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這裡即使建的再好,也沒人喜歡來這裡。
於是,這裡顯得就更加空曠了,柳宗元的小石潭記裡寫過這麼一段話,“寂寥無人,悽神寒骨,悄愴幽邃。以其境過清,不可久居,乃記之而去。”
而眼前的景象和小石潭記裡記述的又是那麼的相似,只不過柳宗元感覺到了“以其境過清,不可久居”,於是“乃記之而去”,可是楚天又能到哪裡去呢?
不,只要楚天想,他什麼地方都可以去,一句話,他想要去哪裡,都可以。
但是他卻不想,現在的他,需要的正是這樣的一個環境。
坐在山頂的一處小亭子裡,紅柱綠瓦,八角亭子裡,每兩個柱子間都有一個可以坐的青石條,旁邊按着欄杆,醫院這邊是一處居民區,山的那一邊,就是京城了。
這座醫院位於郊區,這纔算是有了這樣的一處別緻的景色,楚天坐在其中的一處石條登上,眼神看着遠方,眼神沒有聚焦,思緒紛飛,早就不知道飛到了哪裡。
“我回來了,我成功的回到了華夏,你們卻留在了島國,島國成了你們最後的埋骨地,這不是我想要的,卻是你們所希望的,不知道爲什麼,我成爲了你們的希望,也帶着你們的希望,恭喜你們,成功了,你們的希望變成了現實。”
“而我的希望,似乎永遠都不可能實現了。”
“永遠……都不可能了!”
“砰”的一聲,周圍的寂靜被打破,手裡的啤酒罐被楚天無意識的捏爆,麥酒濺的哪裡都是,楚天的意識也是被瞬間拉了回來。
看着手裡被捏癟的啤酒罐,楚天啞然失笑,時候說將啤酒罐遠遠的拋飛出去,啤酒箱被打開,楚天接連拿出七罐啤酒,一一擺在腳邊,每一罐啤酒都被打開,咕嘟嘟的冒着雪白的泡沫,像是傷口流出的血花。
“我知道你們是爲了國家,你們的一生都是爲了國家,雖然我們只是認識了幾天的時間,你們卻成了我一輩子的朋友,真正的朋友,可以用來兩肋插刀的朋友。”
“說什麼朋友就是用來賣的,那些都是無稽之談,但是不得不說,你們也算是把我給賣了,給我賣出了一條生路,也把自己賣了,把自己賣到了陷阱裡,我多麼希望最後留在基地裡的是我,如果是我的話,你們或許還能回到華夏吧?可能還能見到你們的家人吧?”
“老王的裝備那麼齊全,肯定是要留後手的,只要像是上一次的火神加特林能夠拿出來,擺在基地出口周圍,誰能躲得過呢?”
“誰都追不上吧?或許我們就可以一起回來了,你們潛藏在島國十幾年的時間,能夠換到國家最高級的榮譽吧?下輩子被國家養着,再也不用經歷那些勾心鬥角了。”
“人的一輩子有幾個十幾年呢?”
“或許你們早就想好了退路吧?指不定老王還放着一架坦克呢,你們現在也在過年吧?是不是窩在島國的某個小縣城裡,一人一杯啤酒,就着團圓飯,看着春節晚會,心裡想着‘楚天這個蠢小子在幹嘛呢?’”
“我是多麼希望……希望你們能夠出現在我的面前?”
“只是見了幾面,你們卻救了我兩次,每一次我都將你們置於危險之中,可到了最後,你們還是把我當成希望,你們一羣老狐狸,每一個都是老狐狸,想要讓我揹負着愧疚活下去麼?”
“那麼恭喜你們,你們成功了。”
“我這輩子,都忘不了你們了,我會把你們裝在我的腦子裡,刻在我的心裡,你們七個大老爺們可是我心裡裝着的第一批人呢,全部窩在我心裡,你們滿意了吧?”
楚天一口一口喝着悶酒,一句一句的說着,每一句話都是不經大腦,直接說出來的,即使不經思考,這些話,每一句話都是發自肺腑,每一句都是楚天最想說的。
也是楚天早就應該說出來的,這些都是楚天早就應該說給他們聽的,但是他的出現卻讓這些老人們疲於奔波,哪裡有時間坐在哪裡,喝着啤酒,說着話,談着心,像是一羣多年未見的老朋友,聊着過去,聊着那些曾經發生的事情。
這些事情纔過去了多久呢?
大概只有兩天吧,或者三天?四天?
楚天不願意算這些事情過去了多久,他寧願這些事情是多年以前發生的,如果是那樣的話,他心裡的痛楚或許還會少點,或許在說這些話的時候還能摻雜一些俏皮話,用來沖淡這冷酷的氛圍。
但是這些事情恍如發生在昨天,就像是剛剛纔發生過,楚天閉上眼,腦子裡,回映的全部都是老蔣頭帶血的臉,都是那些老人被那具黑人屍體卡住脖子,甩出十米外的景象,老王那乾枯卻充滿着力度的胳膊,攙扶着他,硬生生的把他拉出了戰鬥圈。
老王那毅然回身的背影,楚天看到的那模糊的背影,每一步都是那麼的決然,每一步都是踏向死亡,可老王什麼都不曾說,只是讓楚天逃,玩命的逃,帶着他們用生命從基地裡帶出來的東西。
“*資料!*任務!*!”
楚天猛的將手裡的易拉罐拋出,在夜色中,易拉罐像是一顆射向敵人的子彈,也像是那個裝着破譯開的星陣。
不管是什麼,楚天都想將它丟出去,遠遠的丟出去,只要能讓那些老人重新出現在他的眼前,楚天會毫不留情的的丟出去。
但是,它不是,它只是一個易拉罐,他也換不回那些老人的生命。
一腳踹翻地上那些打開的易拉罐,一個個全部踹飛,站在亭子裡,楚天像是個瘋子似得吼着,咆哮着,像是一頭孤獨的獅子,即使是滿身兇力,卻什麼都做不了。
他,只是一隻困在籠子裡的獅子。
吼了一陣,楚天又默默的坐下,又默不作聲的擺上七罐啤酒,啤酒不醉人,卻是最好的藥,能夠讓人把心底藏着的話全部倒出來的藥。
將手裡的啤酒喝完,楚天打開了白酒的箱子,隨手擰開瓶蓋,仰頭猛灌,再次放下來的時候,一瓶白酒已經剩下了一半。
辛辣的白酒直衝喉嚨,火一樣燒到了肚子裡,暖烘烘的,卻如何也驅散不了楚天心裡的悲涼。
島國之行,楚天的表現實在是太失敗了,以楚天自己的角度來看,實在是太失敗了。
而他的失敗最後卻成功了,這是一個相斥的問題,但是卻不矛盾,因爲楚天的成功是由老蔣頭他們七個人的生命換來了成功。
那是用生命堆出來的成功,這讓向來以自己作爲槍頭,橫衝直撞帶領着手下完成任務的楚天很是受不了。
一直以來,楚天以爲自己的心智已經夠堅定了,在配上強悍的實力。
這讓楚天擁有了囂張的資本,還有誰比他優秀?又誰又能讓他服輸?在島國之行之前,楚天仍然是這麼想的。
但是伊賀櫻子的設計,伊賀秋山的設計,廣島基地的陷阱,老蔣頭七人的死亡,每一個都在打擊着楚天,原本粗大的神經在這樣的小刀下,一刀一刀,削的脆弱不堪。
現在的他,就像是一頭幼獅,強大的外表下,遮蓋着無比脆弱的心臟。
楚天一瓶一瓶的喝着酒,似乎是想要通過這些來祭奠老蔣頭等人。
喝着喝着,楚天的眼角的淚珠終於墜落下來,順着臉龐,流到嘴角,又混合着酒液送到嘴裡。
分不清是酒還是眼淚的味道,楚天只覺得自己的心是痛的,像是被小孩子玩耍時一不小心打碎的玻璃,滿是殘渣。
“對不起,對不起!我對不起你們,我應該把你們帶回來的,你們的任務已經執行完了,你們是有權力回到自己的家鄉的,你們或許還有家人在等着你們,但是我,我無牽無掛,纔是留在最後的最好人選。”
“是我的錯,如果我能在強大一些,或許我們可以一起回到華夏,只要我和你們一起留下,你們或許不會死在島國!對不起!”
楚天垂着頭,緩緩的說着,連出現在身前的黑影都沒有注意到。
出現在楚天面前的黑影似乎並沒有想要阻止楚天的樣子,沒人知道他是什麼時候出現在周圍的,只是當他出現在亭子裡的時候,才暴露在空氣裡。
就像是火光下的幽靈。
幽靈在黑暗中永遠是不顯眼的,但是出現在燈光下的幽靈,那就失去了幽靈的本質了,而這道黑影,似乎完全不在意這些。
“砰!”
一聲巨響,黑影出手了,毫不留情的的,一腳踹到了楚天的身上,直接把他從石凳長踹了下去,連帶着那一箱酒,也被踢了下去。
如果是人被踹飛還好說點,但是酒箱被一腳踹下去就顯得有些令人驚訝了。
但是從他那敏捷的身影,以及那鬼魅般的行爲來看,這一切似乎又是那麼的合理,楚天顯然是沒有想到這一幕的,被一腳踹下去的時候,纔算是反應過來。
雖然楚天沒有看到黑影的出現,心情更是在最低谷的時候,但是一身功夫卻是實打實的,在被踹下的瞬間,手裡的酒瓶已經出手,目標則是位於亭子正中間的黑影。
酒瓶呼嘯着飛了出去,目標正是黑影的腦袋,長久來的飛刀技術足以讓楚天在倉促中瞄準敵人。
但是出乎預料的是,飛去的酒瓶並沒有給黑影造成任何實質性的傷害。
甚至於,連一點點小麻煩都沒有給對方造成,黑影只是稍微側了一下頭,酒瓶就已經飛了過去,砸到黑影后面的柱子上,轟然碎裂,酒液順着柱子緩緩流下,流了滿地的酒液。
倒飛出去的楚天“砰”的砸在某個大樹伸出的枝幹上,然後落在小山的一塊泥地,從山頂落下,竟然沒有受傷,這不得不說是一個奇蹟,但是疼卻是不可避免的了。
原本心情就處在最低谷的楚天頓時暴走,翻身而起,腳下使力,整個人像是一頭矯健的豹子似得衝了出去,目標當然是山頂亭子裡的那個傢伙了。
不到三分鐘的時候,處於暴走狀態的楚天已經來到了山頂上,一雙攥緊的拳頭狠狠的朝着黑影砸下,呼呼生風。
即使在島國吃了一個大虧,可那也只是在敵人的包圍下,一個人對抗一個家族,幾個人對抗基地的一個軍隊,但是現在對方只有一個人,楚天要讓對方知道,自己可不是誰都能揉捏的軟柿子。
奔如狂雷,快如閃電。
這是他是師傅教給他的,也是老頭子一直訓練他的,在速度放米阿門,楚天對自己還有些自信的。
拳頭帶着破空聲來到那人面前,一拳下去,就算是個石塊也該被砸碎了。
在面對這個敵人的時候,這一拳卻什麼效果都沒有造成,因爲就楚天打空了!
沒錯,就是打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