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曦月每天都坐公交車上學,爲了坐早一點兒的公交車,她每天五點半就得起牀,在家早讀30分鐘再洗漱出門,宋爺爺每天早上會把孫女送到車站,看着孫女上車才原路返回。
冬天來了,六點的道路總是黑壓壓的一片,車廂很暖和舒適,車窗上結了薄薄的一層牛乳般的霧,路燈照亮了讀書人書本上的字字句句,告慰了一個寂寞孤獨的靈魂。暖橙色的路燈,淺藍偏白的天空,直到站下車快走到學校的時候陸續有路燈關閉,隔壁小區窗簾還緊緊拉着,屋內的人熟睡着,也不免有幾格窗戶內亮着燈。宋曦月每晚寫完作業要寫歷史筆記,再洗洗刷刷,就弄到十一二點了。姑姑也佩服她晚睡早起的毅力,畢竟宋曦月本來就是個能睡到中午十二點的“貪睡蟲”。
每天宋曦月都是第一個去學校的,學校六點五十纔開門,那時候早去的學生都吹着寒風站在校門口,背背書,跟朋友聊聊天,保安室前有一個頂,下面早已站滿了人。劉翔成也去的很早,推着個自行車,戴着黑色鴨舌帽,宋曦月沒怎麼跟他交流,她會着跟初二的學姐聊天,或者拿出課本看看。
宋曦月每天早上第一個進教室,沒開燈的教室,只有一縷溫暖的晨光靜靜趴在課桌上,以後畢業了會不會也會有一道光送我們離開?
光,會在每個黎明照射進來,那時候所有初一的學生都是抱着滿滿的信心與堅定走進教室的,就像每個人都要種一顆樹,基礎好的人在綠洲種,而那些略差的則只能在沙漠培育,他們日日夜夜地守着自己的樹,會互相幫着打水、澆水、鬆土。其他班勾心鬥角,這個班談笑風生。他們想着未來自己的樹會是什麼樣的,會不會結果實?會不會鬱鬱蔥蔥?等樹長高了,自己坐在樹下乘涼一定很舒服吧!
班主任規定早上七點十五領讀要站在講臺上了,所以在那個點之前,宋曦月會開始跟同學們嘮嗑。
“你們說季若熹怎麼還不來?是不是被車撞了?”歐陽志民伸長脖子夠到左邊,一邊說還一臉賤笑。
“估計是被人家小孩兒的玩具車撞到了吧哈哈哈哈。”宋曦月一想到堂堂初中生被小屁孩兒撞到就忍不住笑出了聲。
“誒正好西湖最近出了道菜叫‘車夾李’。”雷鳴補充道。
“人家又不姓李...”葉熙說到一半兒,“裹着棉被”的季若曦揹着深藍色的書包從後門進來,面無表情的穿過兩張課桌坐到位置上。大家差點兒就認爲他生氣了。宋曦月回頭一看發現已經七點二十了,趕緊拿書上臺領讀。
歐陽志民雖然平時很欠揍,跟宋曦月說話卻是真的很溫柔,如果宋曦月是一杯黑咖啡,那歐陽志民便是那勺糖。
他放學看到宋爺爺來接宋曦月,會禮貌地輕聲細語地問她“你爺爺每天都回來接嗎?”“不是啊,就這幾天,因爲路不太熟。”“噢,接下來天氣越來越冷了你多穿一點兒。”“哦,謝謝。”“沒事兒,回家吧,拜拜。”之前從未有人如此關心宋曦月,她從小缺愛,你叫她怎麼不會感動呢?
宋曦月每晚都趕着回家,可不免有些訂正沒有清完,她焦急地排着隊,看着排出門口的長隊像凝固了一樣,動都不動。
“怎麼這麼慢啊,趕不上117(號公交車)的話要等半個小時誒,爺爺奶奶還等着我回家吃飯呢!”她緊攥着作業本,呼吸也變得急促。
突然,前面隊伍裡第三個人探出了腦袋,伸出手示意宋曦月站到他前面。
是歐陽志民。他嘴角微微上揚,眼裡閃耀的星球膨脹,填滿了宋曦月的內心。
宋曦月趁別人正低頭背誦默寫,偷偷穿越人羣走到他前面。志民比宋曦月高一個頭,儘管他很消瘦,但仍像一個大屏障擋在她最脆弱的背後。歐陽志民微微低下頭,輕柔地問宋曦月:“今天是不是你生日啊?”
宋曦月有些驚愕,她回過頭,“你怎麼會知道?”
“我看到你QQ上顯示的是今天。生日快樂!”歐陽志民不失禮貌地彎下腰,認認真真地看着宋曦月。
宋曦月迅速回過頭,吐了一口濁氣,心裡是無法形容的驚喜與感動。她跟許琳玉說過自己的生日,說起過好幾次,實則是想暗示許琳玉給自己買個禮物。
許琳玉在學校裡每天都笑嘻嘻的,只有對宋曦月纔敢卸下臉上的“笑容”,露出她最真實的疲憊與蒼白。她幾乎每晚都會因爲一些瑣事來找宋曦月,怕別人猜忌,問別人是不是不喜歡她,問哪句話該說哪句不該說,亦或是訴苦,宋曦月每次都熱心且耐心地回覆她。這一切的原因,是因爲許琳玉的家庭重男輕女,再加上之前擇校考試失利,她被確診爲中度抑鬱症與中度焦慮。宋曦月聽了她的經歷,真的和自己的過往很像。
她曾最嚮往身邊一直又一個人,一個可以認真傾聽自己的小糾結與小悲傷,黑暗時能耐心地給自己照個路,也許就不會釀成最後令人苦痛的結局了,她曾經掉下過懸崖,滿身傷痕才重新爬了上來,眼看許琳玉快走到懸崖盡頭,宋曦月立馬抓住了許琳玉的手。
宋曦月對許琳玉說:“我有信心把你的病治好!”,她也照做了。
她待許琳玉,甚至比待爺爺奶奶還好,因爲她的脾氣永遠不會撒在許琳玉身上。
看到許琳玉有一陣子總是低着頭不說話,臉上沒有血色,眼皮耷拉着,嘴脣乾裂發白,像是剛剛錯過了美麗的風景,夕陽早已下山,前方還有路沒走完。
宋曦月一看就懂了,她又想唐洲了,宋曦月放學後立馬去文具店,買了盒粉紅色的捕夢網,第二天立馬送給她。
沒跟別人說過,宋曦月的心裡缺一張捕夢網,她把她最嚮往的,送給了她最好的朋友,果然,許琳玉收到以後的幾天心情好了許多,血色也慢慢回來了。
宋曦月沒有等到許琳玉送給她生日禮物,她很失落,也不好意思直接開口要。出學校門後走在小路上,一個人,揹着書包,太陽被下班的神仙熄滅,月亮的燈閘被打開了,可是月光哪有太陽溫暖。葉片篩落橘色的路燈,星星點點的光濺到她的臉上,她眼角流淌着的失望,無人注意。
“又不是別人強求你對她好,是你非要多愁善感,是你高估了自己在別人心裡的位置,是你以爲所有付出都會有回報,事實上你一無是處,你的善良一文不值。”宋曦月的腦海裡盤旋着痛徹心扉,她好像一瞬間回到了從前,一個人躲在陰暗的角落裡,城市裡喧囂吵嚷。
日復一日,宋曦月很喜歡跟歐陽志民在一起,他攪亂了她的心思,宋曦月是有些慢熱的,她希望別人來找自己,可歐陽志民怎麼可能只圍着她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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儘管這是短暫的美好,但宋曦月是真的很想擁有,她的佔有慾很強,曾經失去過太多,她想先下手爲強。她沒想到的是,歐陽志民不止對宋曦月一個人好,他騎車時會明目張膽地摸許琳玉的頭,也經常和她走在一起,許琳玉越來越積極向上,宋曦月皆看在眼裡。
夜晚,宋曦月夢到了她心心念唸的捕夢網——那是印第安文明的結晶。
夢裡,螢火蟲點水,漾出一圈圈夢幻的藍暈,一張張捕夢網掛在樹梢,雪白柔軟的羽毛,隨穿林的風翩翩起舞,螢火蟲停在交織的網面小憩,像捕夢網摟住了放光的星星。
來自神秘星球的孩子啊,你不要再哭泣了,哭溼了枕頭,會找不着家的。贈你一張捕夢網,睡個好覺吧。
許琳玉和宋曦月都是星星的孩子,她們只是迷了路而已,總有一天她們會回家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