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八節 何樂而不爲

善戰者無赫赫之功,郝巫用兵極其老到,滴水不漏,卓夜數度反撲都被挫敗,無奈之下,只得壁虎斷尾,棄下殘兵,率精銳乘海船遠颺。郝巫不爲已甚,從容打掃戰場,從敗軍中挑選精壯收入私囊,只將老弱病殘推出去充當俘虜,押回王都邀功。

此番夜叉國聯軍悍然來襲,郝羅守城不失,砥柱中流,立功非小,但如何安撫賞賜與郝巫無關,爲避嫌,他也不進城休整,一面遣使飛馬報捷,一面押了俘虜迴轉王都。郝羅親自送出十里,佇立良久,長嘆一聲,回馬折返平川城,一路上雙眉緊鎖,仗是打贏了,剩下的爛攤子如何收拾,着實令人頭疼得緊。

正思忖之際,忽聽清淨子出言,敵軍潰退,平川城安然無恙,他須得告假半載,望城主准許。郝羅與清淨子賓主相得,早知他非是池中物,眼下平川城百廢待興,缺他不得,然而清淨子既然開到口,心意已決,他也不願駁了對方的面子,慨然應允。

無事一身輕,清淨子回到平川城,徑直去城南別院見糜氏夫婦,商定十日後動身,待他準備妥當,同往城北輞川山中開爐煉丹。碧霞子思忖片刻,下意識看了申元邛一眼,見他並不反對,當下唯一頷首,答允對方煉丹之邀。按照之前的商定,清淨子提供丹方和藥材,碧霞子煉成丹藥,二一添作五,雙方平分。

過得數日,申元邛與碧霞子去了趟胡宅,爲胡魁鬥二度合藥。此番相見,胡魁鬥肉山飽滿,神采奕奕,謝過二位上師救命之恩,於花廳擺下宴席,聊表謝意。之前檢點私藏,“宇宙”二窖中食材少了三四成,胡魁鬥由此察知對方的喜好,命杜管家不惜代價,四處收羅山珍海味。有錢能使鬼推磨,這一席美酒佳餚,大半是元氣充裕的好物,申元邛食指大動,喉如磚砌齒如磨盤,盡情享用,胡魁鬥看在眼裡,心中一塊石頭落地。

郎君吃得開懷,碧霞子自然心花怒放,對胡魁斗的印象也好了很多,待宴席散後,她投桃報李,開爐合藥,耗費一日一夜光景,裝了滿滿七八瓶,足夠數月之用。胡魁鬥感恩不盡,命人奉上厚禮,待二位上師看後,一一裝上馬車,申元邛也不跟他客氣,欣然笑納。

有求有應,有來有往,交情就是這樣處出來的,胡魁鬥從雲端跌落淤泥中,痛定思痛,性情大變,陰差陽錯攀上這棵大樹,越發投其所好,小心供奉。對申元邛與碧霞子而言,漫漫修行之途,行百里而半九十,法財侶地缺一不可,有這麼一位鉅富鼎力支持,省心省力,何樂而不爲?

十日光景忽忽而過,月牙兒早就得了關照,安排馬車將糜氏夫婦送至平川城外,清淨子早已等候多時,迎上前交談數語,三人棄車徒步,消失在荒野深處。四野無人,風聲嘹亮,月牙兒按捺下追隨的衝動,仰頭望着天邊的流雲,不知道自己的機緣又在哪裡。

城北輞川山,綿延數萬裡,草木莽莽,猛獸出沒,乃是羅剎國赫赫有名的凶地。兇險只對凡夫俗子而言,在清淨子看來,輞川山中的石門峰,乃是海外難得的鐘靈毓秀之地。當年他尋求靈藥,足跡踏遍輞川山,偶然發現石門峰山澗旁產一種“向陽草”,宿根長足五百年,名爲“鎖陽”,乃是一味難得的輔藥。彼時“鎖陽”年份稍有不足,爲求藥力充盈,他在石門峰開闢洞府,盤桓數載,於左近一草一木俱瞭如指掌,此番故地重遊,正爲煉丹而來。

清淨子輕車熟路,引着糜氏夫婦來到山腰一座洞府前,拂袖撤去障眼術,道:“石門峰古木參天,‘藍橋洞’上接天光,下通地泉,正是煉丹的好去處。糜夫人意下如何?”

碧霞子將洞府內外仔細看過,頷首認可,將丹爐端端正正置於天光照落處,四平八穩,紋絲不動。那丹爐原是黑市競價的好物,喚作“獸足錯金黼黻爐”,因夜叉國聯軍勾結胡商裡應外合攻打平川城,把持黑市的羅剎兄弟同仇敵愾,傾力相助郝羅守城,申元邛斬殺敵方修士,力保平川城不失,故此郝羅將丹爐贈予糜氏夫婦,以表謝意。

清淨子取出一隻儲物袋,法力數轉,倒出一堆鐵梨木,整整齊齊堆在角落,又取出藥囊,將這些年踏遍海外諸島,辛苦採集的靈藥每樣攝出一種,口中滔滔不絕,藥名藥性如數家珍,供碧霞子參詳。煉丹非是小事,碧霞子過耳不忘,一一記在心中,暗自吃驚,這些靈藥動則數百年,千年之物亦不少見,清淨子果然神通廣大,竟蒐羅到這許多,着實不易。

清淨子將一張丹方遞給碧霞子,道:“此乃貧道師門秘傳的‘紫金丹’,伐毛洗髓,滋補元氣,提升道行,有種種不可思議之妙用。丹方上用到一十七種靈藥,此外還須一味‘藥引’,貧道手頭無有‘藥引’,一爐能煉出多少‘紫金丹’,且看糜夫人手段!”

“藥引”並非煉丹所必須,但有此物可省去不少水磨工夫,火候稍有偏差,亦不至白白浪費藥材,故清淨子說“且看糜夫人手段”,手段高明,“藥引”可有可無,清淨子師尊煉丹,就無須用到“藥引”。事實上清淨子有所保留,“紫金丹”只是投石問路,如糜夫人能順利煉出此丹,他纔會拿出第二張要緊的丹方。

丹方之上除一十七種靈藥外,還提及炮製、投藥、火候、結丹等要訣,言簡意賅,彌足珍貴。碧霞子揣摩良久,胸有成竹,拈起一條八百餘年的“肉地龍”仔細看過,暗暗點頭,清淨子師門頗有淵源,手法精妙,炮製得當,挑不出半點毛病。

那“肉地龍”足有嬰兒胳膊粗細,乾硬緊實,兩端根鬚完好無損。碧霞子隨手將根鬚折下,只留一截主根,隨手投入“獸足錯金黼黻爐”中。清淨子欲言又止,“肉地龍”主根藥力最爲充沛,根鬚亦是難得之物,不無小補,不過既然拜託對方開爐煉丹,如何處理藥材悉聽尊便,他也就不再置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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