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吼——”
沒有交流，只有交鋒。
赫拉的花園外，百首巨龍仰天怒吼。
黑色的風暴從海面上升起，原本束縛在它身上的枷鎖放開了約束。
花園之內，幾位海仙女和寧芙原本甜美的笑容於瞬間變成了驚恐。
她們是奉赫拉的命令在這裡看守花園，採集聖果的侍者，看在天后的面子上，即使是諸神也會對他們以禮相待。
然而這一刻，天空被巨大的陰影遮蔽，神王降服在這裡的妖魔脫離了囚籠。
諸神會在意赫拉，拉冬可不會在意神靈。
如果讓它騰出手來，她們幾個必死無疑！
轟——！
沒人理會她們的恐懼，銅棍擊碎風暴，砸落在拉冬的龍頭之上。
只是一瞬間，漆黑的鱗甲寸寸破裂，堅硬的骨骼也發出艱澀的嘎吱聲。
妖魔吃痛，除了宙斯，這還是人間第一個真正傷到它的存在。
可赫拉克勒斯的攻擊只是激起了它的兇性，剩餘的九十九個龍首對空咆哮，拉冬的嘴中噴出彌天的黑火。
看着天空中渺小人影身上的一個個‘掛件’，大妖魔怒不可遏。
“吼——人類！”
“你殺了它們？”
怒意化作實質的火苗，拉冬的心中，喜悅和痛苦交織。
它繼承了提豐的怒火，它爲同類的死而傷感；但它也是提豐之子，它也爲同類的死感到愉悅。
因爲既然它們已經死了……
“那我只要吞了你，那我就能成爲新的妖魔之王！”
不，不止是妖魔之主，而是百首龍王！
它必將喚起整個四海的妖魔，最終殺到大地之上，沿着奧林匹斯山的山脊，最終屠戮整個神族！
呼——
雙翼展開，沒有了神王之力的束縛，拉冬扶搖直上。
它是會飛的龍，不是看門的狗。
如今整個四海都是它的疆場，在這裡，它才能發揮出更強大的力量。
轟——
用獅皮擋下火焰，用銅棍擊散黑雲。
看着兇相畢露的百首巨龍，赫拉克勒斯此刻的心中一片平靜。
哪怕只是短暫的幾個回合，他就已經判斷了出來，拉冬不是他的對手，在擎天泰坦的幫助下，自己已經有了凌駕於對方之上的神力。
“所以從現在開始，你只是我的一塊磨刀石而已。”
在空中舞起一段棍花，天空的重量令空間微微塌陷。
上前一步，大英雄不語，只是一個又一個的擊碎百首巨龍的頭顱。
······
太陽升起又落下，月亮落下又升空。
和之前的幾次戰鬥不同，這一次，赫拉克勒斯與妖魔的搏殺雖然不曾撼動大地，卻足以讓大海爲之翻騰。
日升月落，日落月升。
拉冬的戰力本就非比尋常，它是提豐之子中硬實力最強大的那一個，在掙脫了法則的壓制後更是如此。
一個頭顱被粉碎，沒過一會就又長出。
脖頸被砸斷，那掉落的龍頭就化作一條新的巨龍，繼續在四海同敵人廝殺。
於是海洋震盪，洋流改道。
在‘天’的衝擊下，在‘海’的影響下，在‘地’的撼動下，冰雹，颶風，海嘯，地震。
無論海上還是海下，每時每刻都有災難發生。
沒人對此感到詫異，這似乎就是天柱撼動大海應當造成的結果。
只是他們都沒有注意到，隱藏在這片天災之下，那不斷推波助瀾的力量。
……
東海，原始海神舊時的神宮中。
外界的風波似乎影響不到它，四方的海潮在這裡自然止息。
因爲這是水的初始，這是海的源頭。
大地的凹面是它最初的樣子，哪怕千萬年過去，卡俄斯世界最初‘海’的意象依舊留在這裡，掌握在最古的海神蓬託斯手中。
這是永恆的權柄，即使他早已沉睡。
甚至哪怕大洋神能夠攻破這裡，他也絕對無法將這裡的所有權從蓬託斯的手中取走。
因爲這些誕生於第一紀元的古神們雖然不像原始神一樣與世同生，可他們中的某些存在依舊與後世的神靈有所不同。
就像太陽與許珀裡翁間永遠也扯不開的關係，只要太陽還在，那無論母樹如何侵蝕，神職如何分割，它的概念就永遠與自己最初的主人有着一絲斬不斷的聯繫那樣。
如果說蓋亞無論犯下多少錯誤，她也永遠不會被被現世的法則打落最後一絲屬於偉大的位格，那他們則無論世界如何更改，也永遠不會失去真神的身份。
這就是他們與後來神靈間的差別，也是創世之初纔有的恩寵……當然，也正是因此，海洋中的象徵想要誕生，才無論如何都離不開蓬託斯的存在。
俄刻阿諾斯早就感覺到，海洋的體量已經足以誕生偉大，甚至最近一段時間，它更是以一種飛快的速度在成長。
而作爲超過七成的海洋的主宰，理論上他已經可以試着更進一步。
但因爲缺少了海洋最初的一抹意象，海洋與水的象徵就始終無法完成。
這一點他知道，涅柔斯也知道。
推開大門，從宮殿中走出，蓬託斯的長子，海之柔善禮貌的將身後的門戶重新合攏。
站在宮殿之前，看着遠方劇烈波動的大海，還有那翻騰不休的洋流，一抹笑意不由攀上他的臉龐。
一時間，這位素來以老者形象現世的海神顯得親切而慈祥，就像是鄰家的老者，又或者一位可敬的老師。
“呵，一場神戰嗎……”
笑着搖頭，不管交手的人是不是神，可他們的力量比真正的神靈毫不遜色，涅柔斯自然不會糾結一個名字。
他能感覺到，無論拉冬還是此刻的赫拉克勒斯，他們的力量都足以讓他這位真神爲之避讓。
只是此時此刻，他之所以出現在這裡自然不是因爲二者的實力。
而是涅柔斯很清楚，就算是兩個強大神力的戰鬥，也不可能從西海撼動東海，這已經超出了真神所能做到的程度。
如今的卡俄斯可不比以前，除了偉大神力，沒人能單憑力量從世界的這一頭影響到那一頭，除非這裡面涉及了權柄……而且是與海神有關的權柄。
那麼問題來了，一根天柱上面‘海’的象徵可以做到嗎？
別人不敢肯定，哪怕是宙斯也只能懷疑。
因爲神靈的權柄間‘隔行如隔山’，神王同樣不敢在海洋是領域妄下判定，但涅柔斯卻敢說它做不到。
攪動西海的風雨已經是它的極限了，想要波及大地的東方，這又怎麼可能。
然而如今它做到了，甚至連遠古海神宮殿周圍的水域都隱隱受到了幾分影響。
這種能力根本不是一根懲罰過海神之子的天柱可以做到的，讓波塞冬自己來都有些困難……不過涅柔斯知道，有一種情況是可以讓一個神靈在自己都不在場的情況下，讓他的權柄發揮出連他自己都難以做到的破壞力的。
“那就是將他囚禁在深淵，隔絕權柄與現世聯繫的同時，又沒有一個具備相近能力的人代替他執行這份責任。”
“如果這種情況持續數百上千年，那他權柄對應的法則就有可能暴動。”
“只是波塞冬才消失不久，這些法則本來不可能現在出現這種問題。”
“所以唯一的解釋，就是有人借用與波塞冬本人關聯十分密切的東西，以某種方式強行‘刺激’了失去主人的規則。”
輕聲自語，涅柔斯不知道這是誰做的。
不過他知道，做到這一切的媒介大概率就是那個倒黴的特里同。而那個黑手之所以選在這個時候這麼做，就是爲了避開諸神的目光。
有那個人類和拉冬的大戰，所有人都會認爲這種海洋天災的暴動是正常現象，哪怕有所懷疑也無從證明。
只是走出這一步的人還是不夠了解海神，所以涅柔斯從中看出了些許端倪。
而且如果他想的話，他完全可以用自己海之柔善的權能安撫暴動的法則，進而將對方的謀劃掐死在萌芽中。
但是……
“但是你沒必要這麼做。”
海水震盪，洋流襲來。
踏在湍急的暗涌中，古老的泰坦，大洋神主竟然在不知何時離開了環世之河，以真身出現在了老對頭的領域當中。
隱約間，隨着他的出現，在更爲遙遠和宏大的領域上，這場波及整個四海的動盪愈發劇烈了。
就連不少海神建立在海底的宮殿，也在這種波濤當中東倒西歪。
“呵呵……俄刻阿諾斯殿下，真是好久不見了。”
“只是你這話說的不好，作爲奧林匹斯神庭未來的主神，我怎麼能對這場天災視而不見。”
“爲了神庭的安穩，四海的和平，我是一定會出手相助的。”
笑着開口，涅柔斯轉頭看去。
只是看着大洋神毫無反應的表情，涅柔斯無奈的搖搖頭。
“你可真是無趣。”
“我會全力出手，試圖壓制那個勾結擎天泰坦，搶走鎮海天柱，攻打天后花園的人類禍害四海。但是他的力量太強大了，我根本什麼都做不了。”
“他彷彿天命加身，所向無敵，只需用那根銅棍在海中攪上一圈，海族就要暈頭轉向，我等海神也要戰戰兢兢。”
“甚至這還沒完，因爲對方造成的禍害不止於此。”
“西海失去天柱，海洋又失去了海皇。二者迭加之下，在未來的相當長一段時間內，大海都會變得兇險難測，法則異常，這是合乎情理的。”
“如果神王對此有意見，那他大可自己來查——嗯，對了，記得管好你的女兒。”
“雖然歐律諾墨只是水草牧場之神，但也難保她看不出海洋的變化……俄刻阿諾斯殿下，您能解決這個麻煩吧。”
笑容不變，老海神的臉龐依舊慈祥。
只是無聲無息之間，四海的動盪更加劇烈了。
卡俄斯第一次，原始海神，大洋神主，以及神王冊封的海皇，他們三者代表的法則不約而同的試圖攪動大海，引起他的動盪和不安。
一時間，在海洋與水的循環中，那尚未凝聚成型的象徵似乎都在微微顫動，爲所有海神意志的統一而感到歡欣。
而在涅柔斯的對面，俄刻阿諾斯則深深看了他一眼，隨即點頭說道：
“當然，她不會壞了事情的。”
“很好。”
笑着點頭，老海神微笑如常。
“既然如此，那就開始吧。”
“波塞冬不在了，海洋法則的紊亂也有了合適的理由。”
“未來一段時間，因爲海洋遭受的損失，我也有理由遠離神山，留在大洋。”
“用凡人的話說，如今一切賬目的錯誤都有了解決的辦法，一切問題也都是源於他的行爲，跟我們沒什麼關係。”
“不久之後，我甚至打算派人去一趟神山，向神王哭訴這個人類的所作所爲究竟給大海造成了多大的影響，以此降低他對我們的戒心……”
“呵呵，等一切結束，如果那個人類還活着，我一定讓所有海洋神系的信徒將他列入祭祀——按照人類的說法，就叫他‘背鍋英雄’，或者‘平賬英雄’好了……俄刻阿諾斯殿下，你覺得這個稱呼如何啊，哈哈哈哈哈……”
再次開了個玩笑，只是大洋神依舊沉默寡言，讓老海神多少有些無趣。
不過這只是件小事，涅柔斯也只是想用笑話掩蓋內心的緊張罷了。
沒辦法，想要塑造屬於海洋的偉大象徵，就必須要讓‘海洋與水’的領域最大的三個源頭——泰西斯代表的最初的原水、純水，俄刻阿諾斯代表的洋流、河流，以及蓬託斯代表的海洋最初的意象合爲一體。
然而前兩者相伴萬年，自然輕而易舉。
可後者與前兩者間的敵對太過久遠，以至於融合一旦開始，就會有一個引起海洋法則紊亂的‘磨合期’。
正常情況下，這種法則的衝突與融合必然會導致大海劇烈的變化，讓所有的神靈都把目光投注過來，這也是他們遲遲沒有行動的原因。
直到現在，與地獄的魔鬼合作，涅柔斯搞走了波塞冬；不等他進一步做點什麼，又有別人攪動了四海的風潮。
天予不取，反受其咎。
既然眼下有這麼好的機會，那無論是涅柔斯還是大洋神主，顯然都絕不會放過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