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風，你去把醫生叫來。”
司凌睿吩咐了一聲，他此時的聲音很冷靜，甚至病房內的所有人都聽不出他的情緒起伏，但就是這樣的聲音卻讓原本驚懼交加的席若雲感覺到了一絲能讓她心安的力量。
“我這就去！”由於過於震驚而呆愣着的席若風這才反應過來，急急忙忙地跑出去了。
“沒事的，先讓醫生檢查一下。”司凌睿並沒有安慰席若雲“沒關係”，“一定會痊癒”之類的話，但是直到醫生進來檢查之前，他握着席若雲的手始終都沒有放開。
“嗯。”席若雲應了一聲之後，就安靜地坐着，像一隻易碎的瓷娃娃。
病房內的空氣宛如凝固了一般，十分壓抑。
席若雲並沒有像其他病人那樣，在發現自己看不見了之後就情緒崩潰大吵大鬧，她除了最開始得知自己失明的時候，瞬間浮現在臉上的恐懼之外，就再也沒有露出明顯崩潰的情緒。
很快，醫院就過來了。
席若雲先是聽到了一陣腳步聲，然後她感覺到了醫生把自己的眼皮翻開，這個動作持續了很長時間，讓她有些不舒服。
醫生用手電在席若雲的瞳孔上照了照，表情立刻變得嚴肅起來。
“你之前有過視線模糊的情況麼？”
“沒有。”席若雲忽然又想到了昨天晚上晾衣服時片刻的眼花，就改口道，“有，昨晚有幾秒鐘的時間，不過很快就恢復了。”
司凌睿聞言眼神中閃過一絲黯然，開口問道：“醫生，她這種情況嚴重麼？”
醫生神情嚴肅，又檢查了席若雲的另一隻眼睛，然後席若雲就聽到了鋼筆在紙上摩擦的聲音。
不知道是不是一旦失去視覺，人類的聽覺就會變得一場敏銳，席若雲甚至可以聽到席若風緊張的吸氣聲，但是她卻感知不到除了語言之外任何來自司凌睿的聲音。
就算是這樣，這個男人身上的氣息依舊給席若雲帶足以讓她冷靜下來的安全感。
“病人家屬跟我過來一下。”
醫生給席若雲檢查完之後，並沒有當場告知她的病情，而是轉身出去了。
“若雲，我一會兒就回來。”
司凌睿也跟着醫生走了出去，病房內只剩下了席若風，這時候他再也忍不住，撲到席若雲的牀邊，一臉擔憂地問道：“姐，你沒事吧？有沒有哪裡不舒服？”
“我沒事。”
席若雲把手伸向半空中，似乎是想要去摸席若風的腦袋，但是由於無法辨別具體的方位，中途就垂了下去。
她的脣邊勉強扯出一抹笑容，故作輕鬆地問道。
“我昏迷了多久？”
“一個多小時了，姐，你真是嚇死我了！”席若風胳膊支着牀沿，把頭埋進病牀邊的被褥裡，語氣中甚至帶了些顫音。
除了父母以外，席若雲是他最親的人了，可以說他和席若雲的關係有時候要比父母還要好一些，因爲很多沒有辦法和他們開口的煩惱，他可以和姐姐講。
然而最近這段時間，家裡接二連三的意外，讓席若風意識到，這麼久以來，席若雲撐得太辛苦了，自己必須要快點長大，成爲父母和姐姐的依靠。
席若雲聽到弟弟關切的話，心中升起陣陣暖意。
“你今天沒有課麼？”
“嗯，今天沒有。”席若風心說上課哪有姐姐的事重要，不過他沒敢說出來，要是讓席若雲知道他是逃課過來的，肯定又要捱罵了。
“我住院的事爸媽不知道吧？”
席若風聞言猶豫了一會兒，還是點了點頭，不過半天沒等到席若雲的反應，這才意識到對方現在是看不見的，心下不由得更加難受了。
“他們不知道，不過這麼大的事，也不能一直瞞着爸媽啊……”
席若風其實是想說的，不過司凌睿給她打電話的時候特意叮囑過不要告訴他們，所以席若風糾結再三，決定還是先聽姐夫的。
“先等等，看看醫生怎麼說。”席若雲也知道這次的病情不可能瞞得住，不過她還是想等等診斷結果，再考慮怎麼和爸媽說。
杜婉晴她並不是特別擔心，但是席承林最近身體剛好點，席若雲怕他承受不了這個刺激。
“姐，沒事的，現在醫學這麼發達，你一定會痊癒的。”席若風緊緊地抓着席若雲的手，慌不擇言道，“實在不行還可以換眼角膜，換我的也可以！”
“瞎說什麼呢！你當眼角膜能再生呢？說換就換！”席若雲辨着聲音的位置錘了他一下，卻是撲了個空，她有些尷尬地收回手，眼中的失落又明顯了幾分。
“再說了，我要你的眼角膜幹什麼，更何況現在還不知道是什麼原因，沒準兒明天就好了。”
其實造成失明的原因有很多，未必就是眼角膜的問題，更何況她的視力一直都很好，眼睛也沒有受過傷，所以席若雲大概猜到了她這次暈倒後又失明，應該和眼部疾病無關。
其實席若雲的內心遠沒有表面上看起來的那麼淡定，實際上因爲席若風還在，她只是不想表現出太多的負面情緒讓他擔心罷了。
如果此時病房內沒人，說不定她會好好地哭一場，或許把手邊能碰到的東西全部摔在地上，來緩解心裡面對有可能失明的恐懼。
畢竟這算是她人生以來最大的一次打擊了，一個人一旦失去了視覺，那麼下半輩子和廢人又有什麼區別，更何況她的理想還沒有實現，哪怕醫學發達，但是萬一……
人在這種情況下往往是很消極的，縱使像席若雲這樣理智的人，也不免會胡思亂想，把最壞的結果都考慮一遍。
就在席若雲已經腦補到自己真的瞎了之後晚景淒涼的時候，司凌睿及時地回來了，才避免了她繼續消極下去。
“姐夫，醫生怎麼說的？”席若風見他進來，就急忙站起來問道。
“下午還要做個檢查。”
司凌睿臉上的表情不太好，不過席若雲看不見，所以又追問道：“我眼睛看不見，是什麼原因引起的？”
男人頓了頓，卻沒有馬上開口，他又看了眼滿臉焦急的席若風，想了想，還是說道：“你還記得上次你腦震盪住院時，快出院的時候醫生安排你做腦CT麼？”
“嗯。”席若雲聽完司凌睿的話，不禁一愣，“難道是那次留下的後遺症麼？”
“檢查報告出來之後，醫生告訴我你的腦部有一塊麪積很小的淤血，有會壓迫視神經的風險。”
這些話司凌睿本來想等席若風走了之後再說的，不過現在席若雲的病情還沒有最後確診，一切都是未知數，所以他也不想再把席若風當成是一個小孩子什麼都瞞着他。
“當時醫生說淤血是有可能自行吸收的，所以我怕你知道了實情反而會精神緊張，不利於恢復，就一直沒有告訴你。”
因爲當時醫生的原話是，可以手術清楚淤血，但是手術有風險，最好的情況是等席若雲腦中的淤血自行消除。
雖然建議保守治療，但是不排除有更加嚴重的可能，這也是司凌睿一直對席若雲保密的原因。
如果讓席若雲知道自己的腦中有淤血，而且很可能會失明，那對她來說絕對是個相當大的打擊。
司凌睿捨不得讓她經受這種痛苦。他本來以爲，經過這段時間的觀察，應該是沒有危險的，但沒想到他還是大意了，要是那天他陪席若雲一起去酒會，或許這一切都不會發生。
司凌睿的指甲深深地嵌入了皮肉，從早上到現在，他已經罵過自己無數次了。
這下席若雲明白了，爲什麼她一有點頭疼腦熱，司凌睿會那麼緊張了。
她一直以爲是司凌睿是關心則亂，太小題大做，卻沒想到對方一直默默地承受着這麼大的壓力。
“你昨天又磕到了後腦，導致淤血的面積擴大，壓迫了視神經，所以纔會出現暫時性失明的情況。”
司凌睿故意加重了暫時性這三個字，其實這也是他自己加上的，因爲醫生的原話並不樂觀。
“這些都是隻是主治醫生根據你以往病例的分析，至於具體的原因還要等下午做完檢查之後才能確定。”
“凌睿，我有點累了。”席若雲聽完司凌睿的話默默地拉過被子躺在了牀上，“你送若風回家吧。”
“我下午陪你做檢查。”席若風不想走。
“有你姐夫在，沒事兒的。你先回去，如果需要你陪我我再給你打電話。”
“那好吧。”
席若風說完之後就跟着司凌睿出去了，不過司凌睿沒有送他回家，只是走到了電梯口之後就折回了病房。
他輕輕地推開了門，卻並沒有馬上走到病牀旁邊。
因爲他分明聽到了被子裡面傳來低低的抽泣聲。
她在哭。
司凌睿走過去，心疼地拉開席若雲蒙着的被子。
“別哭了，對眼睛不好。”
席若雲沒想到司凌睿會突然回來，現在她也看不到男人的表情，有些不好意思地別過頭，用手擋住臉，自欺欺人道。
“我沒哭，眼睛不舒服。”
“那我幫你吹吹。”司凌睿也不拆穿她，他轉身把病房的房門反鎖了，然後又回到牀邊坐下，用修長的手指撥開席若雲額間凌亂的劉海，湊過去一點點吻去她臉上的淚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