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色已晚, 原本喧鬧的道路兩旁,各種販賣東西的小攤都已經收起,天際是一片深深的墨藍色, 彷彿催促着還在路上的行人快些回家。
我走到客棧門口, 裡間大廳也沒有什麼人在吃飯了, 只有幾人孤單單坐在角落裡飲酒。
“姑娘回來了?白公子已經等你很久了。”掌櫃見我進門, 恭敬說道。
“啊……恩, 謝謝你。”我說罷就要上二樓,腳步有點輕飄飄的說,就對在一旁擦桌子的小二說, “麻煩幫我拿幾盤糕點上來行嗎?”
“沒問題,客官您先樓上歇着去, 小的馬上給您送來!”
我走上二樓, 想起白斬還在等我, 就先走到他屋前敲了敲門。
裡面沒有燭光,他不在?
我皺眉將門推開一條縫隙, 往裡瞧了瞧,果真沒有人。
感覺自己沒什麼精神,就嘆了口氣回自己的屋子。誰知剛剛推開門,卻在一片黑暗中迎上一雙幽暗深紫的眼眸。
“啊!”我猛地一拍胸口,“白斬, 你嚇死我了……”
白斬坐在正對門的椅子裡, 眼眸微微浮動, 不再緊緊的盯着我。
“怎麼了?你眼睛又犯病了嗎?有沒有藥?”我走上前去問, 順手想要點燃桌子上的燭臺。
白斬伸手倏地抓過我的手腕, 緊緊的握住:“你去哪裡了。”
我愣了一下,將燭火點燃, 道:“一開始就是隨便在城裡轉轉……後來我聽說……哎呀!我怎麼把這事兒給忘了!”
白斬看向我,有了燭火的照耀,他的紫眸似乎也沒那麼幽暗了。
我從袖口裡拿出綠石,對他獻寶道:“你看,這是什麼?”
白斬一愣:“……磐龍石?”
我點點頭:“恩,我剛剛竟然差點忘記說,今天我聽人家說月光城有異狀,就去裡面看了看,這磐龍石是月光城的主人送給我的,你呢,你有發現嗎?”
“我不是說了,你要是累了就在房裡休息嗎?”白斬忽然站起,強大的壓迫感讓我不禁後退了半步。
“白斬?”他怎麼了?是因爲眼睛的關係所以脾氣才變得那麼怪嗎?“我……我不累啊,一個人在這裡待着,很無聊,所以就……反正我也沒受什麼傷,還拿到了磐龍石,你應該……高興纔對吧?”爲什麼一臉的冷氣?
他愣了一下,眼眸裡的顏色不斷地變化着,最後掩住額頭閉上了眼:“……沒事,我……我也許需要休息一下。”
“我剛剛就說你的眼睛不對勁啊,你快些去吃藥——”
“砰!”
他竟然把門甩上走掉了。
我百思不解,最後只能歸於可能他今天忙了一天,很累,卻還沒有找到磐龍石所以很鬱結吧。那這塊磐龍石我就自己收着好了。
我把綠石從新收回袖口,這時敲門聲響起:“客官,小的來給您送吃的了。”
“啊,你進來吧。”我邊說着,邊走到窗邊推開窗扇,讓夜晚的涼風吹進來。
小二把一盤糕點擱到了桌上,雙手交疊在身前對我一鞠躬:“客官,您的糕點送上了,慢用——啊!!!”
我被他的叫聲嚇了一跳,回過頭來:“怎麼了?”
只見小二目瞪口呆的指着我牀邊的位置,,我順着他給的方向看了過去,也愣住了——
燎日?他怎麼在這裡?!
不詳的預感讓我抓緊了窗欄,只見燎日從陰影當中走出來,一發掌將往門外跑去的小二擊昏,然後走向我:“找到了,這回我得看清楚錯沒錯。”
我看了眼地上的小二:“你要做什麼?”手上已經纏起紫紗絲帶。
燎日一揚眉,將我的絲帶拽了過來,順勢連我也被帶過去,我的手腕被他拉住,他湊近了我仔細的聞,似乎在分辨什麼。
“那個……叔叔……你到這裡來做什麼?”我一邊扭着自己的手腕,一邊問。
他雖不用力卻讓我掙脫不開,聞了一會兒忽然說:“找對了,就是你,呵,霍小受。”
他將氣息噴到我的臉上,讓我起了一身的雞皮疙瘩,我還從未跟什麼陌生的男人接觸的這麼近,從小到大,就屬跟霍小攻和爹爹最親了。
“叔叔你是來找我的?”我終於把手抽了出來,退後到合適的距離,想起他不管怎樣也是長輩,便做了一個禮。
他輕哼一聲:“對,找你的。”然後將披風揚起,我一驚,揚起絲帶去擋,可是根本不及他的力道,連叫喊都來不及,就已經陷入一片黑暗之中失去知覺。
白斬回到自己的臥室,坐在牀邊不住的大口喘氣,大滴的冷汗自臉上滑落,渾身都痛的鑽心,可是不知道爲何她的臉還是像鬼魅般往自己的眼前鑽。
“夠了!”白斬一擡手砸向牀板,立刻將牀腳柱震斷三根,雖是如此,可是痛苦不減剛纔。
白斬將頭抵在牀上,五指緊緊的摳着牀單。
這時隔壁的房間忽然傳來小二的一聲驚叫,他雖然神志不清,但還是聽到了,心下暗驚,便強忍着疼痛站起來,向隔壁走去。
短短的幾步路他彷彿已經死了不知多少次。
而當他看見屋內一片凌亂之景時,連痛都顧不上了。店小二昏迷倒在地上,地上糕點亂糟糟鋪了一地,而房內本該在的人,不見了。
白斬幾步衝到窗邊,從那裡尋到了她之前的一絲氣息,還有一個陌生的男人,不由暗暗使勁,將窗欄捏的粉碎,想去追,卻心知如何也是追不到的了,那人似乎是用了空間術法,估計已經把小受轉移到了很遠的地方。
白斬低頭,輕輕的喘氣,忽然覺得自己簡直比廢物還不如,自嘲的一笑,這副德行,何談運籌帷幄,何談傾覆天下?!
想到這裡,他硬生生剋制住內心的念想,眼底總算恢復一絲清明,黑色漸漸壓制住紫色,他起身,一步步回到自己屋內,在椅子裡坐下,閤眼。
罷了,睡一覺,一切就過去了,他還是那個無人可動搖心智的白斬。
無人可動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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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醒醒,醒醒。”有人在拍我的臉,動作絲毫不溫柔。應該不是娘,也肯定不是爹,會是誰呢?該不會是霍小攻吧?
我帶着這個想法睜開眼睛,發現面前正盯着我瞧的人是燎日。
立刻彈起來,向後退去,這才發現自己躺在牀上。
被帶到什麼地方來了?我快速的環顧四周,只聽他說:“這裡是我的臥房。”
我靠在牆邊,想趁他不注意下牀:“叔叔,你找我來有什麼事嗎?”
“你不想躺着?”他挪開位置,似乎知道我的意圖。
我索性跳下牀,站的儘量離他遠一點:“叔叔,到底……有什麼事啊?”
他思索一下,道:“也沒什麼,我想找人陪我。”
“陪你?”
“恩,上次你給我做的那個花環蠻好玩,你還能做嗎?那個壞了。”他從懷裡拿出一團枯敗了的茅草。
我仔細一看,不由愣了,這不是那次我拿野花做的花環嗎?他就是……爲了這個?“恩……你想要我幫你做個新的?”
他點頭。
我不盡開始懷疑……他是不是……有點……有點幼稚?就像幾歲的小孩子那般?看他愣愣的,莫不是以前摔到了腦子吧?
“外面有很多花,我帶你去。”他起身領我向外走。
我茫然的跟在後面,走到門外,正對着花園,裡面果真是五顏六色,各種妖界的花都有。只不過……我摸着一朵碗大的紫色花朵,這麼漂亮,讓我用來做花環,還真有點捨不得。
燎日在那頭已經把一整株綠色的妖牡丹都拔下來了。
“哇——不要啊,你……”我衝過去的時候已經晚了,妖牡丹不能離土,燎日他竟然把這一株花連根拔起了。
他竟然還很認真的問我:“這個不行嗎?”
“可以……可以……你不要再拔了,我來吧!”我心疼的把那一株花接過來,上面四五朵黃色牡丹開的正豔,嗚嗚嗚,這個不知道愛花的傢伙。
於是一邊在心底落淚,一邊將最漂亮的一支摘下來,把東西放到地上,然後走到花叢中去選擇色彩形狀合適的花。其實這也是以前在山上無聊時候養成的興趣,沒想到竟然會讓這個怪怪的叔叔這麼着迷?
我回頭偷偷瞄了他一眼,發現他正蹲在地上擡頭盯着我,嚇得我趕緊轉過身去,裝作若無其事的樣子繼續選花。
總算收集了一把花回來,又摘了一些藤蔓,我蹲在他身旁,照着他頭型的大小,開始編花環。
他學着我的樣子,用剩餘的那些花也在一旁編。
兩個人光是編花環不說話實在是很無聊,於是我忍不住開始指點他的手勢:“這裡不對,要從底下穿過去,不然會散開的。”
他不吭聲,但是我說的他全都會照做,讓我越來越懷疑他以前是不是真的把腦子摔壞了,怎麼乖的像小孩子。
“恩,做好了!”我把自己的花環舉起來,他也學我的樣子舉起來,兩個一相比,他就把我手裡的搶了過來,然後把他的遞給我:“交換。”
我笑了:“你是不是覺得我做的比你的好啊?”
他點點頭:“恩。”然後把我手裡他的花環拿過,戴到了我的頭上。
“好看。”他露出笑容說。
我轉轉眼睛,決定問他一個問題:“那個……你知道一加一等於幾嗎?”
“知道。”
“……”真的……知道嗎?
“你幫我做花環,我也還你一樣東西。”他把花環也戴在頭上。
“還我?”
他看向我:“你們不是在找磐龍石嗎,我有,你要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