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光飛逝,轉眼又是十個春秋。
終南山玉柱洞後,方圓十里內的星光都朝這邊匯聚,盡數往盤膝坐于山巔的青年男子體內投去。
此人水合道袍罩體,腰束絲絛,腳蹬麻鞋,周身泛起瑩瑩玉光。面容俊朗入冠玉,大理石般的線條,如同刀削斧鑿一般,剛毅堅韌的氣質盡顯。劍眉入鬢、目若寒星,眉心生有豎眼,開闔之間寒芒暴現,周身十丈方圓凝出朵朵雪花飄下。
雲中子月白色的柔和身影出現在不遠處,嘆息一聲,揮袖將瀰漫的星力驅散,復又開口說道:“楊戩,我已說過許多次了。築基法訣,修行之時當不疾不徐,像你這般一味勇猛精進,過猶不及啊。”
楊戩聞言,雄軀一震,垂首默然不語。
雲中子見狀,繼續說道:“爲兄知你救母心切,方纔如此。只是如此不按章法修行,長此以往,若是偏了道基,便永世沒有救你母親脫難之日~!”
這話如同千斤大錘般砸在楊戩心頭,楊戩豁然起身道:“小弟孟浪,勞師兄費心。還請師兄看在受苦的孃親面上,多多提點小弟
。”
雲中子頷首微笑道:“你也不必着急,師尊命人傳來法旨,着爲兄明日便帶你上蓬萊島,行拜師之禮。”
楊戩面上依舊冰冷,絲毫不見喜色,只是仰天默默禱告:孃親,等着我。孩兒學好本事就去救您……等着我……
同一片星空下,顓頊正與他的老師燃燈道人商議人族之事。二十年來,顓頊憑藉着他的手腕,消除了所有反對的聲音,將人族真正納入了自己的掌握之中。外埠諸侯,凡屬稍大些的部落,盡爲軒轅一脈所掌——除了九黎。
顓頊親自將一杯茶水遞給燃燈,說道:“老師,如今只是九黎一部,身處王化之外。依老師當年定計,如今動手剿滅九黎,正是時機。待天下大定,也好修建教主與老師聖像,受萬民供奉。”
燃燈眉開眼笑,卻連連搖手推辭道:“貧道何德何能?豈敢與掌教老師並列,陛下言過了。”頓了頓,又說道:“貧道已使人傳書師弟太乙真人,請他前來相助。太乙師弟乃是我闡教門下資質最高者,近來新得妙法,有他相助,必能一戰而定。”言語之間,不自覺地露出些許莫名的酸意。
顓頊卻是不敢因此小看了自己這位老師,這些年來的相處,對他的心性瞭解了許多,若要用一個字來表達,那就是——厚。人至賤則無敵,道貌岸然的僞君子是可怕的,尤其是有本事的僞君子。
“如此多謝老師相助,弟子將來必有厚報。”顓頊躬身致謝,然後說道:“弟子這就命人前往九黎下書。”
燃燈點點頭,說道:“陛下政務繁忙,貧道先行告辭。”
待燃燈走後,顓頊便命人招了一位少年進來。此少年名爲嚳,乃是顓頊的堂弟矮極之子,軒轅黃帝的曾孫。嚳生於窮桑(西海之儐),母握裒因踏巨人足跡而生。嚳少小聰明好學,十二三歲便有盛名,十五時被顓頊看中,作爲接班人來培養,如今已經有了兩年多了。
顓頊微笑着對眼前的堂侄說道:“你可是我喚你來所爲何事?”
嚳沉思片刻,說道:“想來是伯父已經決定出兵九黎,可是命小侄隨侍左右?”
“猜對了一半
。”顓頊先是微笑着點點頭,而後肅然說道:“不過不是讓你隨軍出征,而是留守部落。我走之後,便由你代行人皇大權。”
嚳惶然俯首道:“小侄萬不敢當此大任。伯父何不從衆位堂兄中選出一人,當此大任?且族中多有德高望重者,必能爲伯父分憂。”
“混賬~!軒轅老祖宗傳下的姬氏祖業,豈能落入外姓人手中?!”顓頊勃然大怒,一掌將几案拍成齏粉,復又頹然坐下,嘆息道:“我那幾個混賬兒子,若是有人能及得上你……唉~~~”
嚳見顓頊心緒不佳,便安慰道:“伯父何必憂愁?幾位堂兄乃是我姬氏嫡傳血脈,若是將來有出色的後輩,小侄定然效法伯父。”
“好!好!!好!!!”顓頊放聲大笑道:“賢侄好氣魄。”整了整面上神色,肅然說道:“當年軒轅老祖便是在此處將有熊託付給了我,如今,伯父就將有熊託付給你了。若是我不能回來,你千萬記住:萬不可忤逆聖人!切記~!切記~!!!”
嚳雙眼含淚,伏地答應下來。
翌日,正當夕陽西下時。
九鳳如同往常一般,立於山巔,默默注視着歸巢的金烏。鬼焰從山下飛掠而至,向九鳳施禮道:“九鳳大人,有熊顓頊送來問牒,約大人明日此時往逐鹿商議兩族大事。”
九鳳恍若未聞,理了理飄散的秀髮,自顧自笑道:“沒想到這些年來,卻是養成了這麼個習慣。可惜啊,東皇太一,當年是何等的英雄豪傑,如今卻也只剩這軀殼東昇西落了……我巫族又何嘗不是呢……”
鬼焰望着九鳳消瘦的背影,似乎隨時都會被吹落山崖,心神一陣恍惚。好一會兒才清醒過來,卻看到了九鳳擦肩而過的背影。鬼焰轉身急追幾步,在九鳳側後處說道:“大人,依屬下看來,有熊不安好心,此番必是欲圖加害大人,大人不可前往啊。”
九鳳頓住腳步,回首留戀地望了一眼夕陽,淡然說道:“陷阱又如何?眼下的九黎,遠遠不是有熊的對手。我去了,九黎還有一絲保全的機會,他們是不會將羣龍無首的九黎放在心上的。只是,不知還有沒有機會看這夕陽……”
隨後,毅然轉身,猛踏一步往山下掠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