!”

凌度月道:“如是令尊看到你這份樣子,只怕是不太雅觀。”

歐陽鳳咬得銀牙作響,道:“好!我就脫給你看,脫得一絲不掛,然後我再看着你死。”

凌度月笑一笑,道:“我如答應了令尊,自然不用死了。”

歐陽鳳道:“那也差不了許多……”

似知自己失言,立刻住口。

伸手解下了腰間的裙帶。

這一下,凌度月不敢再看,冷冷喝道:“住手!”

歐陽鳳怔了一怔,急急把解開的裙帶緊好。

凌度月一閉雙目,道:“穿上你的衣服。”

歐陽鳳穿好羅衫,道:“還要我幹什麼?”

凌度月道:“去拿藥物來,給我服下,然後,解開我的穴道。”

歐陽鳳道:“你是被卸下了各處關節,我沒有這份能耐替你接上。”

凌度月道:“誰有這份本領。”

歐陽鳳道:“家父。”

凌度月突然睜開雙目,道:“必需我服下藥物之後,才能接合各處關節,對嗎?”

歐陽鳳道:“大概是如此吧!”

舉步行近木榻,低聲道:“我可以去替你取藥。”

凌度月苦笑一下,道:“去吧!你能忍受如此的羞辱,不敢發作,不是受着嚴厲的控制,就是天生的淫賤女人。”

但覺臉上一熱,歐陽鳳的淚珠兒,滴在了他面頰之上。

只見悲慼地望了他一眼,歐陽鳳一語未發地轉身而去。

凌度月全身無法動彈,但他的腦筋卻不停地轉動,但他卻一直無法決定是否該真的吃下歐陽鳳去取的藥物。

過去,遭遇險惡的境遇,從沒有這一次使他尷尬。

他無法知道服下藥物後,又是一個什麼樣的結果,是否還能保持清醒的神智,但又想,利用這唯一的機會,使體能恢復,有機會和歐陽明一決生死。

但他又擔心,服下藥物後,使自己神智迷亂,真真正正的變成了歐陽明的一個殺手。

不甘於這樣死,又怕活得更壞。

歐陽鳳去而復返,蓮步姍姍地行過來,凌度月並未決定自己應該如何。

香風撲鼻,歐陽鳳已行近了木榻前面,纖纖的玉掌中,託着一粒淡紅色的藥丸。

凌度月全身不能動彈一下,自然是無法伸手去接。

歐陽鳳伸出兩個手指,輕輕捏起藥丸,道:“就是這一粒藥物,吃下去吧!”

凌度月望着藥丸道:“顏色很美。”

毆陽鳳道:“味道也很甜。”

凌度月長吁一口氣,道:“歐陽姑娘,其實令尊用不着費這樣大事,我無能反抗,也無能拒服,隨便派一個人就可以把藥丸塞入我的口中。”

歐陽鳳道:“這就叫迫人就範,正和我現在一掌可以劈死你,但卻順從你對我百般的羞辱。”

凌度月心中明白,不論自己的焦急到何種程度,但決不能流現出一點焦急之色和無可奈何的神情,只好淡淡一笑,道:“歐陽姑娘,一共取來了幾種藥物?”

歐陽鳳道:“只有這一種。”

凌度月道:“也只有這一粒藥物?”

歐陽鳳道:“是!”

凌度月道:“放入我的口中吧!”

歐陽鳳兩個手指兒捏着藥丸,蓮步細碎地移着身子,近得幾乎靠近了木榻。

其實,她就站在木榻前面,只要一伸手,就可以把藥物送到凌度月的口邊。

但她卻偏偏地走幾下春風俏步,扭腰、擺臀的賣弄風情。

凌度月暗暗嘆息一聲,忖道:她本是生具端莊的人,但死亡的畏懼改變了她,使她完全的改變成了另一個人。

歐陽鳳似是有意地戲弄凌度月,也是有意讓別人瞧見,挾着藥物的手指兒,伸出了很長,笑道:“張開嘴,我送入你的口中。”

凌度月思忖過目前的處境,也想到了自己的生死之事,歐陽鳳說的不錯,歐陽明可以忍受自己對他的百般羞辱,用心就是在要能用自己,自己活的時間可能會活得很好。但絕對不會放過自己,一旦發覺了難爲己用時,立刻會被處死。

現在,似乎已真的到了生死關頭的時刻,如若不服下這粒藥物,歐陽明立刻可能堅定殺害自己的決定,十之七八,他可能正在暗中監視着他女兒的舉動。

連番的兇險際遇,使他學會了忍耐,準備作最後的一次搏鬥。

他暗中伸動了一下舌頭,全身雖然都在受制,但舌頭卻還能靈活的運用。

他準備運用一下,僅有的可以靈活運用的舌頭,把藥物轉入舌下。

心中念轉,張大了嘴巴!

歐陽鳳挾着藥丸的手指兒,幾乎是伸手凌度月的口中,笑一笑,道:“看來,凌少俠是一位很識時務的俊傑。”

凌度月無法回答,也不能說話,他要用僅有可以靈活運用的舌頭,作最後的努力。

他瞪着兩隻眼睛,望着歐陽鳳。

忽然間,他發覺了歐陽鳳的目中,閃動過一抹奇異的光輝。

感覺中,歐陽鳳的手指兒,觸及到自己的口腔。

但那粒丹丸兒,似乎是並沒有放入自己的口中。

歐陽鳳食指輕輕一彈,手中粉紅包的藥丸兒,順着手臂,飛回自己的衣袖中。

這似乎是經過了周密的思考,就在手指探入凌度月口腔和衣袖掩住手指的一瞬間,彈回藥丸。

收回了放入凌度月口中的手指兒,歐陽鳳有意地揚揚手,笑道:“我爹說,服用過這粒藥物,你就會有着飄飄如仙的感覺,然後,你會慢慢地睡熟,過後再度醒來,你就會恢復了一身武功。”

凌度月投過去感激一瞥,口中卻冷冷地說道:“也變了另一個人,一個神智不清的人,聽人擺佈,受人之命。”

歐陽鳳微微一笑,目光中滿是讚許,搖搖頭,笑道:“不會的,對付你這樣的人,我爹不會讓你變得失去靈智……”

只聽一個威重的聲音接道:“小女說的不錯,老夫不會傷害到你的靈性,如是咱們能配合得很好,老夫會把你視作衣鉢傳人。”

隨着說話的聲音,緩步行過歐陽明。

他臉上帶着一股征服的笑意,大步行了過來。

歐陽鳳一躬身道:“爹。”

歐陽明一揮手,道:“你去吧!凌少俠要熟睡一陣了,等他醒來時,你再來陪他。”

一個作父親的,對已經嫁出的女兒,說出這樣的話,當真是不知人間的倫理、羞恥事了。

歐陽鳳應了一聲,退出了秘室。

歐陽明兩道目光,盯注在凌度月的臉上,緩緩說道:“凌少俠,老夫那粒靈丹的味道如何?”

凌度月道:“令嬡的手法太快了,快得在下無法品評味道……”

忽然想到了歐陽鳳說過的話,語氣一變,接道:“在下感受到的,有一股甜甜的味道。”

歐陽明哈哈一笑,道:“不錯,這笨丫頭,怎的手法如此拙劣,她應該先讓你嘗試一下味道的。”

凌度月道:“其實,有那麼一點味道,也就夠了。”

歐陽明道:“對!美物不可多用,淺嘗即止,那就永遠會口齒留香。”

凌度月淡淡一笑,道:“老堡主,能不能告訴我吃的什麼藥?”

歐陽明淡淡一笑,道:“世人只怕還不知道這種藥物,倒是老夫給他起了一個名字。”

凌度月道:“那一定很好聽,動人的名字了。”

歐陽明道:“倒也能名副其實。”

凌度月道:“可否見告呢?”

歐陽明道:“叫作忘我無憂丸……”

凌度月苦笑一下,接道:“忘我無憂丸,好名字啊!在下很快就要進入這等境界了。”

歐陽明道:“快了,再過一盞熱茶工夫吧!”

凌度月嘆口氣道:“那將使一個人,完全地進入了另一種境界中去,對嗎?”

歐陽明道:“不錯,完全使一個人進入了另一個境界,忘去了過去,也不想未來,無憂無慮地生活着。”

凌度月道:“那樣一個人,他還有什麼用,又如何會承受你的衣鉢。”

歐陽明哈哈一笑,道:“看來,你倒是很關心承繼老夫衣鉢的事。”

凌度月道:“大丈夫生於人間,就要能翻手爲雲,覆手爲雨,纔不失丈夫氣概。”

歐陽明笑一笑,道:“聽你這麼一說,老夫沒有看錯人了。”

凌度月眨動了一下眼睛,道:“老堡主,我似是有些睡意了。”

歐陽明道:“差不多了,藥性也該發作了。”

凌度月道:“當真是說睡就要睡了。”

歐陽明道:“夢裡不知身是客,你安心地睡吧!老夫接上你身上的各處關節。”

凌度月閉上了雙目,感覺到一雙手,在身上移動,幾處穴道被人解開,幾處關節也被人接上。

他忍了又忍,仍是忍不住,微開雙目,望了歐陽明一眼。

只見歐陽明神色凝重,雙手正在自己身上推拿。

大約有一陣工夫,歐陽明才停下了手,雙手拍了一拍,從衣袋中摸出了一方絹巾帕,拭去頭上微現的汗水。

低下頭去,正想查看一下凌度月面容,忽聞歐陽鳳的聲音傳了過來,道:“爹,有人來拜訪你。”

歐陽明嗯了一聲,道:“什麼人?”

歐陽鳳道:“他不肯說明身份,臉上垂着一面黑紗。”

歐陽明道:“我去瞧瞧,你留在這裡照顧一下凌度月。”

歐陽鳳道:“爹!就這樣守着他嗎?”

歐陽明道:“不要驚擾他,讓他好好地睡一覺。”

歐陽鳳道:“爹有了這麼一位,武功高強的侍衛,對爹的幫助太大了,不過,像他這樣年輕人,武功正在一日千里的增長,如是藥物限制他的成就,那就有些可惜了。”

歐陽明回身向外行去,一面說道:“藥物之力,對他,成就自然是有些障礙,不過不會太大。好好守着他,別驚擾了他。”

凌度月對兩人的對話,聽得十分清楚,但他卻一直忍着沒有說話。

大約過了一刻的工夫,耳際間,傳入了歐陽鳳很低微的聲音,道:“我們用很低的聲音交談,你不要動,也不要睜眼瞧我。”

凌度月道:“我知道,多謝姑娘的救命之恩。”

歐陽鳳道:“不用客氣了,我救你也是自救……”

語聲微微一頓,接道:“你的武功,是否已經復元了?”

凌度月道:“目下還不知道。”

歐陽鳳道:“你沒有運氣試過嗎?”

凌度月道:“似乎我還未該清醒的時候,不敢運氣相試。”

歐陽鳳道:“現在你可以運氣試試了,不過要小心一些,不能坐起來,不能擡動手腳。”

凌度月道:“暗中還有人在監視我嗎?我已經服過藥物。”

歐陽鳳道:“我不知道,但我們小心一些好。”

凌度月暗中運行真氣,竟能流暢於經脈、百穴,不禁心中一喜,道:“夫人,在下的武功恢復了。”

歐陽鳳道:“那真是謝天謝地的好消息,記着你不但是我們的希望所寄,也是全武林中的希望所寄,你要多多小心。”

凌度月道:“這麼嚴重嗎?”

歐陽鳳道:“是的!你要爲大局珍重。”

凌度月道:“夫人!在下心中有一事想不明白?”

歐陽鳳道:“凌少俠請說。”

凌度月道:“令尊在表面上看來,應該是一位仁慈的人?”

歐陽鳳接道:“我懷疑,他是不是我的父親,你看到他對我的態度了,哪像一個父親對女兒應有的態度。”

凌度月驚道:“有這樣的事,你們過去就沒有發覺過嗎?”

歐陽鳳道:“如若他真是我的父親,他不但一手遮盡武林同道的耳目,也騙了他兒女幾十年,他發出猙獰面目,也不過是近日中事,你離開這裡之後……”

突然停口,沉思了一陣,接道:“這裡的事情,隨時會有變化,或許此後,我沒有什麼機會和你說話了。”

凌度月道:“哦!”

歐陽鳳道:“所以,我想先把重要的事情告訴你,有時間,咱們再談不重要的事情。”

凌度月道:“在下洗耳恭聽。”

歐陽鳳道:“就我所知,你服下的藥物,不會使一個人有太大的改變,但會逐漸地失去記憶,至少,在表面上和常人無異……”

凌度月接道:“可怕呀,可怕,楊非子,柳鳳閣,夏秋蓮、歐陽老堡主,一個比一個厲害,一個比一個可怕。”

歐陽鳳道:“記着,該對我怎麼樣,就對我怎麼樣。你是個具有劣根的人,對我要和剛纔你羞辱我時一樣。”

凌度月沉吟不語,沒有答話。

歐陽鳳接道:“至於我,凌少俠你不要想的太多,隨便你怎麼羞辱我,都不要緊……”

這時,突然響起了一陣步履聲,打斷了歐陽鳳之言。

歐陽鳳警覺之心很高,立刻住口不言。

轉眼望去,只見行進來的霍然是歐陽成方。

歐陽成方行近木榻,低聲道:“大姐,你真是給凌少俠服了藥物。”

歐陽鳳道:“是的!”

歐陽成方道:“唉!看來咱們的希望,已然是完全破滅了。”

歐陽鳳道:“你是說,咱們無法自救,必需要憑仗凌少俠大力賜助了?”

歐陽成方道:“咱們自救的機會太小,幾乎是全無可能。”

歐陽鳳道:“但陣前起義的事,卻並未全不可能。”

凌度月一直緊閉着雙目,一語不發,聽他們姐弟交談。

不聞歐陽鳳的示意,凌度月也不敢輕易啓開雙目。

歐陽成方低聲道:“大姐,你好好照顧凌少俠,我要去了。”

歐陽鳳微微一笑,道:“是!希望咱們能夠如意。”

歐陽成方又低聲道:“大姐,暗中有人監視咱們,說話要留心一些。”

突然提高了聲音,揚聲道:“大姐既如此說,倒不用小弟幫忙了。”

轉身大步而去。

等到歐陽成方去遠,凌度月低聲道:“令弟如何?”

歐陽鳳道:“對我而言,他似乎在傳達家父之命。”

凌度月道:“他對令尊的爲人手段有何高見?”

歐陽鳳道:“誰知道,這些年來,他一直追隨在家父身側,是否已受了家父影響,目前很難說了。”

凌度月道:“你們姐弟之間,似乎也是無法彼此信任?”

歐陽鳳道:“是,他雖然有意地表達出他對家父的不滿,但我還是不敢相信他。”

凌度月道:“你們分離太久,這也難怪了……”

語聲一頓,接道:“杜夫人,咱們此刻談話,是否方便?”

歐陽鳳道:“隨時都要防範着,有人在偷聽咱們的交談,所以一切都要小心一些。”

凌度月回顧了一眼,低聲道:“杜夫人,你丈夫杜天龍如何?”

歐陽鳳道:“被迫屈膝,我們唯一的希望就在等候着凌少俠的行動。”

凌度月道:“過關刀雷老前輩呢?”

歐陽鳳道:“被關在一座地牢之中。”

凌度月接道:“我那位王恩兄呢?”

歐陽鳳道:“和雷慶一樣。”

凌度月突然挺身坐了起來,道:“那地牢現在何處?快告訴在下一聲。”

歐陽鳳低聲道:“凌少俠,不可造次,我們所有的希望都寄託在你的身上,忍辱才能負重,咱們對目下的情況,瞭解得太少。”

凌度月坐直的身子,又緩緩躺了下去,道:“要我如何?”

歐陽鳳道:“我心中有着太多的懷疑,必需要一一求證,內明敵情,外結援手,到時間咱們才能一擊成功。”

凌度月道:“夫人說的不錯……”

語聲一頓,道:“以令尊的陰沉生性,對在下必然還存着幾分懸疑……”

歐陽鳳接道:“所以,你必需先獲得他的信任。”

凌度月道:“令尊能欺騙江湖數十年,博得了無上俠譽,豈是個簡單人物,要他對在下信任,談何容易。”

歐陽鳳道:“要他信任你,自然是很難,不過你要他相信的,不是你凌某的本人……”

凌度月接道:“夫人之意是……”

歐陽鳳道:“要他相信自己的藥物,已然發揮了預計的神效。”

凌度月道:“是的!”

歐陽鳳道:“這幾日來,我和拙夫,忍受了太多的羞辱,不惜作賤自己,博得家父的信任,也就是希望能對他多知道一些。”

凌度月道:“看來,夫人也不是簡單人物,單是這一份過人的耐心,就非常人能及。”

歐陽鳳道:“不要誇獎我!我們的命運和希望,全都投注在你凌少俠的身上,我們要靠你援助……”

凌度月接道:“我會盡力,不過我一直擔心,以令尊的精明,只怕會很快瞧出我未被藥物所迷。”

歐陽鳳道:“就我所知,服用下這藥物的人,並非是變得全無理性,他似是有一種很神秘的方法,控制你們。”

凌度月道:“困難的是,就是我們無法瞭解他控制的方法……”

只聽一陣急促的步履,傳了過來。

一個人匆匆而入。

凌度月微眯起雙目望去,只見行來的正是杜天龍。

歐陽鳳低聲道:“天龍,有什麼變化?”

杜天龍道:“你爹似是遇上了什麼緊要的事,急急地離開了這裡。”

歐陽鳳道:“一個人去的嗎?”

杜天龍道:“帶了四五個人。”

歐陽鳳沉吟不語。

杜天龍睜睜眉頭,道:“你怎麼不說話了?”

歐陽鳳道:“我在想,咱們應該如何運用這個機會?”

杜天龍道:“小鳳我忍不住了,殺下了腦袋,也不過碗大個疤,這個拖下去,會把我活活的窩囊死。”

歐陽鳳道:“你準備怎麼辦?”

杜天龍道:“放開了雷老前輩和王人傑,加上凌少俠的力量,咱們不妨面對面的問他一個明白?”

歐陽鳳道:“你要當面和他翻臉?”

杜天龍道:“除此之外,在下想不出更好的辦法了,這座大祥記緞綢莊中,似乎沒有咱們可以信任的人……”

目光一掠凌度月,接道:“最叫人擔心的還是凌少俠,只怕被令尊瞧出破綻,那時令尊可能出其不意地殺了他,也可能再行暗算了他。”

歐陽鳳沉吟了一陣,道:“說的也是,咱們對那藥物之性,只不過是瞭解一些皮毛,稍有疏忽,就難免被他瞧出破綻,那時他如先下手,咱們就可能立刻受制……”

目光轉註凌度月的身上,接道:“凌少俠,你的武功是否已完全恢復。”

凌度月道:“已然恢復了十之八九。”

歐陽鳳道:“你的兵刃呢?”

凌度月道:“還在身上!”

歐陽鳳道:“既然有這樣一個機會,咱們就冒險賭一賭了,凌少俠對付此地的主人陳奇,我們救雷老、王人傑去。”

凌度月道:“杜夫人,令尊會這樣大意嗎?”

歐陽鳳道:“照他爲人的陰沉,精密而言,應該不會。”

杜天龍道:“百密必有一疏,他想不到你這麼多智、勇敢,具有着大義滅親的勇氣。”

歐陽鳳苦笑一下,道:“好吧!咱們這樣裝作下去,難免會被他瞧出破綻,如其被他瞧出來,先對付咱們倒不如直接和他明刀明槍地鬧個明白了。”

杜天龍道:“你爹和來客談上了幾句話後,就帶人匆匆而去,臨走時,未見他有什麼事情吩咐,那說明了他去的很急,有很重要的事,無法多留片刻,吩咐屬下,也可能是很快就回來。”

歐陽鳳道:“夫君說的是,咱們這就行動。”

舉步向前行去。

杜天龍緊追在凌度月的身後,道:“此地主人陳奇,就是當年江湖上的追魂箭陳大可,聽說此人在暗器之上,造詣奇精,凌少俠不可大意。”

凌度月道:“我明白……”

語聲一頓,接道:“在下的任務,就是對付陳奇一個人嗎?”

杜天龍道:“能夠不衝突,最好能夠忍耐一些,我們救人要緊,老實說,目下這座大祥記綢緞莊中,除了我們夫婦之外,已無一個可以信託的人,救出了雷慶和王人傑,咱們也好多一個商量的人,在人未救出之前,儘量不和他們衝突。”

凌度月道:“杜兄說的是。”

杜天龍又解說那地牢的形勢,安排凌度月防守在一處要道上,杜天龍和歐陽鳳雙雙入地牢中放人。

這是靠近花廳處一個下人的住房,平時用作堆積雜物之用。

地牢,就在那堆積雜物的下面。

歐陽鳳、杜天龍似是早就用上了心,一下子就找出了地牢入口。

守在屋外的人,都被杜天龍先點住穴道。

不知是聞訊趕來,還是冤家路窄,歐陽鳳擔心的事,偏偏提前發生。

祥記綢緞莊的掌櫃陳奇,緩步行了過來。

經驗累積的教訓,使得凌度月不敢再有絲毫的大意,當下一提真氣,冷冷喝道:“站住。”

陳奇微微一怔,道:“你是對老夫說話嗎?”

凌度月道:“不錯,這地方只有咱們兩個,自然是對你說了。”

陳奇道:“凌少俠幾時回來了?”

凌度月突然欺身向前逼近了三步,道:“在下剛剛回來不久。”

陳奇道:“見過歐陽老堡主嗎?”

凌度月道:“見過了。”

陳奇道:“談的還很投機吧?”

凌度月道:“談不上投機,歐陽老堡主給在下一粒藥物服用……”

陳奇道:“什麼樣的藥物?”

凌度月道:“能使一個人,忘掉過去和未來,專心一意地作一個侍衛殺手。”

陳奇雙目神光閃動,打量了凌度月一眼,道:“閣下真的服用過那藥物了?”

凌度月道:“如是在下沒有服用,他們怎肯放我出來?”

他心中暗作盤算,歐陽鳳等救人的事,大約已快得手,至少這囚人處的敵勢不大,能夠拖下去,最好和他拖下去了。

心中念轉,口中接道:“老前輩,追隨歐陽老堡主有多少年了?”

陳奇道:“在下追隨歐陽堡主已有四十餘年了。”

凌度月道:“這個人怎麼樣?”

陳奇一皺眉頭,道:“凌少俠這話,是何用心?”

凌度月道:“咱們和歐陽堡主相處的時日無多,無法瞭解他的爲人,所以,要向你陳大掌櫃的探聽一下了。”

陳奇笑一笑,答非所問地道:“看來,你不但未服用藥物,而且還是有意地找到此地?”

凌度月道:“爲什麼呢?”

陳奇道:“因爲,這地方有個地牢,地牢中關着凌少俠想解救的人。”

凌度月道:“哦!閣下當真是神目如電,洞察細微?”

陳奇冷冷說道:“凌少俠有幾個人同來此地?”

凌度月道:“恕難奉告,不過咱們來此救人,卻是不錯。”

陳奇道:“你可知道這地牢中關的是何許人物?”

凌度月道:“略知一二。”

陳奇道:“說說看。”

凌度月道:“過關刀雷慶和王人傑,似乎是都在這地牢之中……”

陳奇道:“不錯……”

語聲一頓,接道:“什麼人進入地牢中救人?”

凌度月道:“這就不便說了,如是閣下的耐性不錯,也許可以看到他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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陳奇嘆口氣,道:“看起來是歐陽老堡主對人太放縱了一些,至少對付你不該如此?”

凌度月道:“咱們的想像不錯,像你陳兄這樣的人物,纔可能瞭解到歐陽老堡主真正的身份。”

陳奇似是自知失言,急急改口道:“分手過二十寒暑,事實上,在下對歐陽堡主的事也不清楚。”

凌度月道:“看來,你是別有苦衷,不敢多言。”

陳奇是何等老練的人物,哈哈一笑,轉了話題,道:“凌少俠,只有一個人守在此地,不覺着太過單薄了一些。”

凌度月道:“如是你陳老想試試,不妨出手。”

陳奇突然向後退了三步,道:“凌少俠,像你這點年紀,這樣的人物,武林中真不多見……”

凌度月接道:“用不着找藉口,如是你陳老需要一點時間,在下可以給你片刻……”

語聲一頓,接道:“你如是自覺一身藝業,超過了我凌某人,咱們就放手一搏。”

陳奇不再答話,人卻又向後退了五步。

他靜靜地站在那裡,似是再等援手,又似是故意給凌度月一個救人的時間。

陳奇既無出手之意,凌度月也樂得相峙下去。

又過了一盞熱茶工夫,杜天龍夫婦已救出了雷慶和王人傑。

凌度月回目一顧雷慶等人,道:“陳老,你已經錯過了機會,如今咱們以衆擊寡了。”

陳奇淡淡一笑,道:“凌少俠,你還沒有真正的得到勝利,是嗎?”

凌度月道:“至少形勢上,已有了完全不同的轉機。”陳奇未再理會凌度月,目光卻轉到歐陽鳳的臉上,道:“鳳姑娘,這都是你設計的,是嗎?”

歐陽鳳道:“不錯,陳老覺着哪裡不對?”

陳奇道:“你真要反對你的父親?”

歐陽鳳道:“我不是反對他老人家,我只是反對他做事的手法。”

陳奇還未來得及答話,耳際間已響起了一個長笑之聲,接道:“你反對我做事方法?”

隨着那答話之聲,出現了歐陽堡主。

他身後跟着四個青衣人,急步行了過來。

四個穿着一色的衣服,但年紀卻有着很大的差別。

一個留着長髯,在約有五十上下,一個四十左右,一個年紀的,似是隻有二十歲多些。

一個最老的,比歐陽明還要大,白髮白髯,欺霜賽雪。

四個人,也帶着不同的兵刃。

歐陽鳳微微一躬身,道:“女兒給爹見禮。”

歐陽明一拱手,呵呵笑道:“不用了。”

歐陽鳳原想必然會招來一頓喝罵,卻不料歐陽明竟會如此客氣。

杜天龍凝立不動,既未開腔,也未行禮。

歐陽明在陳奇身旁停下了腳步,打量了四周的形勢一眼,卻對凌度月一拱,說道:“凌少俠,老夫剛剛見了一位訪客,送了他一程。”

他絕口不提密室中事,似是那些事和他完全無關一般。

凌度月冷笑一聲,道:“老堡主,不先問問在下服下藥物後情況嗎?”

歐陽明道:“哦!”

凌度月道:“粗體頑健,雖然服用了老堡主的奇毒之藥,但身體還能撐得住。”

歐陽明道:“誰說那是奇毒之藥?”

凌度月嘆口氣,道:“老堡主唱做俱佳,看來柳鳳閣和楊非子,都遜你老一籌,就是那位三夫人,也難比得上老堡主。”

歐陽明笑一笑,道:“剛剛來訪的一位客人,就是柳鳳閣,柳大東主。”

凌度月忖道:此人臉厚如牆,頗有硬不認帳的氣勢,何不將計就計,看他還有什麼花樣。

心中念轉,淡然一笑,道:“老堡主和那柳鳳閣談些什麼?”

歐陽明道:“長福銀號,正展開奪產之爭,柳鳳閣不幸落了下水,特來求我相助。”

凌度月道:“老堡主答應了嗎?”

歐陽明道:“他送來了一筆可觀銀錢,一盒明珠……”

凌度月道:“很豐厚的禮物,物以類聚,兩位惺惺相惜,想來定然答應了。”

歐陽明道:“禮物,老夫照單收了下來,不過老夫還未答應他。”

凌度月道:“這麼說來,柳鳳閣還要來找老堡主了?”

歐陽明哈哈一笑,道:“他如是無能解決,只好再來了。”

凌度月冷笑,未再接口。

歐陽明分明看到裝作未看到,哈哈一笑,道:“走!咱們到大廳中談談去,老夫還有要事請教凌少俠。”

凌度月搖搖頭,道:“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繩,在下不想再上你的當了。”

歐陽明道:“好說!好說!”

凌度月道:“在下想向歐明老堡主請求一事,不知老堡主是否應允?”

歐陽明道:“老夫能夠辦到的事,萬無不應之理。”

凌度月道:“在下想帶幾位朋友,離開此地,不知老堡主意下如何?”

歐陽明道:“你準備帶哪些人?”

凌度月道:“過關刀雷慶,王人傑,還有令婿令嬡。”

在他想來,歐陽明決然不會答允。

哪知事情完全出了人意料之外,歐陽明哈哈一笑,道:“好啊,只要他們願意,老夫決不攔阻。”

凌度月道:“那麼咱們告辭了。”

歐陽明道:“慢着,老夫想問他們一聲。”

凌度月道:“好,老堡主請問吧!”

歐陽明道:“雷兄和王世兄,都是凌少俠的朋友,也不用在下多費脣舌了……”

當先一掠歐陽鳳,接道:“鳳兒,你也要走嗎?”

這聲鳳兒叫得慈愛無比,把一個做父親的老年疼女之情,完全表達了出來。

歐陽鳳道:“爹有什麼吩咐?”

歐陽明道:“你要離開老父嗎?”

歐陽鳳道:“是的,嫁雞隨雞,夫婿要走,作女兒的自是不能不去了。”

歐陽明點點頭,道:“天龍!你真要去嗎?”

杜天龍轉過頭去,不和他目光相觸,道:“是!小婿希望在江湖上走走,以廣見聞。”

歐陽明道:“啊!江湖上風雲險惡,你要多多保重。”

杜天龍道:“多謝岳父垂愛。”

歐陽明嘆口氣,道:“世風日下,人心不古,看來咱們緣盡於此了。”

杜天龍道:“小婿這些年來,託庇於岳丈大人之下,恩深情厚,銘感五中,這一份情意,小婿沒齒不忘。”

歐陽明道:“這麼說來,你還是一個有情有義的人了。”

杜天龍道:“多謝岳父誇獎。”

歐陽明道:“你準備一個人走呢?還是帶着鳳兒一起走呢?”

杜天龍道:“自然帶着鳳兒一起走了。”

歐陽明道:“好!你們去吧,夫婦同命,希望你們能白頭偕老。”

歐陽鳳一彎身,道:“多謝爹的祝福。”

凌度月輕輕咳了一聲,道:“老堡主,你們嶽婿,父女之間談完了嗎?”

歐陽明道:“談完了,有勞凌少俠久候了。”

凌度月道:“那麼我們告辭了。”

歐陽明一抱拳,道:“恕老朽不送了。”

凌度月轉身向前行了兩步,又突然停了下來,道:“老堡主,在下還想請教一事。”

凌度月道:“黃蜂女和蛇怪苗奇哪裡去了?”

歐陽明道:“逃走了。”

凌度月道:“不是被你殺了吧!”

歐陽明道:“老夫還不屑殺他們那樣身份的人。”

凌度月道:“老堡主一言九鼎,在下相信你說的話。”

歐陽明笑一笑,道:“凌少俠如是不信,大祥記綢緞莊,地方不大,何不仔細地搜查一下?”

凌度月道:“不用了,如是你歐陽老堡主騙了咱們,咱們也只好認了。”

帶着雷慶、王人傑、杜天龍、歐陽鳳等轉頭而去。

幾人一口氣走了十餘里遠,才停了下來。

雷慶嘆口氣,道:“想不到啊!一代大俠的歐陽明,竟然是這樣一個卑鄙的人物。”

罵過了纔想到歐陽鳳在場,不禁臉上一熱。

歐陽鳳嘆息一聲,道:“雷老前輩,凌少俠,不是我替家父辯護,我覺着這中間有很多的可疑之處。”

杜天龍道:“什麼可疑?”

歐陽鳳道:“我自從小跟爹長大,知道他不是這樣的人!”

杜天龍道:“難道岳父還會是別人假冒的不成。”

歐陽鳳道:“這也說不定,聽說有一種易容手法,可能使一個人的容貌完全變形……”

杜天龍接道:“就算是一個人的形貌可以變,但他的聲音不一定會變,岳父的聲音,並沒有異常之處?”

歐陽鳳道:“爹能說十幾處的方言,江湖上像爹這樣能說多種方言的人,車載斗量,裝的聲音一般,並非難事。”

杜天龍道:“就算世上真有維妙維肖的易容術,可以裝出一樣的聲音,但岳父一直住在綠竹堡中,別人應該沒有加害他的機會。”

歐陽鳳嘆口氣,道:“天龍,別和我硬擡槓子,我的話並非是無的放矢。”

杜天龍道:“怎麼一個說法?”

歐陽鳳道:“有道是虎毒不食子,你這女婿是外人吧!但我卻是他親生的女兒,他可以狠心殺了我,也不會那樣作賤我,他簡直不把我當人看待,這怎是一個作父親的應有的態度……”

黯然嘆息一聲,接道:“再說,我是他唯一的女兒,由小到大,他是最爲痛我,怎忍心那樣地對付我呢?”

過關刀雷慶道:“杜老弟,弟妹說的不錯,人入暮年,最爲鍾愛子女,何況,弟妹是他膝下唯一的女兒,因此我覺着這中間可能會別有內情。”

凌度月道:“一個人盛名欺世,決不可能數十年不露痕跡,歐陽老堡主一世英名,福壽雙歸,到了暮年,忽然間由善變惡,情理上也說不通。”

杜天龍似是對歐陽明有成見很深,嘆口氣,道:“你們說有人假扮了歐陽堡主,歐陽堡主呢?行蹤何處?”

歐陽鳳道:“說的是,他老人家可能被人囚禁,往壞處說,他老人家可能已被人謀害。”

杜天龍道:“家父常年住在綠竹堡,除了岳母大人之外,還有兩位內兄奉陪,堡中上上下下的人,不少百人之多,岳父老人家如被加害,怎的會不露一點風聲。”

歐陽鳳道:“天龍,不管怎麼說,我老覺着這中間有很多可疑之處?”

杜天龍道:“唉!這樁疑問,除了令尊之外,只怕無人能夠回答?”

雷慶沉吟了一陣,道:“兄弟,我覺着弟妹說的有理,這件事咱們得盡力查個明白。”

王人傑突然接口說道:“如是有人冒充歐陽老堡主,那陳奇難道也有人冒充不成?”

杜天龍道:“是啊!有人冒充了歐陽明,難道也有人冒充了陳奇。”

歐陽鳳道:“家父沒到此地之時,陳奇一直也無可疑之處,但一兩天後,形勢突然有了變化……”

凌度月接道:“近一兩天的變化,那是在下離開之後,纔有變化了?”

歐陽鳳道:“是的!如若凌少俠在此,也許局勢還不會變得如此快速?”

杜天龍道:“如若令尊要變,就算是凌少俠留在那裡,他也一樣會變。”

歐陽鳳道:“這也是我懷疑的原因之一。”

杜天龍道:“原因何在?”

歐陽鳳道:“他需要時間佈署,凌少俠離去之後,給了他一個方便下手的機會,致於陳奇,可能是受迫同意。”

杜天龍沉吟了一聲,道:“也許你說的有理。”

歐陽鳳道:“所以,我覺着咱們應該查個明白。”

杜天龍道:“如何一個查法呢?”

歐陽鳳道:“回到綠竹堡去,只要咱們很仔細地查,也許能查出一個水落石出。”

雷慶道:“不錯,萬事由根起,綠竹堡可能有留下線索的地方。”

目光轉到凌度月的身上,道:“凌少俠,在開封是否還有事需要停留?”

凌度月道:“目下的紛爭重點,似乎是集中在柳家的財富之上,過去我一直想不明白,一個江湖人爲什麼會參與一個家族的奪產之爭,現在我忽然把內中的原因想明白了。”

雷慶道:“什麼原因?”

凌度月道:“柳家太富有了,斂集之豐,世無其匹,什麼人能掌握了柳家的財富,他就可能利用那財富爭霸江湖。”

雷慶道:“對啊!咱們就沒有想到這一層上。”

凌度月道:“但柳家內爭的形勢,已極明顯,雖有優、劣勢之分,還沒有絕對的掌握全局,經在下數日觀察,我覺着柳家複雜的形勢,決非一二人所能取勝,咱們不伸手多管,也可能暫時會保持一個對峙之局?咱們可以利用這一段時間,去綠竹堡查個明白?”

雷慶道:“對,老朽也是此意,但不知咱們幾時動身?”

凌度月道:“自然是越快越好!”

雷慶道:“咱們立刻動身如何?”

凌度月道:“好!不過咱們的行動也要隱秘一些,我一直覺着歐陽明肯這樣放了咱們,太過便宜了。”

杜天龍道:“在下亦有此疑。”

凌度月沉吟了一陣,道:“諸位的身上是否也被下了毒?”

雷慶道:“到目前爲止,咱們還未覺出有中毒之徵。”

歐陽鳳道:“也許他根本就沒有把我們放在眼中,所以對我們沒有下毒。”

雷慶道:“說的也是。”

歐陽鳳道:“時光不早了,咱們何不就在此處歇息一夜。”

杜天龍道:“此地距離開封還近,只怕他們會派人追來。”

凌度月微微一笑,回顧了雷慶一眼,道:“老前輩有何妙法?”

雷慶道:“最好能要他派人追來,咱們想法子擒住他問個明白。”

凌度月道:“晚輩也是此意,不過不同的是除了問他之外,咱們還給他個聲東擊西,把他們引入歧途。”

雷慶一拍大腿,道:“高明啊!高明。”

這是距開封府不太遠的一個小鎮,幾人計議了停當之後,雷慶先帶幾人,找了鎮上最大的一家館子吃了一頓,然後才找了一家客棧住下。

雷慶、凌度月、杜天龍、歐陽鳳、王人傑圍坐一處,研究好對付敵人的細節,才分別就寢。

這家客棧,是這小鎮中最大的一家客棧,凌度月等包了整座的後院。

初更過後不久,凌度月等已遁出了客房,隱身在樓上和暗影中查看。

守衛到剛近三更時分,果然有了變動。

一條人影,越屋而入,落入了後院之中。

這人很機警,入了院中之後,立刻閃入了暗影之中不動。

幸虧幾人早已有了精密的計議佈置,也無人冒失行動。

等候了足足有一刻工夫,來的人才突然由暗影中行了出來。

他的舉動,仍然是謹慎小心,打量過四周的情形之後,才緩步行入上房的房前。

這正是凌度月和雷慶守護的地方。

但兩人都有着一般的心意,想看着他玩些什麼花招,所以都隱着身軀未動。

只見來人右手蘸口水,溼去紙窗,打開一個小洞,然後取出一個玉瓶,小心翼翼的倒出了一些粉末,放入了一個特殊的玉瓶之中,輕輕一口氣,把白灰吹入了屋中。

雷慶一皺眉頭,暗道:不知是什麼藥物,效用如何?但比起雞鳴五更返魂香,卻是簡便多了。

來人穿着一身黑衣,在暗夜之中,如若靜伏在一處不動,倒是很難看出他藏身之地。

只見他迅速地移動身形,以同樣的手法,在兩間的廂房中,也吹入了一些白色的粉末。

這黑衣人的動作,被隱藏在暗影中的凌度月等五人,看得很清楚。

但五人早已約好,個個都很沉着,一直沒有出手。

又過了一盞熱茶工夫,黑衣人突然舉手擊全掌,道:“楊爺請過來吧!”

一條人影,由牆外飛掠而入,赫然竟是楊非子。

凌度月、雷慶無不大感意外。

黑衣人微微一笑,道:“楊爺是用毒大家,在下今夜獻醜了。”

楊非子道:“你那迷魂粉靠得住嗎?”

黑衣人道:“雞鳴、狗盜,各具玄妙,在下那迷魂散,功效如神,楊爺如若不信,何不進去瞧瞧?”

楊非子凝神傾聽了一陣,道:“這久時間,不見動靜,看來他們確已似身爲毒粉所迷了。”

黑衣人道:“這就叫尺有所短,寸有所長,楊爺可以付錢了吧?”

楊非子道:“好!這一顆明珠,足可抵百兩黃金之數,你先收下。”

一面說話,一面伸手由懷中摸出一顆明珠,託於掌上,遞了過去。

黑衣人瞧了一眼收入懷中,一抱拳,道:“楊爺保重,在下告辭了。”

楊非子道:“恕我不送了。”

黑衣人一躬身,轉身向前行去。

只見楊非子右手一揮,啪的一聲,一掌拍在那黑衣人的背心之上。

黑衣人雙腿一軟,倒了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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