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倫的歡迎姿態非常自然，就像一位邀請客人到家做客的主人，大方且美麗。
而她的“月華之國”，在王鶴看來，名副其實！
那個作爲地基載體的白色圓盤，至下而上望去，發出了清冷的白光。
本身，便如同空中的一輪明月。
而它的選民，城市，國家，一切的一切，似乎都是建立在這龐大的月華之盤上放。
當王鶴仰望它的時候，彷彿能夠想象到一座充斥着清冷美感的過度。
它神秘的光輝，侵蝕並賦予了他人自心底產生的名爲“折服”的情感。
王鶴沒有太過沉溺於這種奇妙的觀感中。
他開始關注另一個焦點，那就是：
蘇倫將傳送門的落點設立在了這裡——神國下的峭壁附近的山地，而沒有設立在神國內部。
這個反常舉動，肯定是有其特殊的目的。
畢竟，他們一行，並非來這裡參觀遊玩，而是肩負着分秒必爭的重大使命。
王鶴始終記得，關於世界樹種子信仰收集的三日之約。他本身，想的也是如何儘快離開這裡。
所以，他只好時刻等待着蘇倫接下來的動作，準備伺機而動。
在他附近，蘇倫沒有徵求任何在場者的意見，直接採取了一個反常的行動。
她將附身降臨的狀態解除，留下了有些茫然的莎珊。
同一時刻，王鶴和衆神忽然擡起了頭。
上方，一股巨大的能量波動瞬間傳遞開來。
一個細小的人影，在遠處忽然出現。
她先是不斷踩踏着剎那顯現而又迅速消失銀白色臺階，隨後，宛如空間跳躍一般，在某個瞬間，直接閃爍來到了王鶴的面前。
這位已經完全顯露出身姿的溫文爾雅的白裙女士，在信仰情報中，顯示爲真正的蘇倫。而除了名字以外，其餘都是問號。
王鶴無法通過這些有限的情報，分辨出她是真身還是化身。
但是，他唯一明白的是，這位月光女士此刻正在與莎珊發生肢體接觸。
她漂浮在半空中，銀色的髮絲上下襬動，並將她的手掌身上置於莎珊頭頂。
她周身的月神之力如同爆發一般，傾注到了莎珊的體內。
她開始了吟唱：“我可愛的子民，莎珊。我將實現你長遠的願望，將讓你體會到痛苦、悲傷的污穢之血，徹底清除！”
“而你，能夠重新恢復人類的姿態，用正確的身體追尋你所希冀的未來。”
她的出現，宛若救世的聖人。
她的吟唱，猶如溫柔的夜曲。
此刻，蘇倫這位神祗要做的，最優先的一件事，不是招待幾位神祗，而是實現她信徒莎珊的願望。
在某種意義上，這纔是真正的混亂善良陣營！
與那位“奇葩”的歡樂女神，形成了一個異常鮮明的對比。
“女神大人……”莎珊感受到了那隻異常溫暖的手掌，同樣的，她也察覺那了，長遠以來的信仰的神祗竟仍銘記並回應了她曾經的願望。
她的眼淚，無法抑制，如同落珠般墜下，遁進了無盡的黑夜之中。
偶然能看到的，是其上閃爍的被折射出的月華之光。
見狀，王鶴停下了正在對蘇倫進行的“現有實力”的評估。
看到莎珊這個樣子，他不由也產生了些許感慨：
莎珊，這位曾經的蘇倫候補代行者，此刻終於得償所願，將吸血鬼種族的邪惡之血清除。
種族，即將得到轉化。
源自她父親的悲劇連鎖，也是時真正候斬斷了。
這位少女所信仰的神祗，將她常年的祈禱，祈求、信仰之力，以大祈願術爲橋樑，完整地返還給她。
她將獲得一場與棺材內的無盡噩夢完全相反的，嶄新的，確實的“人”生。
儘管之後，她會處於一個並不怎麼平靜的世界。
可以預料到可能會有痛苦，會有遺憾，但這些都無法掩埋一個事實：
她終於可以無愧地開始前進，邁向她要選擇的道路。
王鶴打心底，爲她獻上祝福。
這場在神國月光之下，由神祗本身演繹的舞臺劇，如灰天鵝蛻變爲白天鵝的童話故事，無疑是這名吸血鬼少女的完美結局。
然而，現實總是令人歎爲觀止。
無情的事實再次向王鶴證明了：他久違的，陷入了自我感動的錯覺中。
“偉大的女神啊，請容許我拒絕！”莎珊堅決的話語，讓王鶴愣了一下。
“同時，請寬恕我的無理，給予我一個解釋的機會。”她半跪在地，低着頭有些緊張地說道。
蘇倫沒有遲疑，將手收回。
這位神祗沒有展現出半點憤怒，反倒是露出了一個笑容，和藹的說道：“沒事的，我的子民，我只是希望聽取並實現你的一個願望。”
莎珊聽後，猛地將頭壓得更低，只見她緩了一陣子，突然毅然抹掉了淚水。
她緩緩地張開了口：“女神大人，在這長久的試煉中，我終於明白了：無論是哪一種種力量，都不是絕對的邪惡。月光，無論在多麼漆黑的深夜中，都是永存的！“
“您一定知道，亞伯先生曾利用他的血與吸血鬼的本能拯救了我。所以，這種力量本身沒有錯誤。正確與否，要看它究竟是由誰來使用。”
莎珊的視線掃過王鶴，停留在他的身上。
王鶴沒有迴避，他從中看到不是所謂的愛情、熱情、友情，而是一種類似託付與寄託的情感。
只聽她說道：“亞伯先生利用這種力量拯救了我，爲我指明瞭道路。因此，我也必須用這種力量將他的這份人情還清。這樣，纔不會辜負您的教誨，不會辜負亞伯先生那時賦予我的力量！”
她頭一次，拒絕了神祗，提出了超出她信徒範圍的請求。
但是，她的信仰卻沒有因此鬆動。
王鶴見狀，想說些什麼，最終還是沒有言明。
他只是給給莎珊送去了一個鼓勵和支持的眼神。
而在他的內心深處，是明白一個事實的：
莎珊如果能成轉化身成爲人族，脫離了污點，就很有可能成爲得到蘇倫的全面認可的代行者。
到了那時，她極有可能會變得更強。
在另一個層面上，能夠更充分地實現她的想法，支援王鶴，甚至完成復仇，剿滅黑夜的神教。
但是，王鶴沒有說出來。
通過破壞他人的信念得來的正確，灌注的正義，就是真實麼？
他並不這麼認爲。
在這浩淼的多元宇宙中，每一位擁有思維的存在，都擁有着他在漫長時間中堆積出的信念。
他被這種根深蒂固的信念驅使着，前進。
本身，並沒有所謂的正確與錯誤。
在這裡，相對不同個體，不同的陣營，“正確與錯誤”擁有着完全不同的定義。
正因如此，王鶴一直以來的行事原則，他能夠做到的，只是向他人“提供選擇”。
他將結果擺明，告訴他們：你這麼做，會導致怎樣的結果。
雖然這種提供中，夾雜了他主觀的誘導。
但是，至少，選擇權還是在那些個體的手上。
王鶴也會尊重他們的選擇。
所以，在莎珊做出了選擇的當下，他便沒有擾人興致的必要。
未來，只要他還存在，自然就有無數可以提供其他選擇的機會。
而蘇倫，似是理解了他的想法，竟然在寬恕莎珊的無禮之舉的同時，正式賦予了這名吸血鬼少女代行者的地位。
這個賦予吸血種“代行者”的舉動，讓王鶴有些意外。
莎珊這名信徒，對蘇倫而言，竟存在如此重大的價值？
王鶴，還是留了個心眼。但明面上，仍舊是一副鼓勵與支持的模樣。
在衆神的見證中，蘇倫完成了代行者授予的儀式。莎珊，正式成爲了與王鶴一樣的神祗代行者，擁有了代行者的技能與權限。
而這場月光輕紗下的舞臺劇，也就此悄然落下了帷幕。
王鶴劇中得到的意外收穫，是一位“達到追隨者四階‘傾斜的天平’的追隨者莎珊”。
在莎珊明確在女神面前，表達出她自身志向的時候，王鶴就聽到了這個系統提示。
“傾斜的天平……”王鶴琢磨了一下。
他，難道是比莎珊自身更重要的存在麼？
爲此，他嘆了口氣。
擔負他人的人生，他人的選擇，他人的信念，其實是異常沉重的一件事。
人與人之間，就像一張互相連通的網，只是輕輕撥動了一根，就有可能影響到自己與他人的整個人生。
這裡，和現實一樣，過多幹預他人，自身最終可能就無法撇清關係，陷入人際的渦流中。
在王鶴先前玩過的東方仙俠虛擬現實遊戲中，這就是那幫高深莫測的所謂門派高人、掌教們曾對他說過的“沾了因果”。
而在西方的文明世界，或許可以稱之爲“由關聯產生的命運流向”。
但是，無論如何，王鶴都未曾試圖從這個無盡的關聯的混沌中抽離。
沾了因果，扭曲了命運又如何？
不這樣，他如何才能抵達最終的真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