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清了清嗓子,這才重新找回了自己的聲音,“這是?”
楚月偏生生又是一笑,溫柔得讓人生厭,好似早已經看出她有意裝傻的心思,然而卻還是並不客氣地說了出來,“這是一包柳樹種子。”
“哦,原來是這樣麼。”她淡淡地回答了一句,目光僅僅只是簡單地掠過那個小紙包以後,便裝作若無其事地移開了眼去,“那是前些天有人寄給我的,我也不知道究竟是什麼東西,便暫時擱置在那兒了。如今聽你這麼一說,想必是有人寄錯了吧。”
楚月再如何厲害,也不可能明曉她從前與小石頭私底下的那個隨口而就的約定吧?或許有所懷疑,然而說到底那也僅僅只是懷疑而已,自己只要咬死不承認,他便如何也不可能找出確切的證據來。
聽得這等說辭,楚月只是眯了眯眼睛,輕飄飄地問了一句,“是這樣的麼?”
她並沒有正面回答,只反問道,“是不是,您的心中不是早已經有所決斷了麼?既然如此,我的回答於您來說又有什麼意義,難不成只是爲了拿我尋開心麼?”
“你的的確確是個容易讓人開心的女人。”楚月並沒有在意她話語中隱約暗藏的那份咄咄逼人的意味,只是將那個小紙包塞入了她的掌心之中,又一根根地將她攤平了的手指拗回去,直到將那個小紙包收攏在她的掌心之中,這才悠悠地開了口,“無論你用什麼法子,最好在這三天內見到你的師弟,並且親手解決掉他。”
終於,那此前在言語中隱藏着的刀刃第一次顯現出了應有的鋒芒,惹得她的心頭不覺跳了一跳,下意識地已經攥緊了手心中的那個小紙包,有些不可置信地望向跟前的男人,強自逼迫自己冷靜下來,朝着他冷笑出聲來,“楚莊主您一向聰明,什麼時候也變得聽不懂人話來了?我此前便說過,我沒有那麼大的本事去
京兆府裡頭害人!”
說到最後,她到底還是沒有控制住自己的情緒,語調也呈現了幾分上揚,幾乎下一秒就要掀桌一般。
她心中自然是害怕的,她在做出那些事情的時候並非沒有想過後果,然而既然當時的那一劫她都已經僥倖逃過了,又如何能說服自己就這般輕易地栽在自己曾經最爲信任的師弟身上?
就算是她先負了師弟,就算是師弟之所以會做出這種事來說或許也是因爲被傷透了心,萬般無奈之下需要自保,然而人畢竟都是自私的生物。雖然從前的時光裡頭她真心祈願着他不要死,然而事情既然已經走到了這一步,她卻不得不主動讓他死。
只是,即使她的的確確起了殺心,但是如今小石頭已經找到了京兆府庇佑,就連楚月都已經這樣明白地說不能夠插手,那她又還能用什麼辦法殺人滅口?要知道,京兆府內不比其他地方,想要按照往日裡用錢買通的方法,所需要冒的風險實在太大了。一時間,就連她也開始束手無策了起來,自然心神煩躁,即使在面對跟前的男人時也失去了幾分好臉色。
“難道你就想被告發?”相對於她的焦躁,楚月的反應卻顯得尤爲平靜,望着她面色在聽到這個問話時出現的片刻猶豫過後,只輕輕地笑出聲來,“宦娘,你從前可不是這樣容易退縮的人,如何在碰到你的師弟以後,便失去了腦子?”
宦娘此時此刻卻已然像是失去了耐心,只面無表情地望向跟前的楚月,口氣已經染上了幾分不善,“您到底想要說些什麼?”頓了頓,她學着他此前的口氣說道,“與您正好一樣,我喜歡的也是坦誠的男人。既然您已經有了想法,這時候便不要拐彎抹角的了,直接說了便是,也好不浪費大家時間。我想着,楚莊主您的時間應該比我寶貴得多,全然不用耗費在這種無意義的話題之上。”
一番話說完之後,就連她也不禁覺得有些驚訝。
楚月方纔對於自己所做出的評價大概真的有幾分有理可尋,她這些天以來的的確確是越發放肆了。
即使從前在陳家班裡已經大紅大紫的時候,她在招待貴客的時候也甚少以這種口氣說過話,要知道自己的命脈可都扣在那些人的手上,但凡一個惹得他們不開心,或許便是一片白花花的銀子流走。抱着“誰跟錢過不去”的想法,她也一直如此曲媚逢迎着,然而在如今,在面對這個不僅僅叩着自己未來日子的命運,甚至掌握着自己生命的男人面前,她卻是出奇的放肆,好似心中隱隱約約地察覺到,這個男人對於自己的包容程度與旁人都是不一樣的。當然,也有可能是,這個男人所在意的東西本身就是跟常人都不一樣的,自己掀起的那點風波,到底還是不足以引起跟前這個男人情緒的一點起伏波瀾。
她不知道自己的心中究竟爲什麼會萌生出這般古怪的想法,只知道他在聽得自己這番口氣不善的話語後,確確實實是沒有表現出生氣的意味,反而只是饒有興味地瞥了她一眼,隨即便已經將目光轉移向了她手中握着的那個裝着柳樹種子的紙包。
感覺到他的視線好似帶着一股難以言喻的溫度,在聚集到她的手上的時候,總讓人覺得隱隱有些發燙,使得她情不自禁地又握了握手中攥着的那個小紙包。
紙包內的柳樹籽在經得她這般舉動後發出沙沙的聲響,好似她此刻無比雜亂的心緒。跟前的男人分明並未發出一語,然而自骨子裡頭溢出的那無形的壓迫感卻無時無刻不充斥着她全身,她只覺得如何也不自在,偏偏這種時候她的理智告訴自己並不能夠逃,最終也只能乖乖地坐在原處。
即使如此,她依舊覺得全身上下好似有千鈞重,讓她在他的目光之下如何也提不起勁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