孔詞是敏感的,一開始可能沒想出江菁爲什麼突然對他親近,但是時間一長他就猜出了些許原因,再加上他本來就可以看到一些未來可能發生的事件片段,他想他終於可以確定,江菁應該是知道他身份了,雖然很意外,但是她確實是知道了。
他有些焦躁不安,半夜想明白原因後,怎麼也睡不着了,眼睜睜的看着天際露出魚肚白,外面傳來腳步聲,熟悉的聲音隨之響起,他想也沒想便翻身起牀,將衣服往身上套,鞋帶都沒來得極繫緊,便跑了出去,開門正見一高一低兩人慢跑着消失在月亮門,他趕緊的追了過去。
艾九九習慣了每天清晨早起鍛鍊身體,住在山上也沒打算中斷,更何況山上可比城裡早晨空氣好了不止一個檔次,越是深入山中空氣越清新,而葉勳又怎麼可能放棄每天早晨與小九一起鍛鍊的機會,要知道一開始接近小九的時候,他用的便是這個招數,沒道理以前沒相認的時候每天來這麼一遭現在相認了卻斷掉,父女感情什麼的,也是需要培養的不是麼!
每天睜眼都能看到女兒在身邊是一件相當幸福的事情,葉勳特別特別珍惜!
只是他們今天顯然要破例了,誰都沒想到孔詞會跟來。
小小少年,穿着有些凌亂,就像是隨便套在身上一樣,鞋子連鞋帶都沒有系,臉色發白透着疲憊,眼底下有着明顯的青影,頭髮尾梢翹起,怎麼看都是一副沒精神的樣子。
他跑步的步伐比較虛浮,看的出來他不常鍛鍊,體能相當差,跑步的時候身形部是會左右搖擺,他跑的比較急,已經開始發出喘息聲,他的眼神並不平靜,似是有千言萬語,卻倔強的繃着脣角,一句話也不說,只亦步亦跟的緊緊墜在父女兩人的身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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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還是艾九九第一次見到孔詞如此狼狽的模樣,她回過頭來,正看到對方被鞋帶絆倒眼看就要摔倒,下意識的就返回扶了對方一把。
“小詞,你怎麼出來了,是準備今天就開始練了嗎?”
艾九九還記着孔詞想找她練武的事情,只不過她當時說的是回城裡後再開始,所以纔會在看到孔詞跟出來後,下意識的以爲他今天便想練起來,心裡到是不反對,只是她訂的高秘度重金屬環一時半會到不了位,覺的有些可惜罷了。
孔詞神色一愣,想起與姐姐之間約定的那回事,他想說不是,卻在看到姐姐身後葉勳投注過來的目光後微微垂下了眼簾胡亂點了一下頭,然後蹲下身去繫鞋帶,只是繫了半天卻沒繫好。
孔詞實在是太反常了,站在他面前的艾九九想不看見都不行,葉勳此時已經跑了回來,見孔詞這副模樣,眼中露出了一抹了然的神色,他溫聲道,“忘記說了,我今天早晨約了觀主商量事情來着,眼看時間就要過了,抱歉不能陪着你們一起鍛鍊了,你們兩個自己去跑吧,不要在外面呆太久,一會回來吃早飯。”
葉勳不算說謊,他確實與觀主有約,不過時間是中午,卻不是現在,不過爲了能夠圓謊,他不介意把會面的時間提前。
這道觀觀主看上去很落魄,觀主形像也不怎麼樣每日瘋瘋癲癲的人來瘋,但其實本事不小,由其是在符咒陣法一途上,頗有研究,京城花鳥市場的便有這位道長出售高級符咒的店鋪,店雖小,卻五臟俱全,很早之前便打出了名聲,生意很是紅火。
而他的店裡所出售的東西還不是他的頂峰之作,想要真正的好東西,當然只能找到他面前來,葉勳也不是一開始就認出觀主的,現在認出了就沒有放過的道理,他不可能永遠都休假,他要爲自己多存些籌碼,以前他不屑於此道,但是現在爲了妻女,他就必需活着,原意替自己打算。
葉勳在說謊,艾九九怎麼可能會不知道,以葉勳行事謹慎不可能出現這樣的紕漏,艾九九轉念一想就知道他這是爲什麼,於是很笑道。
“嗯,爸你去吧,有小詞陪着我就行了,我們跑一圈就回去。”
點點頭,拍了拍艾九九的肩膀葉勳轉身慢慢的跑回了道觀,艾九九收回目光,拉了沉默不語的孔詞找了處平坦的大石處坐了下來,迎面正對着太陽升起的地方。
等着,等着,天色由黎明的魚肚白色,逐漸成淡藍色。大家全神貫注的凝視對面的山峰,中央山脈的頂峰亮了,接着一片霞光四射,只一眨眼,如輪的旭日躍升而出。先是一角、半圓、全圓,剎時萬道金光投向大地,山林亮了,幽谷亮了,溪水也亮了,四野青翠欲滴,陽光普照大地,又是嶄新的一天!
孔詞看着遠方,終於組織好了語言,不再沉默,他低聲問道,“她都知道了是嗎?所以纔會那樣?”
艾九九微微一愣便明白了孔詞說的是誰,她笑着拍了拍孔詞的肩膀道,“怎麼,你不高興嗎?”
高興嗎?
孔詞不知道,小的時候對親生母親還有過期盼,但是隨着歲月的流逝,慢慢的這個願望便被他拋到了腦後,只等着他所看到的‘姐姐’來接他,在他終於等來了姐姐後,母親的消息也隨之而來,此時的他已經沒有了當初的期盼,看到那個女人躺在病牀上無法醒來的時候,他曾有過一瞬間的心悸,但也就那樣了,不像姐姐那樣在意,雖然感情不深,但是在他得知‘母親’醒來的那一瞬間,他也是極開心的,也存了些許幻想,但是當他進屋擡頭看到對方用着陌生的眼神看向他的時候,便如同被冰水淋了個透心涼一樣,他這才驚覺對方跟本不知道他的存在,再加上老太太的決定,他雖然嘴上說好,但是心裡卻還是忍不住難過。
那個時候的他心情正是最低落的時候,姐姐下落不明,他什麼都看不到,母親雖然醒了,卻看他似陌生人,跟本不知道他是誰,姥姥所有的心思都在母親身上,整天整天的看不到人影,阿硯能夠陪他的時間也有限,他需要跟着師傅修行,像是全世界只剩下他一個人般,孤單、寂寞,似是要把他吞噬一般,讓他冷徹心扉。
雖然很快姐姐便回來了,而且向他下了保證,但是他還是有種患得患失的感覺,由其是看到他們一家三口相認抱在一起哭的那一刻,他遠遠的看着,心裡卻早已經淚流滿面,有一種他們纔是一家人,他怎麼也插不進去的感覺。
他知道‘母親’在姐姐的心目中份量,但當他真的看到姐姐圍繞在‘母親’的身邊轉,而連眼角都沒有給他以後,他還是很可齒的嫉妒了,嫉妒的對向卻是那位剛剛醒來的‘母親’,這種感覺很不好,他覺的自己這樣下去會露出破綻的時候,卻被姐姐他們支去幫阿硯一起曬書,不管原因是什麼,他卻鬆了一口氣,忙碌並沒有讓他忘記那些不愉快的畫面,他總是做着做着事情就忍不住跑神,曬個書而已,結果差點把人家的典籍給弄散了,簡直是在幫倒忙,阿硯應該也看出來他的心不在焉了,往他的手裡塞了一本古書讓他研讀後,再不讓他插手曬書的活技了。
別看這道觀裡只觀主與阿硯兩人,但這道統卻是流傳久遠,珍藏的好書有好幾大檀木箱子,很多都是古籍,有的連線都鬆了,很是珍貴,爲免這些書發黴,每隔一段時間遇上太陽好的日子,觀主就會讓阿硯拿出來曬曬。
看着無憂無慮的阿觀哼着不知名的小調,勤快的在大殿內外跑來跑去,孔詞的心情似乎也變的好了一點,鬼使神差的他問了阿硯父母的情況。
結果阿硯撇撇嘴,大大咧咧的便將自己的身世全部都告訴了他,其實也沒有多複雜,父母什麼的於阿硯來說跟本就不曾存在過,他是觀主在外行走的時候撿到的棄嬰,觀主便等於是他父是他母,他是觀主一個人從小照顧拉扯大的,戶口也是上在觀主的戶口本上。
他曾言,不管他的親生父母是否有苦衷,是否會找他,錯就是錯了,既然棄了他,那便不再是他父母,就算有相見的一日,他也是不認的,在他的心目中只觀主一人。
孔詞聞言感觸頗深,他會痛苦,會有感覺,其實還是因爲他看不開,擔心那擔心這的,杞人憂天,他活的一點也不如阿硯灑脫,他很羨慕阿硯的果斷,長嘆一聲後,他卻覺的腦中清明瞭起來,不再糾結那些有的沒有的,只道順其自然,不管結果如何,他都不會抱怨。
卻不想晚上回去,便見江菁一副怪異的舉動,可她卻什麼也沒說,這不上不下的,孔詞剛剛想明白的腦子又糾結了,是知道了吧,知道真相了吧,可是知道了他是誰,卻並沒有與他攤牌,還是不想認吧?
那麼爲什麼表現的那麼親切,是對於不想認他的補償還是什麼……孔詞只想他們給他來個痛快的,他雖不言,但是不代表他沒情緒。
艾九九安安靜靜的聽完孔詞的苦惱,這才驚覺自己這個做姐姐的有多麼不負責任,少年不言不代表他沒想法,她很慶幸向江菁說是了孔詞的身份與真相,不然這事真像老太太說的那樣拖下去,那後果只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