風有點涼，觀雲臺上，蒼華真人臥在一株古松下。
秋天纔剛到，怎麼就覺得這麼冷呢？
他在心裡嘀咕着，打了個呵欠，打算繼續睡一會兒。
“師祖，大白天的睡覺好嗎？”笑吟吟的聲音在耳邊響起，蒼華真人一個激靈。
“又幻聽了？”他自言自語，還掏了下耳朵。
“難道之前也幻聽過？原來師祖這麼想我？徒孫好感動！”這一次，聲音有了清晰的來處，蒼華真人轉頭一看，拾級而上的，可不正是靈玉？
“呼。”蒼華真人拍了拍胸口，懶洋洋道，“你這個死丫頭，想嚇死師祖我啊？”
口中喚着死丫頭，語氣卻沒半點責怪的意思。
靈玉一撩下襬，在蒼華真人身側坐下，笑眯眯道：“這樣就被嚇到，可不像師祖。”
“那怎樣纔像我？”蒼華真人仍然懶洋洋地臥着，沒有起身的意思。
這可是自家徒孫，修爲再高，也得管他叫一聲師祖。
蒼華真人心中不無驕傲地想着。
“跳起來衝着徒孫暴打一頓，纔像師祖大人您！”
蒼華真人搖搖頭：“老了，打不動了！”
明明他語氣正常，還是那種懶洋洋的語調，靈玉聽着，心中卻一酸。
師祖是真的心老了。
身爲太白宗如今輩分最高的長輩，卡在中期瓶頸六七百年不得寸進，隨着晉階希望越來越小，蒼華真人內心的孤寂感越來越強烈。
他現在越來越能體會顯化真人的感覺，前方無路，老朋友越來越少，現在就連那個跟自己爭了千餘年的流明真人，他看了都特別親切。
算起來，他也就三百多年壽元了，一轉眼。這輩子就過到頭了，不知道下輩子還能不能重新走上仙路。
“師祖，徒孫在外面做了件大事，興高采烈地回來。您怎麼不誇獎誇獎？”靈玉笑眯眯地說。
提起這事，蒼華真人眼睛裡有了笑意，他伸手拍了拍靈玉的腦袋：“不錯，幹得好！”
“就這樣？”靈玉不太滿意。
“不然你還要如何？”蒼華真人瞪着眼說，“沒有化神回來，好意思要誇獎？”
好吧，靈玉被這句話擊敗了。每次外出遊歷，都會晉階歸來，師祖大人已經習慣了，覺得她沒晉階就沒什麼好誇的。
“師祖。您還想衝擊後期嗎？”
蒼華真人正昏昏欲睡，聽到這句話，眼皮動了動，最終還是沒睜開眼。
“問的什麼話？哪有不想的？”只不過，認命了而已。他在心裡補上後半句。
“徒孫這裡有件寶貝。說不定能助您一臂之力，要不要再試試？”
蒼華真人猛然睜開了眼睛。
他望着靈玉，神情肅然：“當真？”
靈玉笑道：“大事上，我什麼時候開過師祖的玩笑？”
蒼華真人定定地望着她，似乎想從她的眼睛裡找到玩笑的意思，最終確認，她真的是認真的。
“什麼東西？”他的聲音緊繃而有點沙啞。
靈玉伸出手。手心躺着一塊不規則的晶體。這晶體拳頭大小，顏色微黃，卻無渾濁之感，太陽下折射出美麗的七彩微光。
“這是……”蒼華真人拿起此物，喉嚨滑動了一下，隨即暴跳起來。“你這個敗家的東西，這種寶貝，居然就這麼拿着，連個玉盒都沒裝，要是靈氣散逸了。多可惜啊！”
靈玉笑吟吟地聽着蒼華真人大罵，心中慶幸，師祖大人並沒有被磨去心志，他只是看不到希望，纔會如此頹廢。
這塊晶體，叫做靈晶，一些修爲高深的妖獸體內，可能會因爲靈氣堆積而產生此物。比如牛有牛黃，麝有麝香。此物不是內丹，靈氣沒有那麼澎湃，但也因爲如此，比內丹更易入藥。
高階妖獸的內丹，往往蘊含着本身的修爲，吞服的話，一定要非常小心才行。否則，不屬於自己的靈氣淤積於體內，很可能會引發靈氣爆體。
靈晶這種東西，就安全得多。它沒有內丹那麼充沛的靈氣，相對柔和，煉製成丹藥的成功率很高。
“是那隻蠻荒古獸的靈晶？”蒼華真人拿着這塊靈晶愛不釋手。
“是啊，如果師祖覺得不夠，我這裡還有。”
“夠了夠了。”蒼華真人阻止她掏東西的動作，“你也節約點，蠻荒古獸這種東西，是那麼好遇的？傾天之禍以來，萬年間只有你遇到了這麼一隻！宗門有了此物，不知道有多少弟子受益，咱們要給後輩留點。”
眼前神氣活現的蒼華真人，與剛纔那個懶洋洋半睡不醒的師祖大人簡直判若兩人。靈玉忍笑聽訓：“是，徒孫遵命。”
“行了，你忙去吧。剛回來，見過你師父了沒？還有阿澄他們，東西也要入庫吧？快去，師祖這裡不用你陪。”蒼華真人非常大方地說。
“那我走了？”
“走吧走吧！”蒼華真人迫不及待地趕她。
靈玉勉爲其難：“師祖大人都這麼說了，徒孫只好聽令了。唉！”
她一步三回頭地走了，等到靈玉離開自己的視線範圍，蒼華真人一躍而起：“百藥園，找寶貝煉丹去！終於有機會後期了，哈哈哈哈……”
看着蒼華真人飛快閃過的遁光，靈玉微微一笑，往蔚無怏的洞府行去。
蒼華真人這個年紀，幾乎可以說是晉階後期的最後期限。再過一兩百年，只能等待最後時限來臨，就算是現在，晉階的可能性也不比當初，能不能一次突破，靈玉心裡也沒底。
“師父。”靈玉看到坐在樹下曬太陽的蔚無怏。
“你師祖去煉丹了？”蔚無怏擡了擡眼。
靈玉點頭。
蔚無怏露出一絲微笑：“如果順利就罷，不順利的話，你收個徒弟吧。”
“好。”靈玉明白他的意思。如果蒼華真人能夠後期，自然意氣分發，不需要他們費心，可如果沒能後期，那就找個孩子讓他教着，沒那麼寂寞。蔚無怏只是不希望蒼華真人再收個關門弟子。把靈玉的輩分生生拉小了，她可是太白宗的臉面。
“師父，這個給你。”靈玉遞過一隻玉盒。
蔚無怏打開，看到微黃的靈晶。滿意地點頭：“確實是件寶物。”
“這東西存着，以備不時之需。如果師父服用的話，還是這些合適。”靈玉又拋過幾只玉瓶。
蔚無怏打開其中一個，濃烈的血腥味撲鼻而來，沒有腥臭，倒有淡淡的甜香。
“蠻荒古獸，果然不凡。”這幾瓶獸血，沒有半點雜質，對他這樣的元后修士來說，都是大補。
“師父。此血包含一種狂暴之力，您可別服用得太頻繁。”
蔚無怏揮揮手：“爲師還用你教？放心吧，什麼是根本，爲師明白。”
靈玉輕輕一笑。觀雲峰一脈，是青出於藍的典型。不知不覺，她的修爲比師父和師祖都高了。
“對了，化神之事，可有頭緒？”
靈玉點頭：“不急。”
“你知道不急就好。”蔚無怏道，“爲師就擔心，你習慣了飛快晉階，圓滿了就想一步化神。”
靈玉搖頭而笑：“哪有那麼容易？就算心境無礙。化神這一步也不是短期內能達成的。”
蔚無怏目光微閃。
靈玉不再多說，起身道：“師父，我先去處理雜務。”
蔚無怏點點頭：“去吧。”
離開觀雲峰，靈玉去了主峰大殿。
她剛纔是故意提醒蔚無怏，萬萬不要在化神這一步着急，她自己可能等不到蔚無怏化神了。
端木澄已經收到她的傳訊。在主峰大殿等着她。
“程師妹，恭喜修爲大進。”
“多謝端木師兄。”不知道爲什麼，靈玉覺得端木澄的神情有些黯淡，是太累了嗎？聽說這幾十年來，他一直親力親爲。連閉關的時間都沒有。按說，他應該可以衝擊中期了。
兩人寒暄幾句，默契地轉到殿後，打開禁制。
順着地下通道抵達庫房，開啓石門。
端木澄感嘆道：“我這個掌門，至少在寶庫上，無愧於歷代祖師。”
自從他當了掌門後，寶庫的積藏一直在增加。靈玉開啓了東西溟通行的商道，太白宗作爲牽頭之派，有她留下的情分，所得最多。
現在，寶庫裡又要加上數件寶物，可以讓太白宗在幾百年內人才穩定的寶物。
端木澄走到角落，將早就準備好的特殊防護禁制開啓。
“獸皮可以儘管保存，獸血有防護禁制，也能存個幾百年。獸肉的話，還是要儘快煉製成丹藥。”說到這裡，他玩笑道，“凝丹院的人可開心了，這回好多人能撈到練手的機會。”
靈玉突然想起一事：“端木師兄，這段時間有沒有人到宗門來問這件事？”
“有啊！”端木澄不假思索，“你在靈樞島殺了只蠻荒古獸的消息傳來，宗門來了許多別有心思的客人，不過都讓我推了。這種寶物，豈能流於他人之手？”
靈玉懊悔：“都怪我沒說清楚，咱們要舉辦一次拍賣會才行。”
端木澄一愣：“程師妹，你的意思是，要賣掉部分獸肉？”
靈玉點點頭：“師兄覺得不應該賣，應該是沒看到那隻蠻荒古獸有多大吧？”
她把一個個乾坤袋擺出來，神色頗顯無奈：“你看。”
端木澄數了數乾坤袋，默了半晌：“看來，還真是要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