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若熙看着席初雲。
安靜等待席初雲給出的答案。
燭火無聲跳動，房間裡的光線，忽明忽暗，她有那麼一瞬，恍惚看不清席初雲的臉。
他笑了，淺色的眸子裡，依舊柔軟如水。
“小童，你想起來小菊來了？”
顧若熙搖搖頭，“沒有，只是聽見傭人說，之前伺候我的人，一直都是小菊。我只是很好奇，小菊怎麼忽然不伺候我了，我不太喜歡萍姐，說話太生硬。”
席初雲的脣角，緩緩嚅動了一下。
“她確實生病，死了。”
“生病……”
顧若熙的眼前，還是浮現那充滿血光的畫面。
畫面中，雖然模糊，但還是認得出是小菊的臉，正和拾到那張照片上的女孩，一個樣子。
既然是病死，爲何她的眼前，會浮現小菊滿臉是血的樣子？
“真的沒有欺騙我嗎？”
她不確定地沉聲問，眼底已浮現一抹冷光。
“小童，若有欺騙，也是因爲在乎你。”
“善意的謊言，也是謊言！你讓我忽然覺得，看不穿，也看不透。”
“我一直都是這個樣子，不是你看不穿，也不是看不透，而是從來沒有用心接觸過我。”
顧若熙看到席初雲眼中的急切，還有隱約蘊藏的一抹憤怒。
她畏懼了。
她真的極少在席初雲的眼睛中，看到怒火的神情，尤其對她。
她心口一陣緊縮。
“初雲，我真的努力了，也真的用心了，可我還是不能……”
愛上你。
“我不是沒有試過！我有選擇拋棄之前的一切，只留在你的身邊過。我相信你，相信父親，相信你們說的一切都是真的，可我最後發現……”
顧若熙捂住心口的位置。
“這裡面，總有一個位置是冷的！即便你對我再好，再溫暖，還是不能溫暖那個冷的位置。”
“我之前，一直不知道爲什麼，現在知道了，也明白了！不是你不好，也不是我總是放不下，而是……”
“人不對。”
顧若熙看着席初雲的眼睛，清楚看到他目光中翻涌的震撼。
她心口輕輕一疼，真的不忍心，但還是狠心說出來。
不能繼續互相拖延下去，錯誤的，就要儘快糾正過來！
“你是真的喜歡我嗎？不是因爲，從小的婚約，讓你潛意識覺得，我就是陪伴你一生的女人？”
“你知道，真正愛上一個人的感覺嗎？所有的喜怒哀樂，都被那個人牽引！就連在生死麪前，也會毫不猶豫地擋上去。”
“自己死不要緊，關鍵時刻，哪怕用盡所有的力氣，也要將對方推開。”
席初雲一句話都說不出來。
臉色一片泛白，似蒙上一層雪白的寒霜。
“初雲……”
“我知道你對我好，但你的好，讓我窒息，呼吸不上來。”
席初雲高大的身影，晃動了一下。
“小童……”
“當初你這樣，現在還是這樣！失憶之前，拒絕我，失憶之後，還是拒絕我。”
“他就那麼好，讓你不管變成什麼樣子，都能那麼輕易地愛上他？”
“爲什麼？”
席初雲忽然低吼一聲。
顧若熙肩膀一抖，還是狠心繼續說下去。
“若不是宋成安安排的陷阱，若不是父親要殺了他，只怕我還在抗拒他的接近！我還在想着，我已經是你的妻子了，就不該和任何男人有任何牽扯！”
“我承認，我成了壞女人，明知道自己已經和你結婚，居然還是義無反顧地愛上另外一個男人。我忽然相信了，大家的緋言緋語，他確實一直都是我最愛的那個男人！”
“是你們誤導了我！讓我以爲，是那個男人給了我最深的傷害，差點害死我！讓我不敢去觸碰關於他的一切！就連他出現在我面前，我都抗拒與他接觸！甚至連我們的孩子，我都一直沒有提及過，不敢過多探取關於他們的訊息。”
“你是在怪我嗎？”
席初雲憤怒地低吼一聲。
“我沒有怪你！我只是怪我自己，爲什麼要失去記憶！忘記最不該忘記的一切！”
“還不是他害的！你差一點就死了！躺在醫院那麼久，他還活着，居然欺騙所有人，說他死了！一直不露面，耍心機詭計，這樣的男人，你覺得值得你託付終身嗎？”
“我相信，他有苦衷！”
席初雲自嘲冷笑一聲，“是啊，寧願相信的，即便他錯漏百出，你還是會爲他找盡藉口！”
席初雲盯着顧若熙水一般的眸子，聲音緩慢，一字一頓。
“不想相信的，即便把心掏出來給她看，她還是覺得虛僞。”
顧若熙眉心輕輕跳動一下。
似有什麼寒氣，撲面而來，她抽了一口冷氣。
再看清楚的時候，席初雲已經到了她面前。
“小童，到底什麼是愛？你懂嗎？你清楚嗎？”席初雲忽然抓緊顧若熙的肩膀。
“你若知道，你告訴我！讓我明白一下，我到底要怎麼做，才能讓你愛上我！”
顧若熙心口冷了一下，擡着眸子，對着席初雲淺色的眸子。
那裡面的光彩，總是淡淡的，總是不能讓他的眼底，浮現任何清晰的情緒。
顧若熙看着他的眼睛，有的時候甚至覺得，這個男人的心，一直都是空的，沒有什麼人，能讓他徹底情緒失控。
即便在她面前，他也一直都是那樣，暖暖的，淡淡的樣子，總覺得什麼東西，不能達到極致。
“或許，連你自己都不清楚，到底是不是真的愛我。”
席初雲怔了怔。
“你說什麼？我不愛你？”
席初雲的大手，抓着顧若熙的肩膀，開始用力。
顧若熙明顯感覺到肩膀刺痛，想要推開席初雲的手，卻推不開。
“初雲！我只是讓你明白，如果真正愛一個人，很多事，是都不能容忍的，但你一直容忍，真的只是因爲你的性格，包容了我的一切嗎？”
可以容忍，陸羿辰將她掠走，容忍小王子的到來，還有她的冷言冷語，對陸羿辰的念念不忘。
他似乎，都不當成任何問題，依舊始終如一的對待她。
還對她笑，對她溫柔，體貼。
這一切，看着都好像席初雲是個十足十的大好人。
卻又讓人覺得，莫名的彆扭！
就好像，這個男人沒有什麼明確的感受似的，真正愛一個人，豈能做到如此地步！
席初雲還是不認可顧若熙的說法。
“不要說了！不要用這樣的藉口，將我推開！我還沒有低廉到這種地步。”
席初雲低吼一聲，一把推開門，衝了出去。
顧若熙看着房間裡，依舊燃燒的燭光，還有那沒動一下的晚餐。
她跌坐在座位上。
腦子裡還在徘徊，席初云爲何說謊小菊是病死的？
他果然一直都對她有所保留對嗎？這也更加明確的說明，小菊的死，似乎不那麼簡單。
她需要如何做，才能調查清楚？
抱住自己的頭，很多畫面都是斷斷續續的，不能竄連在一起。
忽然之間，顧若熙眼前，浮現了一抹明光。
“如果小菊死了，那麼小菊知道的一切也都石沉大海。莫非小菊知道什麼秘密，纔會……”
“到底小菊知道了什麼？”
手放在自己的撫摸。
那麼清晰，又清楚的記得，自己的腹中曾經還有一個孩子。
卻在滿滿的疼痛中，離開了自己。
匆匆起身，她要去看看小王子。
那個孩子，對自己太冷，她還沒來得及，和那個孩子，說一聲“抱歉”。
小王子被關在他的房間中，不許隨便出去。
顧若熙推門進去，就看到小王子，坐在沙發上，盯着面前擺放的很多飛機模型，一臉冷漠，不說話。
“兒子，媽咪抱抱，好嗎？”
顧若熙走過去，對他張開雙臂。
小王子一愣，黑漆漆的大眼睛，不確定地看向顧若熙。
“你……終於想起我來了？”
顧若熙笑着，沒有否認，依舊張開着雙臂。
小王子的態度，還是很冷漠，即便很生氣，自己的母親居然忘記了自己。
但最後，還是受不住母親懷抱的吸引，他撲到了顧若熙的懷裡，眼淚珠子直接掉了下來。
“居然連我都忘記了！你個騙子！還說我是你最愛的小情人！”
“你怎麼可以把自己的兒子都忘記！”
“是你天天喊着，和自己的兒子相依爲命，等兒子長大，有了自己的老婆就會忘記你。你怎麼可以先忘記了！你個騙子！”
小王子哭着嗓子大聲喊。
滾熱的眼淚，打溼了顧若熙的肩膀。
她的心口一陣刺痛，眼淚也瞬時噙滿眼眶。
緊緊抱住小王子，不讓自己失控掉眼淚，努力笑着，用盡量輕快的聲音，對小王子說。
“白日依山盡，黃河快點流……”
她的聲音，還是忍不住的顫抖。
“對吧？我有記得，我兒子說得最著名的名句。”
小王子噗哧一聲笑起來。
“太好了！媽咪，你真的想起來了！太好了！”小王子最後，又抱緊顧若熙哭了起來。
“是真的想起來了對吧！連帶爸爸，連帶我，都全部想起來了對吧？”
“既然想起來了，媽咪還會改嫁別的男人嗎？還會離開我們嗎？我們爲什麼要住在這裡，爲什麼要分開！”
“我真的好生氣，在爸爸離開我的時候，你也拋棄了我……”
小王子恨恨地說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