浩蕩的隊伍走在官道上,很是引人注意。
時值正午,炙熱的太陽高高掛起,陽光很刺眼,令人難以睜大眼睛。
馬車裡,李雪茹坐在最裡面的位置,一張蒼白的小臉上透着不安卻激動的神情,珠兒坐在她身邊,倒是沒什麼表情。
而馬車右邊的軟墊上,坐着莫逸辰與沐秋暖,彷彿是要故意遠離李雪茹般,莫逸辰是坐在靠車門的位置,並沒有與她有多近。反倒是明浩,他坐在沐秋暖的對面,眼睛瞬也不瞬地盯着李雪茹看。
久了,李雪茹終是不滿明浩看她的眼神,有些生氣地道:“明公子,如此唐突,怕是有失君子風度吧?”
明浩淡淡一笑,道:“在下從來都不是君子,倒是公主殿下,做事情一點也不光明磊落。”
他是在控訴她,指的就是讓李夢秋下嫁南國太子一事。
心裡疙瘩了下,李雪茹心裡隱隱有點愧疚自責之感,可,她又能怎麼樣?她倒是寧願嫁過去的是她,那樣,也斷了她要與莫逸辰相守的念想。奈何,她的身子骨太弱,父王終究不忍心她去,才下旨送了姐姐過去。
“明公子,此事……”
她想解釋,但是沐秋暖一句話就讓她住了嘴。
“相公,我不殺伯仁,伯仁卻因我而死這句話是什麼意思?”
不可置信地看着她,莫逸辰心下不免又要對她豎起大拇指了,這麼明顯指桑罵槐的話她也敢說?看來,她的膽子確實已經大得可以包下天了。
“你說啊!”
見他只是看着自己沒有要回答的意思,沐秋暖索性拉住他的胳臂撒起嬌來。一來是想讓李雪茹知道,莫逸辰已經有妻子了,而且夫妻感情甚好,希望她不要亂來,以免到時候撕破臉對誰都不好;二來,她很想殺殺這位公主自傲的心性,也算是替明浩報點仇吧。
“娘子……”
莫逸辰有點爲難,他確實很愛沐秋暖,也很想告訴她,哪怕他知道她是故意的,但,對方是公主,他就算不爲自己想,也得爲家人想啊,如果一旦開罪,滿門抄斬也不過是一個理由。何況,如今皇上莫名其妙地一道聖旨已經讓他覺得不妥了,必要時候,估計還得靠這個公主幫忙,此時又怎能得罪?
然而沐秋暖又不懂朝廷之事,自然不明白這些個道理,她只知道他在猶豫,卻不知道他是在爲家人着想,所以很生氣地靠過去在他胸前擰了一把。
“莫逸辰,你……膽小鬼。”
碎一句,她馬上噙着一臉虛假的笑意看明浩。
“喂,你一個平民百姓難不成想跟高高在上的公主理論一番?”
“非也非也。”
明浩答,閉上眼睛靠在車壁上假寐起來。
沐秋暖見狀,沒再言語,徑直拉了莫逸辰靠在他肩上沉沉睡去。她要養精蓄銳,以防夜黑風高的時候韓及冰耍手段。
此時的南宮家,沐秋暖等人不過纔剛走了半天時間,這裡卻已經發生了天翻地覆的變化。
原本生機勃勃的大宅院此時到處躺着屍體,血腥味充滿了整個院落,簡直是慘不忍睹。
順着一道道鮮紅的屍體往裡走,南宮烈正有氣無力地坐在大廳的門檻上。他右手握着一把長劍,以劍尖點地,劍身有點彎曲,看得出他用了很大的力氣。他的髮絲有些凌亂,左邊肩膀上也有着一道不深不淺的刀傷,此時正慢慢地流着鮮血,浸染了整件衣衫,不難想象,他剛剛經過一場大戰,雖然對手被消滅,但他已經耗去大半精力。
“爹……”
此時,南宮錦從後院跑出,手裡同樣握着一把劍,她的手上、臉上、衣裙上皆濺滿了血。她見着了南宮烈,像是鬆了好大一口氣,匆匆跑了過去。
“錦兒。”
南宮烈將原本低着的頭擡起,對南宮錦扯出一抹笑,但因爲牽扯到了身上的傷口而只笑出了一半。
“爹,爹,你怎麼了?”
看出他痛苦的表情,南宮錦心下一陣緊張,她將南宮烈扶起來向屋內走去,每一步,都像是針刺在心裡般,疼痛難忍。
南宮烈還算平靜,彷彿這場災難在他預料之中。
就在他們剛踏進大廳的時候,一道淒厲的聲音響起,帶着絕望與悲愴。
“烈,你殺了和峰?”
回頭,南宮錦看見了,那個早上站在大門外與趙睿奇交談的婦人,原來,她是認識爹爹的。
南宮烈回頭,一雙眼裡滿是渾濁,他看了眼眼前這個二十幾年未曾見面的女人,雖然歲月過去了,但她卻依舊美麗,只是,她再也不是當初的她,她變了,她的心變了。
“他該死。”
恨恨地道一句,他在一瞬間顯得蒼老起來,聲音有點顫抖,雙手,亦在不住抖動,就連那柄一直握在手中的劍,他也覺得快拿不住了。
聽了他這句話,婦人的眸子馬上黯淡下來,她當然知道趙和峰該死,可,她不願他死。
“難道……你就不能給他一個機會?”
她帶着希冀,其實不過是希望他原諒她當初的錯,讓她心裡能好過一點。
“姚冰心,早知如此,你怎麼不在他濫殺無辜的時候求他給那些人一個機會?”
南宮烈反問,心裡終究是苦澀,原來到現在,他還是不曾忘記過她。
“我……”
姚冰心無話可說,卻見趙睿奇正匆匆而來,便拉了他問。
“睿奇,你爹呢?在哪裡?”
趙睿奇不答,只靜靜地,靜靜地與南宮錦對望。爲什麼?爲什麼事情走到這一步,當他們好不容易以爲有機會可以長相廝守的時候,她的父親爲什麼要親手殺了他的父親,這樣,他與她,還能安心地在一起嗎?還能嗎?
千言萬語到嘴邊,南宮錦只能道一句:“對不起。”
南宮烈一聽南宮錦說對不起連忙使勁拉了她一把,將她拉到自己的身後,然後用劍指着趙睿奇道:“原來,我一直在替無恥小人養着兒子。”
身子動了動,南宮
錦想要開口解釋什麼,卻見趙睿奇一臉決絕地連連向後退了好幾步,她頓時明瞭,心中有太多束縛的他們終究會走到咫尺天涯這一步。所以她只是靜靜地道:“爹,既然壞人已死,你也沒必要爲難他的妻兒,何況,他們也不是壞人,放他們走吧,再說,打起來,以你現在的傷勢,也未必是他的對手。”
漸漸地,南宮烈放下了手中的劍,轉而背過身去不看他們,只喝一句:“走。”
“烈,你告訴我,和峰的屍體在哪裡。”
姚冰心說什麼也要找到趙和峰的屍體,她不想他死了連個墳墓都沒有,所以她只能求南宮烈,然而她根本沒考慮南宮烈的感受。
當初,是她帶着他還未出世的孩子決絕地離開,嫁給趙和峰,留他一個人照顧他們的大兒子南宮凜。最後,他怕自己一個男人照顧不好兒子而娶了原本是她貼身丫頭的曦兒,沒多久,曦兒懷了孕,生了錦兒,但,卻難產死了,這一切的一切,終究是她一手造成,他本來該恨她的,如今還能放她離開算是仁慈了,可,她爲何還要要求他將趙和峰的屍體給她?如果她知道,殺死趙和峰的其實是她的親生兒子她該怎麼去承受?
“烈,我求你。”
見他沒有反應,姚冰心竟跪了下去,這是所有人都始料不及的事情。跟在她身邊的丫頭倩兒本來一直沒開口,如今見自家主子跪了下去,便也跟着跪了下去,嘴裡還道:“請南宮老爺成全我家主子。”
趙睿奇見狀心裡不免難受,他看一眼南宮錦,帶着無言的傷痛道:“告訴我吧。”
他也找了好久,可是沒找到,雖然他恨自己的父親,但,他終究是他父親,身爲人子,他必須盡這點孝道。
搖搖頭,南宮錦表示不知情,她根本從來不知道趙和峰這個人,就連趙睿奇都未曾對她提過,她又怎麼會知道?所以,她只能搖頭。
“二孃,我們走吧。”
趙睿奇見南宮烈沒有要回答的意思,便蹲下身子將姚冰心扶了起來。年幼的時候,因爲爹爹只關心她而不理孃親以至於孃親鬱鬱而終他也曾經恨過她,可她總是微笑着摸他的頭,當他是親生兒子,慢慢地,他開始喜歡她。然而他稍長大一點,爹卻因爲大哥不是他親生的而對她異常冷漠,還揚言要將家產全部交給他,他不想她傷心難過,所以選擇離家,卻不曾想,十幾年過去,再見她,卻是這樣的場景。
“不,睿奇,我必須找到你爹的屍體,我不能讓他做孤魂野鬼啊!”
姚冰心擡眼看着趙睿奇,很欣慰他這麼懂事,也很欣慰他還願意叫她一聲二孃。
南宮烈最後還是沒能忍住,他依舊背對着他們,但拳頭卻越握越緊。
“你是真的愛他?”
他只想知道這一點,她當初選擇離開他嫁給趙和峰是不是因爲真的愛他。
“是,我愛他,哪怕十年來他不曾正眼看我。”
姚冰心答,語氣很堅定,她不是要故意刺激南宮烈,她不過是說出心裡話而已。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