連續兩道授封令的得而復失，對於貝爾納家來說正如兩計耳光，扇得促不及防，滿城的紛紛議論中有羨慕的、有惋惜的、有嘲笑的……估計一時間貝爾納家都將長期被人們掛在嘴邊。
不過，對於一個百年大族而言，如此流言不過過眼雲煙，並不會真正被他們放在心上，與之外人的評論相比，更爲族中諸人看重的是對於露西妮的懲罰——這關乎一個家族的體統與規矩，不過，顯然，這一回對於露西妮的處置並沒有那麼容易定性，幾名長老商討了四五天，愣是沒能給出一個明確的答案來，爲此，家中倒是多了些風言風語。
哪管它閒話多多，長老們的會議還是如期進行，商討之中，各種爭論還是一如往常……
“我還是堅持最初的意見，像這種無父無上之輩，該當逐出家門”如此鏗鏘之言來自一名面白無鬚的圓臉老者，雖看着年過七八十，但聽聲音卻依舊中氣十足。
“年紀不小了，火氣別那麼大，”圓臉老者身邊，一名滿頭銀髮的雍容老婦慢騰騰接話道，“小孩子嘛，有點脾氣是正常的，反正沒造成什麼實質性的傷害，罰一罰，讓她懂點事就好了嘛。”
“那怎麼行，”圓臉老者急吼吼道，“她居然連自己親身父母都敢威脅，以後還有什麼不敢幹的？再說了，一個露西妮不處置，難免以後出現第二個露西妮，第三個露西妮”
“話不能這麼說，”這回反駁圓臉老者的是一名同樣胖乎乎，但笑容可掬的老人，“這個娃兒會變得這樣也是個例嘛，特殊情況特別對待，犯不着推廣的嘛。”
“就算是個例也不能縱容”這回出聲的老者顯然更爲支持圓臉老者的觀點，“要不然家族威嚴何在？我就不信了，這幾天，你們就沒聽見那些族人的議論，大家都說露西妮會是第二個塞得裡克，三十年前的尷尬，你們還想再經歷一次嗎？”
“哪裡有那麼嚴重？露西妮‘魔障’纏身，情況自是與當年塞得裡克天差地別……”
“本質上都是一樣不成體統之輩我還是覺得該讓她吃一吃苦頭——我就不信了，沒了家族的庇佑，她一個沒多少武力值的女孩能在大陸上活得多自在”
……
各種各樣的爭論把嚴肅的討論變成了鬧市街頭的爭吵，所有人中唯一沒加入爭吵的正是大長老，隨着衆長老的聲音漸漸增大，大長老眉目間的皺紋也越夾越深，最後，他忍不住吼道：“行了，別吵了都吵了這麼多天了，什麼結論都沒出來，再吵下去，都要成笑話了”
一時間全場寂然無比。
乘着這陣子默然，大長老擡起他的長柺杖，敲了敲桌沿道：“既然都得不出服衆的結果，那就投票吧，看看大家最終的意見。”
說着，大長老大手一揮，侍立一旁的年輕族人走上前來，爲每位長老都分了兩顆豆子，一紅一綠。大長老從旁說道：“紅的代表逐出家門，綠的代表留在家裡，好了，大家投票吧。”
此時，另一名年輕族人拿着一個墨色陶壺走上前來，陶壺只有一個小口，堪堪能伸進一隻手去，大長老首先將手伸入陶壺中，丟下自己選中的豆子。衆長老也依次爲之，就在丟豆子丟到倒數第三個人的時候，房門被人一下推開，一名中年人衝了進來叫道：“大長老，納沃什來人了，說是要嘉賞露西妮-奧蘭特-貝爾納。”
此話一出，就聽得“鏘”地一聲脆響，正在丟豆子的長老一時激動一下將陶壺捅了個對穿，一堆豆子灑了一地，循聲望來的衆人的注意力不禁被豆子吸引了過去，只見滿地的豆子中，綠紅相間，竟是相差無幾之勢。
☆☆☆
“澤維爾，你們家族可是出了能人哪，”身爲國王特使的雷讓-幕塔萬分感嘆地說道，“這十多年來，整個洛雷塔還就沒出過能得神殿授封令的人，國王陛下得知此事之時，可是開心極了，當即就讓政務處擬詔嘉獎哪。”
“這都是僥倖，僥倖。”澤維爾笑着寒暄着，心底卻將雷讓-幕塔，以及把授封令的事情告知伊比利亞十五世的人給罵得體無完膚了。
雷讓似乎壓根沒注意澤維爾的客氣，依舊樂呵呵道：“咦？怎麼不見那位聖徒小姐？陛下可是囑咐我一定要見見她，以轉達陛下對戰神和生命女神的崇敬。”
“露西有事，暫時不在比爾哈姆，陛下的崇敬之心我一定轉達給露西，”澤維爾也是經歷了幾十年政治風浪的老手，避重就輕道，“雷讓伯爵，您之前說有陛下的嘉獎旨意……”
“啊，對了，這可是正事，”雷讓一副恍然狀，“原本前兩天就已經擬好了詔書，結果詔書還沒發出來，納沃什就又接到一個好消息——巴特里亞王國分封露西妮-奧蘭特-貝爾納爲世襲子爵，入主莫蒂洛家，此事已記入莫蒂洛家的族譜，這可是整個洛雷塔的榮譽哪，澤維爾，面對這樣的事情，你就沒什麼話好說嗎？”
“我能說什麼？”澤維爾笑道，“露西本就深得塞得裡克的喜愛，有此分封雖然有幾分意外，但也不算是什麼不可思議之事嘛。”
“呵呵，是嗎？”雷讓同樣笑道，“可是，我怎麼聽說這位聖徒小姐最近和你們貝爾納家鬧得挺不愉悅的啊？澤維爾，這事兒可是讓陛下很不愉快哪，聽說，陛下聽人說起露西妮離家出走的時候，可是一下摔碎了最鍾愛的茶杯，大罵你們貝爾納家有眼無珠哪。”
雷讓說得輕描淡寫，可是澤維爾卻覺得背後寒意直冒——身在洛雷塔公國，要是因了露西妮之事遭了陛下厭棄，估計家族百年的經營都會受到損失爲此，他忙道：“流言，那是流言，貝爾納家怎麼着也是有着數百年曆史的百年世家，還出不了那種無父無上，叛逆肆意之輩。”
“那就好啊，”雷讓笑笑，然後站起身來，說道，“私情交流完了，就說公事吧，澤維爾，陛下希望今年的新年祭上能夠邀請到露西妮一同進行祭祀，這對你們貝爾納家族來說可是一大盛事哪。”
澤維爾一聽此言，只覺嘴角微抽，再聽着雷讓接下來一大堆欣羨的溢美之詞，心中更是難受，就像是有一雙貓爪在拼命撓着一般，可是，他還是得擺出一副受寵若驚的模樣應付着雷讓——“陛下盛情，只是露西身體不好，近日要返回塞倫特治療，歸期不定吶。”
雷讓一下拉下臉來：“澤維爾，這回陛下可是盛情相邀，你們可不能這麼不識時務。”
“伯爵見諒，露西真真是身體不好，”澤維爾說道，“陛下盛情我們一定轉達，務必督促露西在戰神和生命女神神壇之前，爲洛雷塔公國多多祈福。”
“嗯……如果真是身體不好倒也就罷了，”雷讓低低應道，“好吧，我會把你們的話轉達給陛下的，不過，明年春日祭，可無論如何得一定讓聖徒來納沃什參加春日祭——這回你們可不能推脫了吧？”
面對這樣的問題，澤維爾還能有什麼話說嗎？自然只能不斷應聲道：“一定一定……”
……
送走雷讓-幕塔，澤維爾的臉色幾乎可以稱得上是黑中帶青，煞氣十足，他根本連衆長老派來的人都沒理會，直接召來巴倫，當面便毫不留情說道：“一月之內務必要找到露西，讓她回心轉意回到家族裡來。”
一聽此話，巴倫心中五味雜陳，又是驚、又是喜、又是怒、又是……巴倫倒是個敏銳的人，眼見澤維爾的態度變化如此之大，第一時間便猜到這種變化的原因——“大堂伯，國王特使說了什麼？”
一提特使，澤維爾的臉可謂全黑了……“露西居然已經得了巴特里亞世襲子爵之銜，難怪她敢這麼放肆，原來是翅膀長硬了”
世襲子爵
巴倫一下便被驚得無話可說，整個人就像被雷劈中了一樣，完全茫然了——整個貝爾納家也不過兩個人擁有世襲爵位（當然，塞得裡克除外），而他這輩子努力奮鬥的目標之一就是將自己的男爵爵位換成世襲男爵，就在他還在拼命努力之際，他的女兒，最不受寵、最被忽視的女兒竟擁有了一個等級比他還高的爵位，而且，居然還是一個世襲爵位
澤維爾可沒理會巴倫的震驚，他黑着一張臉繼續道：“國王陛下原打算讓她參加今年的新年祭——現在事情既然鬧成這樣，新年祭是不行了，明年的春日祭之前，務必要讓露西出席，否則真不知道陛下會不會遷怒我們，你手上的工作可以暫時緩一緩，現在最重要的就是找回露西，和她好好談談……至於凱特……最好這兩天就把她送回她老師那邊吧，省得露西回來之後，她們姐妹倆再發生什麼衝突。”
面對如此強硬的吩咐，巴倫就算有再多的不願意，也只能默然點頭。
澤維爾見狀，拍拍他的手臂安撫道：“巴倫，打起精神來，這回，只要能把露西勸回來，把國王陛下那邊應付過去，那就算你爲家族立了一項大功”
大功？
巴倫心底冷笑，澤維爾的所謂大功讓他接下了與戈爾姆家交涉的艱難任務，讓他一路算計了自己兒女的婚姻，讓他的兩個女兒爆發衝突……現在澤維爾又提“大功”二字，巴倫這下可是真的不知道該如何定義他這句話中的“大功”之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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比爾哈姆這一年的冬天很是奇怪，氣候的變化十分頻繁，幾場罕見的大雪過後，春天的氣息來得卻比往年要快得多，某場大雪之後，乾枯的樹杈間竟不知何時冒出了點點小芽兒，看着都讓人覺得心情舒暢。
露西妮手持一根美麗的長羽，站在樹下，用羽毛的末端輕輕戳了戳樹上初生的嫩芽，不由發出一聲感嘆道：“哎，今年的春天來得真早吶……”
“小姐，小姐，您要的東西送來了。”阿蜜莉雅咋咋呼呼的聲音從身後不遠處傳來，露西妮收回手，回過身去，一邊用長羽輕輕蹭了蹭頰側，感受樹頭薄雪的那股子冷意，一邊好以整暇地看着阿蜜莉雅一路衝過來。
“小姐，吶，給您，這是‘那邊’剛送過來的消息。”阿蜜莉雅遞上一個封口信封，看那厚度，內裡估計還是挺有些東西的。
露西妮一邊撕開封口，一邊走到院中，一屁股坐在溫暖的躺椅中，慢騰騰地看起信來，信中無非是貝爾納家的各方反應，看着長老們的爭執不休，看着澤維爾等人的態度驟然變化，看着凱特被潛送出城……露西妮只微微挑眉，搖頭喃喃：“早知今日，何必當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