熱水滋潤之下，露西妮不禁微微嘆息一聲，划動四肢，讓因爲冰冷而有些發麻的四肢神經慢慢活絡開來，當全身溫暖起來之後，她才伸出雙手掬起一捧水，從額前澆下，閉着眼，任由帶着花香的水流在臉頰上滑行而下，水珠子在臉上滑動着，沿着骨骼的起伏而起伏，滑過高高的額頭，滑進眼窩，徘徊一陣後，又順着顴骨滑下，順着兩頰的弧度，彙集到下巴尖，再滴落回浴池之中——
一捧水接着一捧水從面上滑下，澆得整張臉紅通通、熱乎乎地，露西妮這才感覺心底逐漸恢復了一片安逸寧靜。
藉着水的浮力，她輕鬆在翻了一個身，趴在池岸邊，一邊仍由阿蜜莉雅搓洗背部，一邊喚道：“影一。”
溼氣蒸騰的浴室中，不知怎地冒出了一個灰衣人，從貼身的裝束可以看出此人是個女人，她靜立於浴室的某一個角落，叉着雙手，向着露西妮的方向微微欠身，一副盡聽吩咐的模樣。
露西妮半趴着，眯着眼，吩咐道：“通知護衛隊，聯誼會結束了，我們就回塞倫特。”
影衛得令，悄然消失。
阿蜜莉雅一邊按壓着露西妮有些僵硬的肩背，一邊說道：“小姐，您不打算和大人、夫人說一聲，就直接走了嗎？”
“我會留言的，”露西妮閉着眼，說道，“你可以自己選擇，是留下來你姑母一家住呢，還是和我一起去塞倫特——我覺得還是把你留下來比較好，畢竟按老師的意思，我在塞倫特待的時間估計也不長。”
“不，我要跟着小姐，”阿蜜莉雅斬釘截鐵說道，“就算只能再侍奉您一天，我也要跟着您。”
“那好吧，”露西妮沒感意外地應了下來。
阿蜜莉雅捏捏捏，按按按，沒一陣後，又問道：“小姐，您去塞倫特以後還回來嗎？”
“回來，爲什麼不回來？”露西妮笑道，“我這次只是爲了避免更大的衝突才選擇暫時離開的。”
阿蜜莉雅聞言這才放下心來，專心地爲露西妮按摩起來，不過，露西妮本人對此卻顯然並不抱太大的希望，埋入雙手間的臉上早已失去了之前的淡定笑容，滿腔的情緒只化成一聲無聲長嘆——
關於她的婚姻自主權，巴倫沒有強制要求她聯姻，但也沒有明確給她答覆說給她自由，如此曖昧的情況是露西妮所不願意看到的，可是，她也知道，這已經是目前最好的結果了。巴倫畢竟垂涎着聯姻的功勞，讓他斷然承諾她的婚姻自主本就是幾乎不可能的事——雖然她真的希望巴倫夫妻能堅決維護她的幸福，可惜，兩代人對幸福的定義顯然存在着一定差距……
這樣的結果早在露西妮的預料之中，是她在理智上可以接受，但在情感上仍有所遺憾的結果，所以，她才最終選擇了並不產生衝突的戰略性迴避，希望保持着一副眼不見、耳不聞，心不煩的結果。
只可惜，很多時候，人算不如天算……
☆☆☆
澤維爾的書房中彙集了衆多手捧賬冊的人，年末了嘛，當然是要年終總結了，各種數字被飛快地報了出來，又被飛快得算進總帳之中，澤維爾在人羣中轉了轉，或滿意頜首，或伸手指點指點，自是忙得不行，當他轉到巴倫身邊時，巴倫顯然已經在收尾了，沒多久，便見巴倫手頭一鬆，已經將自己手頭的生意賬目料理得一清二楚，他略略收拾了一下桌面，將所有賬冊重新封存起來，以備後用。
“嗯，效率倒是很不錯。”澤維爾見狀讚道。
“族長，”巴倫聞言回身，微微示意道，“不知現在是否可以與您單獨聊一聊？”
“當然可以，”澤維爾微一挑眉，帶着巴倫向一旁的偏房走去。
進得房中，澤維爾便先開口問道：“怎麼樣，她鬆口了沒？”
巴倫搖頭，“大堂伯，露西的性子和當年的叔父一個樣，想要她主動服輸幾乎是不可能的。”
聽到這樣的回答，澤維爾面色一黑，卻沒有當即發作，只道：“你們作父母的怎麼也不知道勸一勸，亞摩斯有多優秀，你也看到了，嫁給他，怎麼也虧不着露西，小孩子年輕不懂事，如果真讓她自己選，誰知道會選個什麼歪瓜裂棗的？”
“應該不會吧？”巴倫有幾分不肯定，“露西自小一向懂事，雖然脾氣古怪了些、倔強了些，可是，怎麼着也算是個聰明的好孩子，能令她動心的，應該也是個足夠優秀的男孩子吧。”
“巴倫，艾絲特的情況，你也知道，難道你想讓露西成爲第二個艾絲特？”
澤維爾這話說得有如驚雷，擊得巴倫小心臟一陣亂跳，原本還算挺自信的他一下又有幾分猶豫——
艾絲特未經家族許可，私自與人定立終生，且定下有損家族利益的合約一事，雖然被澤維爾壓下了消息，可是，家族各脈對此事多少都有幾分心知肚明。澤維爾辦事也算是雷厲風行，在消息沒徹底流傳之前，將艾絲特壓回了比爾哈姆，罰了她在家族祭壇禁閉兩年，並且剝奪了艾絲特的所有權力和所有應享有的家族待遇。
巴倫雖然沒見過被處罰之後的艾絲特，但是，卻有從其他人的描述中窺知了她的情況——
艾絲特這一回可謂是從天之驕女變成帶髮修行的苦行者，錦衣玉食變成粗布粗糧，住的是古舊狹窄的草木棚屋，吃的是乾硬的黑麥麪包和清水，穿的是低劣的灰亞麻袍，每天一清醒便要誦經祈禱，天氣暖和的時間倒還算好過些，天氣一涼，就連越冬取暖的炭火柴木之類的東西都得自己去拾掇……才一個月左右，好好的一個嫵媚佳人，竟被折磨得像個三四十歲的老媽子一般，真是令人心驚吶。
澤維爾見他猶豫，便乘熱打鐵道：“巴倫，家族的規矩你也知道，如果真的觸犯了家族利益，不只露西要受罰，你和愛爾莎也逃脫不了一個教女不嚴的斥責，你想想，這麼多年的辛苦，好不容易爬到了現在這個位子，難道你想就因着露西的任性，就丟掉你們苦心經營的生意和地位嗎？”
“大堂伯，我知道你的意思，”巴倫略一咬牙，“可是，看露西在塞倫特和聖巴特里亞的發展來看，對我們以後進軍巴特里亞甚至其它國家的高端市場還是很有利的，如果現在就這樣逼了她，恐怕以後……”
澤維爾拍了拍他的肩，安撫道：“巴倫，你這人什麼都好，就是不夠果斷，露西怎麼說也是你的女兒，自己的女兒都管不好，你又怎麼能證明你能管理好其他人？再說了，你這哪裡是逼她？你這完全是在爲她着想，不是嗎？等她嫁了，過兩年長大些、成熟些，再回頭看看，自然就知道你們的苦心——哎，當父母的就是這點辛苦，就是爲孩子考慮周全了，他們一時也不知道我們對他們的好啊。”
最後一句話，說得巴倫心有慼慼焉地猛點頭。
☆☆☆
夜晚，天空中雷電頻閃，大雨傾盆，反常地在冬日的天氣裡下起了一場雷雨，伴隨着一陣雷鳴之聲，濃密的雲層被青藍色的閃電劃破，映襯得半邊天空都是一片幽藍幽藍。雨勢極大，風勢也極大，只聽得一聲“砰”的重響，窗臺邊的落地窗被狠狠撞開，敲打在牆壁上，發出重重的聲響，狂風吹開白色的綿絨窗簾，直直衝入房間之內，將書桌上的紙頁卷得四處飛散，如此響動之下，室內依舊平靜依然，安靜得好似壓根沒有人居住一般。
突然間，又是一陣悶雷聲，一道閃電從天空中直劈而下，打中遠方山林間的某顆大樹，一時火光燃起，不過，很快地，森林中的火苗便被大雨澆熄，藉着這陣劃破長空的閃電，映出緊閉的落地窗邊環胸而立的嬌小身影——
夜色之中，那人面沉如水，單薄的棉布內衫被狂風吹得烈烈作響，原本就單薄的身子，此時看着就好像要被風兒捲起一般……
“啾啾～”一陣撲翅聲過，一隻長羽鳥飛到那人肩上，一邊叫着，一邊低下鳥首，將某樣事物遞到那人懷中——
露西妮一邊伸手摸了摸妞妞溫熱的身子，一邊捏碎妞妞送來的空間壓縮膠囊，下一秒鐘，她的手中就多出了一份巴掌大的厚紙片，輕輕一抖開，她說了句：“妞妞，給我點光。”
妞妞“啾啾”叫了兩聲，一團溫暖的橘黃色光芒便將露西妮全身罩住——既爲她提供了照明，又爲她隔離了冷風的侵襲，露西妮見狀半是好笑半是貼心地揉了揉妞妞的頭，然後翻閱起手中的情報，隨着她的不斷翻閱，原本帶着幾分笑意的面容上竟咧出一個燦爛的笑容，越看，她的笑容越燦爛，燦爛得妞妞忍不住打了個寒顫，高高飛起，跑回牀邊的鳥架上，然後把鳥首夾到翅膀下，作出一副“我什麼都沒看到”的模樣。
看完情報，露西妮手頭輕輕一抖，整條紙片無聲無息地燃燒起來，火焰吞沒了一個又一個字，細細分辨，分明可以看到某某人說XXX，某某人說YYY的記錄格式……
（昨天剛回到家，今天整理休息了一下，預計明天恢復雙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