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可是罕見的！
孫靈瞳爲了賊不走空，通讀大量書籍，又暗中掌握黑市，學習聯繫實踐，眼見廣闊，便是陰間的材料，也多爲熟悉。
但這裡的寶材，統統在他的知識盲區，是徹底的不瞭解。
曾積德看出孫靈瞳的疑惑、渴求之色，揹負雙手，慢悠悠地踱步，走到這些貨架前：“這處庫藏，可謂是忘川仙城的精髓之處了。”
“忘川河乃是陰間世界最著名的長河，魂魄落入河中，就會陸續丟下記憶、情懷。這些記憶、情懷丟棄，魂魄便像是擺脫重負，越來越輕，直至輕到漂上河面，最終上岸。”
“而上岸的魂魄，什麼都不記得，宛若新生的赤子，懵懵懂懂，對一切都感到好奇。”
“所以，有人又稱呼忘川河，爲洗罪河、新生河。”
介紹一番後，曾積德將話題扯回來：“這些寶材都來源於忘川河中，屬於這裡的特產，在旁的地帶，幾乎見不到。”
“所以，你不認識也正常。”
“比如這個，叫做哀絲纏心藕。”
孫靈瞳投去模樣，就看到一堆藕節，每一根都約有半尺長、通體灰敗、彷彿枯死。藕的表面纏繞着許許多多的絲線，半透明、灰白色。
仔細看去，就發現這些絲線在自行蠕動，相互交織，散發出悲慼的氣息，讓人胸口發悶，忍不住想要落淚。
曾積德手指向另一處，道：“這個是嗔怒火琉璃。和哀絲纏心藕差不多，是在忘川河底，由萬千憤怒嗔念累積、凝聚而成。”
孫靈瞳走了幾步，看到曾積德所指的寶材，頓時感覺眼睛被刺了一下。
這是一塊拳頭大小、形狀不規則的晶體。其通體赤紅如血，內部彷彿有熊熊火焰在燃燒、跳躍，不斷髮出細微的噼啪聲，同時向外散發出一股狂暴的、想要砸碎一切的憤怒意念。
接着，曾積德又介紹了懼魄寒晶、怨毒瘴花、執念鐵。
懼魄寒晶是冰藍色棱柱水晶，散發讓人恐慌畏懼的寒氣。
怨毒瘴花的瓣漆黑如墨，層層疊疊，花蕊卻是妖異的紫紅色。
執念鐵的外表平平無奇，就是一塊塊漆黑如墨的沉重鐵塊。若是放到孫靈瞳的眼前，只會被認作是尋常鐵塊。但事實上，這種鐵塊極其沉重，是煉造頂級防禦法寶的核心寶材。
曾積德停在一處貨架前，雙眼露出一絲精芒。
他以驚異的語氣道：“哦？這裡居然還有赤子淚金。”
這是水液般的黃金，盛在碗裡。它純淨無垢，散發着一種極致的溫暖、依戀和希望的氣息，彷彿初生的朝陽。
“這是最純淨無暇的魂魄，落下的純至真之淚。”
“正常情況下，很難有這樣的魂魄。但忘川河能將魂魄徹底洗清，仿若新生，卻是能將這概率提高很多。”
孫靈瞳大開眼界。
曾積德最終停步在最深處的貨架，目光定格，開口道：“找到了。”
“這便是我此行的盜取目標——忘川渦眼。”
“渦眼?”孫靈瞳知道這個。
任何流動之物，常年形成漩渦，就有可能在漩渦中心，形成一枚眼珠。這便是渦眼。
曾積德道：“就是你知道的渦眼，但這幾顆可不同，乃是忘川河中形成的渦眼。”
“你要知道，忘川河蘊含遺忘之道，能削情去憶。每一滴忘川河水，都有此功效，都可算作寶材，這可是非同小可的。”
“之前的幾排貨架上，不過是無數情緒堆積而成之物。這忘川渦眼卻是忘川河蘊化而成的，這是兩種不同的層次。”
“忘川河是一條寶材大河，在寶材中孕育而出的寶材，其道理多而密，和諧一體，往往是天然的法器了！”
孫靈瞳不禁雙眼放光。
他早就聽說過天然法器，但都是停留在紙面上，或者他人口中的傳說，現在終於是看到實物了。
曾積德站在忘川渦眼面前，打出一連串的指訣。
每一次指尖落下，那覆蓋間隔的光膜上就盪開一圈細微到極致的漣漪。
一個個玄奧的符籙顯現而出，又旋即無聲無息地黯淡下去，彷彿被最精密的工具“撬”開了鎖芯。
十息之後，光膜被點開了一個缺口，邊緣符籙扭曲，不斷幻滅，始終沒有觸發任何警報。
曾積德伸手進去，輕而易舉地拿住了幾顆忘川渦眼，將其帶了出來。
曾積德仔細端詳這些渦眼，發現只有一顆品質最好的，成爲了一件天然法器。
其餘的幾顆，距離法器的程度還相差一些。
曾積德看着手指尖的渦眼：“如此，我此行的目的就達到了。”
孫靈瞳：“啊？前輩千里迢迢來忘川仙城，甘冒奇險，只是爲了盜取這個？”
曾積德點點頭，又搖了搖頭：“我但凡行盜，都會正大光明地發一份拜帖，闡明我近期要來某地，盜取某物。”
“這一次也不例外。”
“我給忘川府君的拜帖中，就指名道姓，說要盜取忘川渦眼的。”
孫靈瞳聽了，不由瞳孔擴散，大感吃驚：“您老的盜風……還真是別樹一幟！”
曾積德呵呵一笑：“我感覺你看我的目光，像是看一個傻子。”
孫靈瞳雙手枕在頭後：“嘻嘻，我可幹不了這樣的蠢事。幹什麼要如此吃力不討好呢？既然是偷盜，我會小心翼翼，儘量做到神不知鬼不覺的。”
曾積德聽到自己的行爲，被評價爲蠢事，反而覺得孫靈瞳更合自己胃口：“臭小子，倒是不客氣。”
“呵呵，也不怕告訴你，我專幹這樣的蠢事已經很多次了。”
“每一次成功，我的盜術就會上漲一大截！若不是利益足夠，你以爲我會幹這樣招搖之事嗎?”
孫靈瞳再次瞪大雙眼，他還是首次聽到這樣的修行方法，頓時難以置信地道：“盜術也是法術的一種，除了增長境界之外，就是勤加練習，還有其他修煉捷徑?”
“有的，小鬼。”曾積德道，“我閱讀佛家典籍，兼修了佛門功法，能發願、滿願、還願。”
“每一次發出拜帖，就是在發願。”
“盜竊成功，便是滿願。”
“最後還願，我但凡在盜竊中使用的法門，都會得到飛速提升！”
“這種修行效率遠超我苦苦練習。”
孫靈瞳頓時大感漲見識了：“佛家的修行，還有這門道?”
曾積德撫須微笑，教導他：“修真百藝、千家、萬法，本質上都是修行的方法。只要是對自己有用的，那就拿來用啊。”
“你管它是什麼佛門、魔門的。”
“修真者當海納百川，靈活變通，化一切爲己用，萬萬不可拘泥啊。”
孫靈瞳連連點頭，將這番話聽進去了。
曾積德取走了所有渦眼，達到了此行目的，並沒有立即離開。
“來都來了，前輩，不妨再多拿點走啊。”孫靈瞳提議。
曾積德點頭，煞有介事地道：“沒錯，這些都和我有緣。我們佛家修行，講究願，也講究緣。”
曾積德接連出手，將貨架上的寶材都席捲而走。
“咦？這裡還有一個密室！”曾積德有了意外發現。
他連續施展好幾個盜術，這纔將密室的門打開。
密室並不大，只收藏了三種寶材，分別是無妄真露、七情燼玉，以及空識月魄。
無妄真露只有一滴。
它懸浮在玉瓶中央。露珠清澈透明、彷彿不存在卻又確實存在。
它散發着一種純淨到極致、超脫一切的“無”的氣息，彷彿能滌淨一切妄念與塵埃。
曾積德目光復雜，介紹道：““忘川河在極少的情況下，會形成無妄道場。無妄真露就是無妄道場自然泯滅後，遺留下來的唯一寶物。”
“它可淨化心魔，破除虛妄，穩固道心，是修煉頂級正道功法、渡過心魔劫的聖物。一滴便足以引起正邪兩道的大修們的瘋狂爭奪！”
七情燼玉有七塊，顏色各異、狀如琉璃玉石。它們自然堆疊在一起，形成一座七彩小山。
“七情燼玉！”曾積德深吸一口氣，“喜怒哀懼愛惡欲，七種本源情緒積累到極致後，在某些特殊條件下凝結成的玉！每一塊都蘊含一種極致情緒的本源之力！是修煉七情魔功的至高聖物，也是頂級幻陣、情緒攻擊或防禦法寶的核心材料。集齊七塊，傳說可引動七情本源，威能妙用無窮無盡！”
“這是忘川河經歷了不知多少歲月，才從無數沉淪的魂魄中‘淘洗’、‘沉澱’下來的至情至性之物。”
孫靈瞳頓時懂了。
之前的很多寶材，也都是情緒積累的產物。比如哀絲纏心藕、嗔怒火琉璃、懼魄寒晶、怨毒瘴花、執念鐵等等。
七情燼玉應當是這些寶材最頂端的存在！
空識月魄像是一枚彎月被封印在萬年玄冰之中。
彎月呈現奇異的藍色半透明，散發着一種追溯過往、映照前塵的奇異波動。
“佛說，四大皆空。”
“這便是忘川河中凝結而出的‘空’之本源，蘊含‘空寂’真意。修煉‘太上忘情’、‘寂滅心法’等頂級忘情道功法的至寶，也是打造空間類法寶或參悟空間法則的輔助奇物。但若是直接接觸，就會有迷失自我、化道虛無的巨大危險。”
“傳聞中，雲逍就是藉助此物，燃盡自己，製造出了空回槎的。”
“據說，他當時使用的空識月魄，大如小山，極其驚人。恐怕是忘川河中積累最多，體型最大的該類寶材！”
孫靈瞳心靈觸動：“那這也太巧了吧，偏偏雲逍想要救回自己道侶時，就遭遇到了空識月魄，正好讓他達成了這樣的條件。”
曾積德微微點頭：“所以，有關雲逍的故事，還有一層說法。”
“說是陰間蒼天，不願看到忘川河成爲禁區，想要凝造出渡河之法，供陰間生靈跨越。”
“因此，氣數演變之下，設計安排了雲逍、月漪二位修士。最終雲逍犧牲，有了許多個忘情渡、空回槎。”
“這就是氣數論了。”
孫靈瞳沉默不語，心中卻是想到：自己此番來到忘川仙城，遭遇到曾積德，獲其相助，恐怕也是氣數衍變所致。
他詢問曾積德：“曾老，我對氣數極感興趣！”
“你會不會，能不能教我？”
“我有一個好點子，那就是想兼修氣數之法，然後融合、開創新的盜術。”
“有了新的盜術，我就能直接盜取氣數。到那時，我走幾步或許就能遇寶，敵人會自相殘殺，我將徹底順風順水順財神！人生不要太爽快啊。”
“哈哈哈。”曾積德被逗樂了，大笑了三聲。
他伸出手指，遙遙點了點孫靈瞳的腦門：“你想得太美了，小子。”
“我可沒有任何有關卜算、氣數的法門。”
“就連堂堂一國之主的忘川府君也沒有，他想要卜算，還得去找灰骨老人幫助。”
“這其中蘊含一個秘密！”
孫靈瞳追問：“什麼秘密？”
曾積德道：“想要獲得氣數、卜算之法，強求不行，靠的是順天應命！”
“老天想要你有，纔有這樣的安排。”
“否則的話，越強的存在（人以及勢力），越不可能獲得這種法門。”
“皆因學習了這個法門，很容易尾大不掉，成爲天地間的‘頑疾’，難以消除，威脅到自然的生老病死的循環往復。”
孫靈瞳皺眉：“若是這樣，換個角度來看，那就是越強之人，越不可能獲得氣數、卜算之法了？”
曾積德點頭：“是的。”
“這裡的強者，也指你這種前途廣大的。雖然現在暫時弱小，但只要成長下去，定然會成爲強者。”
“所以，你想要尋覓氣數、卜算之法，幾乎不可能。”
說到這裡，曾積德嘆息一聲：“唉，我已經試過了。若是我有卜算之法，結合我的發願術，每一次遞交拜帖之前，就卜算出成敗可能，以及暗含風險。”
“那我修煉速度將徹底質變，成爲名垂青史的盜聖，也指日可待啊。”
“所以，但凡獲得氣數、卜算之法的修士，往往氣數不強，或者災劫頻繁，常常有三缺五弊。”
“據我所知，卜算修者也很看重自家氣數，始終維繫在一個上限、一個下限之間，很有講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