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94、山中少女

上真界來人收徒之事,在羅幽界傳揚開來,衆多勢力,紛紛登場。

就在誠王府到處求機會的時候,徐逆辭了工,一家“三口”悄然離開了召龍城。

沒有人注意到這不起眼的一家,許多人在他們離開後,記憶就模糊了,只隱約記得這裡住過那麼一家人,具體什麼情況,卻沒人說得清。

包括石家也是一樣,只記得自家運氣好,兒子跟着鄰居學了制符紙的手藝,接手了一家小店。不細究的話,一切都很完美,可細究起來,根本說不清楚,那到底是怎樣的一家人。

羅幽界召龍城之北,有一片廣袤的山脈,叫做長寧山。這一片山脈,是羅幽之北較大的一片靈脈。而且,因爲山勢險峻,到處都是兇獸,並沒有被諸侯納入版圖。如此一來,一些修仙世家、小宗門,就在這片山脈落下腳來。

長寧山一處偏僻的山林間,一個清瘦的身影在林中踽踽而行。

這是個身形嬌小的少女,看外表,也就十五六歲光景,修爲只有煉氣六層,一張臉蒼白憔悴,目下有着厚重的青影。儘管如此,她看起來還是極爲美麗。身姿纖細,臉龐雖然失了顏色,卻能看出五官秀麗,如果能洗去一臉風塵,定是個明媚少女。

此時她獨行在山林間,神情憔悴,姿態疲憊,身上穿的杏色裙衫劃破多處,手臂甚至還有傷——這身裙衫,本來應該穿在閨閣中,而不應該在山地行走。

她的神色帶着幾分惶恐,但凡聽到獸吼聲,都會停下來。驚恐地觀察周圍的環境,如同驚弓之鳥。

然而,長寧山雖然喚作長寧,實則兇獸遍地,根本就不寧靜。她已經很小心了,可還是遇到了兇獸。

這是一隻築基期的兇狼,雙目閃着幽幽的綠光。口中露出鋒利的牙齒。盯着細皮嫩肉的少女,滴着口水。

少女最初的驚慌過後,眼淚潸潸而下。

可是她哭得再厲害。對眼下的情境也沒有幫助。少女咬咬牙,抹掉臉上的淚,從腰間取下鞭子,對着惡狼。

一個只有煉氣六層的小修士。對上築基期的妖獸,根本沒有勝算。這少女身處絕境。拼盡力氣掙扎,最終被惡狼撲在抓下,眼看就在殞命。

“李貽蘭,就算做了惡鬼。我也不會放過你!”絕望中,少女悽聲喊道,聲音浸透恨意。

身爲修士。明知道身死之後,魂體會回到輪迴之所。根本沒有機會成爲惡鬼報仇。可絕望之中,少女還是說出了詛咒之語。在這個時刻,她除了詛咒,也做不到別的事了。

她閉上眼,等待惡狼的爪子落在自己身上。近在咫尺,她聞已經到了惡狼口中腥臭的氣息,想到自己短暫的一生,竟然結束在惡狼的爪下,她分外不甘。

劇痛襲來,她感到胸膛被剖開,然後失去了意識。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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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知道過了多久,少女猛然從昏迷中驚醒過來。

她睜開眼,怔怔地上方,一時間神思未能迴歸。

耳邊傳來鳥兒悅耳的鳴叫聲,頭頂是從樹葉間鋪灑下來的細碎的陽光,她……到底是死了還是活着?

昏迷之前,她分明感覺到,惡狼的利爪刺入了胸膛,讓她生生痛暈過去,生死就在一線。難道那個時候,有人救了她?還是說,她已經只剩下魂體,飄零在這人世了?

少女動了動手腳,發現自己根本起不來,整個身體都是麻的,感覺不到疼痛,也感覺不到手腳。

她果然還是死了嗎?心思沉澱下去,少女的情緒被悲傷淹沒。

到底還是讓李貽蘭得逞了,她怎麼就這麼笨?!

細碎的腳步聲傳來,然後,她看到了一張含笑的臉龐。

“你醒了?”這人蹲下來,摸了摸她的胸口,“不錯,傷口完好,沒有崩裂。”

少女怔怔地看着這張臉。

她原以爲,李家女兒已經夠貌美了,李家是長寧山出了名的美人窩,可沒有哪一位姐妹,能與眼前這人相比。

並不是這張臉多麼傾國傾城,而是,這人若是與自家姐妹們站到一起,別人一眼看到的,一定是她。

她張了張嘴,想出聲,結果卻發現說不出話來。

“先不用說話。”此人笑吟吟道,“首先,你沒死。其次,你的傷很重,跟死差不多了。還是先好好睡一覺吧,明天應該就能開口說話了。”

少女看着她的笑容,不由放鬆下來。

這個帶着少年氣質的女修,笑起來讓人特別舒心,總覺得,有她在,好像就沒什麼事需要擔心的。

少女不由閉上雙眼,再次沉睡過去。

當她再次清醒,發現自己躺在帳篷中。

天色已經黑了,外面透進來明亮的火光。

她伸手按了按胸口,驚訝地發現,自己那幾乎快要死的重傷,居然已經痊癒了大半。胸口還抱着布條,但傷口已經結痂,身體裡真元奔流,甚至比受傷之前還要豐沛一些。

她坐起來,小心地掀開帳簾。

天色果然已經黑了,帳篷前燃起火堆,坐着三個人。確切地說,是兩個大人和一個孩子。她昏迷之前見過的女修就在其中,正專注地烤着肉,而那個孩子,蹲在旁邊流口水。

少女看得發呆。深夜的長寧山,看起來像是一家三口的三個人,這太不真實了。

“醒了?”那女修發現了她,伸手招了招,“來,餓了吧?吃點東西。”

說完,她把自己烤好的一串肉遞過去,惹得那孩子不滿地嘟囔。

“我……”少女有一種從孩子手裡搶吃食的窘迫感,“我不餓,先給……”

她話還沒說完,肚子裡已經傳出了咕嚕聲。

女修歡快地笑了起來,將肉串遞到她手上:“不用客氣。肉很多呢!”

少女聽了一怔,轉頭一瞧,旁邊是一隻被剖腹剝皮的狼。

呃,好像就是她之前遇到的狼?

她低身行禮:“謝前輩救命之恩。”心中萬分慶幸,遇到了他們,不然自己就真的要葬身狼腹,死不瞑目了。

“不必客氣。”那女修揮了揮手。豪爽地說,“正好我們有事相求,這救命之恩。可以抵掉了。”

呃,什麼意思?

少女還沒想明白,對方又道:“先吃點東西。你修爲低,沒吃食可不行。”

少女低應一聲。她旁邊坐下,小心地接過肉串。

在荒山迷路好些天。她身上帶的辟穀丹早就吃完了,平時只能用野果和野味充飢,偶爾遇到低階的妖獸,也能獵來填填肚子——十幾年來。她錦衣玉食,從來沒有過過這樣的日子,想填飽肚子。要自己血淋淋地動手。

狼肉酸得很,也不知道對方怎麼處理的。她吃進肚子,只覺得靈氣滾滾,鮮美無比,根本沒有那種腥羶。築基期畢竟是築基期,只是一小塊狼肉,她吃進肚子後,體力恢復不少。

肚子不餓了,少女纔有心思觀察。

對方有三個人,除了方纔與她說話的女修,還有一個小孩一個男人。小孩看起來只有兩三歲,白胖可愛,眼睛烏溜溜的。而那個男人……

少女只看了一眼,就差點忘了呼吸。

有生之年,她都沒見過這麼好看的男人。他坐在那裡,身邊放着把劍,一動不動,如同一座雕像。火光照在他的側臉上,塗上一層橘色,柔化了冷峻的眉目。

少女看了好一會兒,才艱難地收回視線,轉回去問:“敢問幾位,如何稱呼?”

“我叫程君影。”女修爽快地答道,“這是我夫君,姓徐,單名一。”

“原來是程前輩。”少女心中隱約有些失望,很快把心思放到正事上來。這兩人衣着普通,打扮利落,看起來像是進長寧山獵獸的修士,就是帶着小孩有點奇怪。

這“一家三口”,當然就是靈玉他們。

離開召龍城後,他們一時間也沒有好去處,乾脆打扮成雲遊散修的模樣,在羅幽界四處閒逛。就這麼逛了幾年,等到上真界來人收徒之事差不多平息下來,逛到了長寧山這邊。

靈玉的傷還沒有好,實力只恢復了一點點,現在只到築基。至於徐逆,他的情況好得多,雖然被傷到的神念仍然記憶混亂,但已經恢復到了元嬰期。不過,他也裝成了築基修士,羅幽界修仙水平不高,修爲太高會引人注目。

“我叫李貽倩,”少女說,“真是多謝前輩救命之恩了,我原以爲,自己大難臨頭,小命難保……”

“你已經謝過一次了,就不必再說了。”靈玉笑眯眯道,“再說,我之前不是說了嗎?我們還有求於你,這救命之恩,相互抵消了。”

少女第一次遇到這樣的人物,怯怯地問:“前輩有什麼事需要晚輩幫忙的嗎?”

靈玉道:“我們在山中轉好久了,一直沒找到合適的落腳之處。看姑娘你的穿着,應該就住在長寧山裡吧?能否讓我們落個腳?”

如果李貽倩是外來修士,就不會穿這麼一身紗裙在山中行走了。不過,就算是住在附近,出門也該換了衣着纔是。

靈玉心中有了猜測,口中卻沒說。到底怎麼回事,她本人就在這裡,讓她說就是了。

果然,李貽倩怔了怔後,答道:“前輩救命之恩,本該相報,只是……我也迷路了。”她的聲音低下來,帶着隱忍的恨意,“若不是因爲迷路,我也不會險些喪身狼口的地步!”

靈玉彷彿沒聽出她話中之意,繼續道:“只是迷路,倒是無妨,我們手中有地圖。”

“真的?”李貽倩眼中閃過驚喜。

長寧山地勢複雜,迷路之後,很難找到路出去。她是被騙出來的,根本沒帶地圖在身上。

靈玉點點頭:“所以,迷路之事就不用擔心了,姑娘你只管說,願不願意收留我們就行!”

她一直笑吟吟的,言辭坦率,容易得人好感,李貽倩毫不猶豫地說道:“這是自然。我家就住在長寧山中,幾位願意的話,留下來也沒問題!”

李貽倩心想,這兩位都是築基修士,若是能帶回去,當個清客也不錯,那樣她就不會孤立無援了……

“這倒不必。我們進山獵獸,沒有落腳之地,只要能借住幾個月就可以了。”靈玉隨手把烤好的狼肉串遞給李貽倩,剩下的自己和不言分了。

不言回不了仙書,在外面混久了,倒是越來越像人了,這會兒啃肉串啃得津津有味。

“對了,李姑娘,你家是長寧山的修仙家族嗎?”靈玉狀似隨意地問。

李貽倩點點頭:“是,我們李家就住在龍盤嶺。”

“龍盤嶺?”靈玉張口咬住肉串,空出手拿出地圖,翻看起來,“龍盤嶺,是這裡嗎?”

李貽倩湊上去看了看,點頭:“對!”

她這麼多天都走不出去,猜到自己可能離家很遠了。只有煉氣期的她,沒辦法藉助靈器飛行,硬是找不到正確的方向。

長寧山的山林,迷惑性太強了,大部分地方都有天然的迷陣。

“程前輩,我們能出去嗎?”李貽倩擔憂地問。

“能啊!”靈玉答道,“這附近沒有築基以上的妖獸,找準方向離開不難。”

李貽倩鬆了口氣,眼中露出一絲恨意。回去之後,她一定要報這個仇!李貽蘭把她騙出來,丟在這片遍佈築基妖獸的山林裡,是想要她的命啊!

“你怎麼會一個人在這裡迷路的?你家長輩呢?”靈玉隨口問了句。

李貽倩聽到這個問題,眼淚差點掉下來。之前她只覺得怨忿,聽到問話,心裡的酸苦才溢出來。

“我……我父親不在了……”她輕聲說。

“哦,抱歉……”

“沒事。”李貽倩忍下眼淚,看了看她,又看了看一直沉默不語的徐逆,忽然冒出一個主意,開口說道,“兩位前輩是散修吧?可有什麼去處?如果沒有的話,願不願意到我家當清客?”

她看到靈玉動作一頓,忙道:“我們李家雖然不大,但在長寧山也算不錯。如果兩位願意到李家當清客,晚輩一定會向老祖爭取,給你們最好的待遇。”

靈玉放下手中的肉串,眼中閃動着不太明顯的笑意:“清客嗎?這個我們倒是沒想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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