席家大宅的大門緩緩打開。
院子裡是古色古香的園林,小橋流水,優雅別緻,左右一字排開的黑衣保鏢,讓秀美的風景,平添劍拔弩張一觸即發的壓抑氣氛。
顧若熙挽着席老的手臂,緩緩從大宅子裡走出來。
她一眼就看到,站在門外,一身黑色西裝筆挺,身材傲岸的陸羿辰。
他隻身前來,卻在衆人之中,依舊挺拔如山,不帶絲毫懼色,只目光端端地看着款步走來的顧若熙……
他的目光那麼深沉專注,似乎在他的眼裡,除了顧若熙,再也看不到其它的風景。
顧若熙被他灼熱的目光,輕易就燙了心口的位置。
刻意閃躲的視線,不敢與他對視,心虛得心口亂亂地跳着。
她出賣了他,害他入獄,害他成了殺人犯……
還有什麼資格,去接受他目光中鐫刻的款款深情?
心的位置,痠痛的難受,感覺就要裂開了,她依舊淺笑着,忍抑着,就怕自己心裡的情緒,泄漏在臉上。
席老的腳步停了下來,顧若熙便也跟着停下了腳步。
門裡,門外,他們不過數米的距離,卻好像隔着一條深深的鴻溝,已經再無力跨越過去。
陸羿辰的目光冷了下來,眼角的寒意,清晰映入顧若熙的眼中。
但她還是不敢去直視他的目光,脣角都僵硬了,還在努力笑着。
席初雲站在一旁,目光淺淡,沒有絲毫起伏。卻在側眸看了顧若熙一眼的時候,眼底掠過一抹憐惜。
“呵呵……”
席老笑起來,聲音溫厚祥和,“陸少一臉厲色,看着來者不善。”
陸羿辰一直深深凝望顧若熙的目光,終於落在席老身上,漆黑的瞳孔微微一縮,愈加深邃幽遠。
“我來接我的女人。”
陸羿辰的聲音好似結了冰的冷。
席老又笑了,依舊那麼的親和,就好像一位很和藹的長輩,說出口的話,卻帶着攝人的霸氣。
“我老人家雖然老了,但也記得,我這裡好像沒有陸少的女人。”
陸羿辰的臉色一凜,寒意更加逼人,“席老這麼說,就是不打算把人交出來了。”
“這裡又沒有你的什麼人,爲什麼要交出去!”席老好笑地道,看了一眼身側的顧若熙,還在顧若熙挽着他手臂的手上拍了拍。
顧若熙感覺到手上傳來席老的力度,心知肚明,他是在提醒自己。
心口一抽的疼,她也只能屏着呼吸,強忍着心底的雜亂,不在臉上泄漏,手更緊地挽着席老的手臂,才能找到支撐下去的力氣。
陸羿辰的目光,落在顧若熙挽着席老的手臂上,他還以爲顧若熙看到他,就會自己主動過來,可她卻一直在席老的身邊,連向前邁一步的意思都沒有。
“顧若熙,過來!”
陸羿辰低喝一聲,着實嚇了顧若熙渾身一震,就有要過去的意思,但還是暗暗咬牙忍下了。
她和他……
她笑了,“爲什麼要過去!”
陸羿辰的眉心倏然皺起。
“我爲什麼還要跟你走!”顧若熙的聲音又冷了一分。
陸羿辰的眉心皺得愈發緊了,“你在說什麼?你確定你現在清醒?”
他凝望着顧若熙頭上包裹的潔白紗布,凝望着她蒼白憔悴的容顏,就好像弱不禁風的小草,幾乎將她全部的力量交託在身側的席老身上。
他覺得,他看到了她的掙扎和猶豫,可她卻那麼平靜地對他笑。
“我再也不會跟你走了。”顧若熙平靜如風的開口,聲音涼若秋風瑟瑟。
陸羿辰高頎的身體,隱約一撼,眉心擰得愈發緊了。
“你確定……你說的話,發自內心?”他無力的聲音,幾乎能被從身旁而過的清風吹散。
“當然!”
她繼續涼涼開口,終於將陸羿辰心底那一點不確定也給擊潰了。
陸羿辰看着顧若熙絕情淺笑的臉,不知道要如何面對這一刻的她。
他可以強硬自己的心,可以告訴自己,她是有苦衷,纔會出賣他。可以告訴自己,顧若熙是愛着他的,可以告訴自己,他們之間一定還有着什麼誤會。
哪怕她終究不肯相信他,哪怕還在怨恨當年他決意離婚,但終究無法接受現在她這麼冷漠的對待自己。
他清晰感覺到了心口在痛。
“熙熙……”他淺淡的聲音,無力的呼喚,“熙熙,跟我走吧。”
他放低所有的驕傲尊嚴,用着一種幾乎央求的口氣,她居然還是靜默以對,看不到絲毫他能準確掌控的痕跡。
切實傳來的心痛,糾結住他所有敏感的神經。
這個女人,傷了他。
真實無比地傷了他。
他涼涼的悶哼一聲,問道,“爲什麼?”
顧若熙心痛欲裂,若不是清風拂面,讓她頭腦清晰,真的要在他那受傷的目光中,心痛得眼淚控制不住。
爲什麼?
她要如何開口?
一時間的無力應對,讓她更無力地靠在席老的身側。
席老花白的眉頭擰起,蒼老的聲音沉聲道,“請回吧!”
席老終究怕顧若熙選擇陸羿辰,急急帶着顧若熙轉身,低聲對身側的顧若熙說,“做得很好,小童,爸爸很欣慰。”
顧若熙真心哭笑不得了。
一位父親的欣慰,就是傷害自己的兒女嗎?
身後傳來騷動的聲音,顧若熙本能第一時間回頭,她就看到,陸羿辰已衝進來,被一羣黑衣保鏢團團包圍。
顧若熙嚇得心口怵然懸空,一把鬆開了席老,就要衝上去保護陸羿辰,手臂卻被席老的手,一把拽住。
顧若熙雙腿滯住,再無力向前邁動一步。
她的目光穿越那一條條黑色的背影,看向其中最偉岸的那一條身影,正好對上他那雙深不見底的黑眸。
心口猛地一抽,眼角就滾燙了。
“小童,別讓爲父失望。”
席老低沉的聲音,在耳邊輕輕傳來,徹底毀了顧若熙所有的希冀。
她現在哪裡還有自由選擇的權利,她的人生似乎一直都活在被要挾和脅迫之中,總是不能自己。
她只是一個弱女人,爲什麼所有人,包括說愛自己的父親,也要這樣對她?
到底要如何,她才能左右自己的命運?
“熙熙!”
陸羿辰清楚看到顧若熙眼睛中浮現的掙扎,大聲呼喚一聲,就要從衆位包圍他的人羣中衝上來。
顧若熙不住搖頭,“不要!”
她大聲喊,聲音的末尾都哽咽了,顫抖得讓聞者聽着心碎。
“不要過來!我不會跟你走!”
陸羿辰渾身瞬時僵住了,收緊的眼角,深深地望着顧若熙眼中隱現的水色。
“他們要挾你?”陸羿辰道。
“沒有!”
顧若熙忽然一把抱住席初雲的手臂,虛弱的體力早已虛脫得支撐不住她,只能孱弱地靠在席初雲的身側。
席初雲本是略驚,她居然主動撲上來。但見她虛弱得站不穩,便輕輕摟住她纖弱的肩膀,給她力量。
陸羿辰眉心深擰,眼底涌起強烈的醋意。
他的女人,怎麼可以隨便撲到別的男人懷裡!
陸羿辰就要衝上去,傳來顧若熙絕情無比的聲音。
“我已經有未婚夫了!不要再來打擾我們了!”她用力喊着,幾乎用盡自己現在全部的力氣,就好像生怕陸羿辰聽不清楚似的。
陸羿辰的臉色瞬時一白,怔怔地盯着她。“你說什麼?”
顧若熙喉口一哽,用力嚥下去,淺笑勾脣,聲音涼涼又平靜,“陸先生耳力不好了嗎?那麼我再說一次,我已經有未婚夫了,雲少就是我的未婚夫!”
她的頭,直接靠在席初雲的肩頭,一副倆人已經很恩愛的樣子。
她小鳥依人的一幕,無疑是插入陸羿辰心口的一把刀。
席初雲也震撼,沒想到顧若熙這麼直接就承認了,還在陸羿辰面前。
“你又何必這樣。”席初雲低聲嘆息。
顧若熙猛地抓緊拳,迫使自己繼續保持冷靜,不被心底的疼痛左右。
“你說……他是你的未婚夫?”陸羿辰冰冷的聲音,寸寸如銳利的冰凌。
“陸先生請回去吧!”顧若熙道。
她別開眼,看向一旁蔥鬱的林木,不再看陸羿辰黑雲翻滾的眸。
許久,清風之中,才傳來陸羿辰的聲音。
“顧若熙,你夠狠。”
陸羿辰決絕而去的背影,依舊那麼的風姿卓絕,卻痛得顧若熙支離破碎。
她再沒有力氣站穩,雙腿一軟就要倒下去。
席初雲一把摟住她,將她綿軟的身體摟入懷裡,緊緊的圈緊,低聲在她耳邊說。
“你只要說,想跟他走,我會放你走。”又何必這樣,傷害她自己。
顧若熙苦笑起來,低垂眼睫,再沒有去看離去的陸羿辰一眼,只能清楚聽到車子急速駛出去的聲音,尖銳刺耳,足見陸羿辰現在的憤怒多麼強烈。
她張張嘴,最後只能閉上眼睛,喘息都在虛脫到達難以支撐的極點。
“這不是你們想要的嗎?我做到了……做到了……”
話音最後,眼角潮意更濃,她卻沒讓眼淚落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