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5章 不捨得
顧家有四個孩子在羅家學堂讀書，顧晏跟的是另一個先生，妞妞、顧昭和顧昀全都跟着張先生認字。
至於顧明達爲什麼瞞着這事，倒也簡單，一則給先生送銀子這種事，沾染了銅臭之氣，到底不太好拿在明面上說，二則畢竟是讓先生額外照顧女兒，更不好將這種事廣而告之。
偏偏張先生似是認準了這一點，錢照樣收着，只是事情卻是半點沒做。
妞妞一向懂事，遇到不懂的，在學堂裡便問顧晏和羅樟，也沒將問題帶回家。
張先生就因爲這陰差陽錯，坦然受了這麼久的好處。
“張先生怎麼能這樣，那是我家辛辛苦苦掙的銀子……”妞妞很是心疼銀子。
家裡的錢，一部分來自滷味店，一部分是顧明達自己掙得。
不管哪一種，都掙得不容易。
羅樟此時也滿臉手足無措，張先生是羅家請的人，雖然他主要是來給方遠開蒙的，但拿了人家的錢，卻忽視冷待別人家的女兒，這怎麼看都不像是個君子。
仔細論起來，他們羅家也要背上一個識人不清的名聲。
羅樟雖然任性，但卻從來都不是沒有擔當之人，主動開口說道：“妞妞，你放心，這件事我們羅家定然會給你爹一個交代。”
妞妞點點頭，只是她離開羅家的時候，臉上笑得很是勉強。
羅老爺子也不捨得妞妞，說道：“妞妞，你不在家的這段時間，羅爺爺我吃飯都覺得沒意思了。”
妞妞也不是個會在大庭廣衆之下讓人難堪的孩子，她將張先生的事埋在心底，打起精神來，說道：“羅爺爺，我娘說了，多吃飯才能快快長大。”
很孩子的氣的話，惹得羅老爺子哈哈大笑，說道：“羅爺爺我一把年紀了，再長大那就成了老妖精咯。”
妞妞認真地說道：“就算不會繼續長大，也要好好吃飯，肚子飽了，就會覺得渾身暖洋洋的，像是喝了蜜一樣開心。”
對於妞妞來說，吃飯就是人生的頭等大事。
羅老爺子摸了摸她的小腦袋，嘆了口氣，說道：“我要是像你這麼容易滿足就好了。”
妞妞不解地看着他，說道：“有飯吃不就很好了嗎？羅爺爺你還想要什麼呢？”
羅老爺子聽到這話，神情一愣。
他也曾是個窮書生，吃了上頓擔心下頓，他這一路走來，明明日子越過越好，但想法越來越多，心思也越來越重，年紀越大，越是什麼都想要。
“有吃有喝，還能睡在溫暖的被窩裡，這就是神仙日子呀，旁的事，我們操心也沒用呀，羅爺爺。”妞妞一臉天真地說道。
羅老爺子反問道：“妞妞，你這是在說羅爺爺我天天瞎想？”
妞妞遲疑着點點頭，說道：“羅爺爺，孫爹爹說了，人最要緊的是活在當下，您學問那麼好，肯定比我更懂這個道理。”
顧明達輕聲制止：“妞妞。”
倒不是顧明達覺得女兒說錯了話，而是有些人並不喜歡聽實話，他怕惹來羅老爺對妞妞的不喜。
羅老爺子擺了擺手，輕笑一聲，說道：“仲德，妞妞說得也沒錯，有吃有喝，神仙不換，是我想得太多了。”
他既擔心孫子，又擔心兒子，怕孫子學業不成，怕兒子在京中仕途不暢，如今家裡就羅樟這一根獨苗，他也怕遇到上次那樣被拐的事，害得連這根獨苗都保不住。
每天都揹着重重的包袱，哪怕致仕了，人也閒不下來，能吃得下飯也纔怪了。
他的身體也每況愈下，其他人懼於他的威勢，很多話都不敢說。
如今妞妞就這麼簡簡單單地說出來了，落在羅老爺子的耳中，他反倒有種振聾發聵之感。
“還是我們妞妞想得透徹，兒孫自有兒孫福，羅爺爺我是想岔了。”羅老爺子滿臉感慨。
妞妞用力點頭：“對呀，羅爺爺，我娘總說她第一期望我健康快樂地活着，第二纔是盼着我能有出息，所以我玩的時候就好好玩，學的時候就好好學，她總誇我聰明呢。”
看着小姑娘滿臉自豪的模樣，羅老爺子又忍不住笑了起來。
“你娘得了你這個開心果，她肯定也沒什麼煩惱了，不像我，你羅樟哥哥一天到晚都沒個笑模樣，還老是氣我。”羅老爺子說道。
每次提到張芸娘，妞妞臉上的幸福感都要溢出來了，她此時忍不住挺直了身子，說道：“我娘也說我現在就很好，說我一點都不會添亂，是最好最乖的女兒！”
顧明達輕輕地敲了敲女兒的腦門：“又忘了我怎麼教的，做人要謙虛？”
妞妞朝着顧明達狡黠一笑，說道：“爹也說了，做人要誠實，娘本來就是這麼說的！”
等父女倆離開羅家，羅老爺子伸手抹了抹眼角笑出來的眼淚，朝着羅樟說道：“妞妞這麼乖巧懂事，怎麼就不是我的孫媳婦呢？這麼好的孩子，我就盼着天天都能見到呢。”
羅樟聽到這話，耳根子又忍不住燒了起來。
“爺爺，我才幾歲，你別老說這個！”
看着孫子已經惱羞成怒，羅老爺子才停下逗孩子的話，說道：“我回廣安縣待的這兩年，遇到的最有意思的就是顧家人了，可惜，他們馬上就要進京了，這日子又要無趣起來了。”
羅樟聞言低下頭，他也清楚老爺子致仕後回廣安縣是爲了什麼。
若不是因爲他不喜歡繼母，羅老爺子也不至於不待在兒子身邊，不遠千里返回老家。
“爺爺，要不然，咱們也回京城？”羅樟輕聲說道。
羅老爺子一臉驚訝，說道：“你不是不想回去嗎？”
“反正遲早要回去的……”
羅老爺子看着寶貝孫子眼睛左右亂看，似是有些心虛的模樣，問道：“你是爲了顧家人回京？還是爲了妞妞？”
羅樟立馬說道：“我是爲了自己回京……當然，顧晏也是個很好的同窗。”
羅老爺子沒有對他的口是心非尋根究底，說道：“再等等吧，明年開春童生試，你先生也說了，你和阿晏都可以試着下場。”
羅樟見羅老爺子主動提起自家先生，便直接開門見山：“爺爺，給方遠開蒙的張先生，並非君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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