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在對她說什麼？
不要給自己太大的壓力嗎？
顧若熙驀地紅了眼眶，忽然很想哭，撲到他的懷裡放聲大哭。
可最後，她沒有那麼做。
眼角很乾，完全哭不出來。
目光盈盈閃閃地望着陸羿辰，他俊美的五官在燈火下，閃耀着迷人的光彩，她不由自主地擡起手……
手指輕輕的，沿着他臉龐的輪廓，小心翼翼地撫摸。
指尖傳來他皮膚滑膩的觸感，沿着她的手指，在心口激起一圈圈的漣漪，久久盪漾着一股痠軟的滋味……
她的脣瓣，顫抖了一下。
有些話，就要衝出口，卻又不知該說什麼，就那樣輕輕的眷戀的，撫摸他的臉。
“熙熙……”
動情的呼喚，她在他的眼鏡中，看到了自己小小的倒影，圈在他深深的眼窩中。
她勾起脣角笑了，鼻端似乎嗅到了玫瑰花的馨香。
有些感覺，清晰無比地在心裡翻騰，她卻也只能笑着，目光水盈盈地笑着。
陸羿辰擡起手，指尖輕輕擦過她眼角的潮溼。
“我想聽你說。”
他道。
“說什麼？”
她已不知，該說什麼，有些東西，還能說嗎？還有那麼必要嗎？
“告訴我，到底爲什麼。”他明明在她的眼睛中，看到了對他還有感情，爲什麼還要狠心將他推開？
他試着努力過，對於這個女人，他想抓住，卻又怕極了從指縫中溜走的疼痛。
他什麼事都能堅持，唯獨觸碰心靈的事，他不敢過多嘗試。
他怕，心口堅冷的外殼破裂的那一刻，自己痛得無以復加。
“我……”她張張嘴，似被他情深款款的目光蠱惑，喉口裡好像堵着一塊棉花，呼吸都那麼脆弱。
“我還有選擇的機會嗎？”
她似在問他，也似在問着自己。
“機會是自己掌握，不是別人給的！”他更深地望着她的眼睛，就好像要將她的樣子，鐫刻到骨血之中。
顧若熙心口狠狠一沉，眼底的淚光更加飽滿，閃耀着房間裡昏黃的燈火，亮得驚人，就像看到了希冀的曙光。
“我的心……也會痛，也會難受，可我的選擇，已經不能自己。”
她悽苦地笑着，忍住眼中的淚花，輕輕的吐出一口氣，笑靨在她臉上，美如曇花一現，迷離又迷茫。
“你是不肯說，還是……你已經變了？”變了她原本的心。
“你覺得呢？”她依舊笑，“我一直覺得，最瞭解我的人，應該是說你。現在卻發現，根本不是。”
“我也以爲，我很瞭解你，可現在……”他的聲音輕輕頓了一下，“我已看不清楚，越想看清楚，就越糊塗。”
“能將一向睿智的你，搞得糊塗，我很榮幸。”
她笑得蒼白無力，卻又涼漠。
陸羿辰的目光漸漸清涼似水，再看不到方纔還存在的情意綿綿。
他退後一步，疏遠了面前這個女人，無所謂的一笑，又是那個高遠的霸氣男人，這世間的一切，已再沒有什麼東西，能入得了他的眼。
顧若熙寥落地垂下頭，抓起桌上的酒杯，倒了一杯酒，灌了下去。
有些鬱結的東西，燃燒起來，才能痛快，才能給她繼續面對下去的勇氣。
“每個人，都有自己的選擇，你也是！你也可以選擇你心底真正想要的，我也是，我想要什麼，我就選擇什麼……”
她醉醺醺地呢喃，迷魅的目光，炫彩迷人。
陸羿辰的心口緊繃繃的，他想選擇的，只有她。
“你話裡好像有點別的意思。”他淺淺的聲音，飄忽不清。
“沒什麼，你想太多了。”顧若熙舉着酒杯，“我敬你一杯，此生我們一起喝最後一杯酒。”
“好！”
陸羿辰的聲音很高，其中掩藏的痛心，顧若熙聽得清楚，她卻笑。
顧若熙搖晃着倒了兩杯酒，抓起其中一杯，和陸羿辰重重撞杯子。
“我們還真沒一起喝過酒，今天喝得很痛快，很謝謝你……”這一瞬間，顧若熙淚流滿面。
陸羿辰的聲音顫抖了，“謝我什麼？”
“謝謝你還能讓我淚流滿面的不知所云。”
陸羿辰心痛欲裂，針扎的滋味，清晰無比地折磨他渾身每一條神經。
“熙……”
他薄脣抿動了一下，所有的聲音都堵塞在喉口中，再發不出來。
“喝啊！”
顧若熙顫抖着聲音，即便笑着，即便努力忍着眼淚，還是簌簌掉落，在她泛紅的臉頰上，留下兩道清晰晶亮的淚痕。
陸羿辰仰頭幹盡，顧若熙亦一飲而盡。
酒杯從手中脫落，掉在地上，碎裂成無數的碎片。
“抱歉，我是真的醉了。”她退後兩步，跌坐在座位上。
陸羿辰長臂一伸，握住她的肩膀，想要撫慰她，卻又不知該說什麼，只問她，“我記得你剛纔說想去洗手間。”
“去什麼洗手間，我不去……”她扶住沉重的頭，不住搖着。
“我送你回去。”
她深深吸一口氣，又慢慢吐出來，笑了兩聲，“我能回哪裡去？媽媽去了，哪裡還是我的家？”
陸羿辰的心口，又是劇烈一疼，輕嘆一聲，“我也要感謝你。”
“謝我什麼？”她擡起朦朧的醉眸，視線模糊。
“謝你，讓我知道什麼叫心痛。”
顧若熙哈哈大笑起來，笑得花枝亂顫，很美很美，“你也會心痛嗎？知道什麼叫心痛？在我的認知裡，你就是一塊冰，除了可馨……再沒人能讓你真正心痛……”
忽然，顧若熙一把拽住陸羿辰的袖子，目光十分深，十分深地凝着他。
“我們已經分開了，我想問你一件事，你必須十足十的，不能有一點欺騙的告訴我。”
陸羿辰見顧若熙那般嚴肅認真，他也跟着認真起來，“什麼事？”
“你對可馨，到底是什麼感情？真的是兄妹之情，還是有其它？”
陸羿辰的眉心慢慢皺起來，“你確定，你很清楚，你在問我什麼嗎？”
顧若熙點點頭，“非常確定！”
陸羿辰忽地笑起來，“這些年，你不會一直懷疑我對可馨……”
顧若熙怔忪無言，本來她不管聽誰說，都沒有太多的懷疑，也總告訴自己，他和安可馨怎麼可能！
今天一定是喝多了，纔會問出這麼無厘頭的話。
抑或說……
她在心底，本就一直懷疑他們？
那些人說的話，早在不知不覺間滲透到心底，成了一條纏繞心頭的荊棘？
“我想聽實話。”
“好，你聽清楚，此生我也只說這一次。我對可馨，從來都只是兄妹之情，絕無其他！”
顧若熙笑了起來，雙手扶着頭，不再多說一句話了。
這樣就夠了，她很滿意這個答案。
至少在當年，她只是落在他和可馨的兄妹之情之後，而不是男女之情。
至少也證明，自己一直沒有那麼可悲。
這就夠了。
“你走吧，我一個人靜一靜。”她道。
“你這個樣子，我怎麼能放心！”
“謝謝，我很好。”
“……”
陸羿辰不說話了，安靜地站在一旁。
時間一點點地流淌，房間裡很安靜，沒有一點聲音，幾乎能聽見彼此的喘息聲。
顧若熙的心亂了，亂得像被殘風捲亂了落葉，在漫天飛舞。
“你走吧，求求你了……我想靜靜……”
她無力地靠在座椅上，目光通紅地望着陸羿辰。
“告訴我，爲什麼。”他專注的目光，深深鎖着她，心口有一根線，早已牢牢地牽繫着這個小女人，因爲她的一切，一直在攪亂他的一切。
“沒有爲什麼！哪有那麼多爲什麼。”
她站起身，即便穿着高跟鞋，也要仰頭看着陸羿辰。
“我們的高度，一直都讓我覺得很累。即便我現在……好吧，他們都說我現在是黑道千金，我從一個……”她打了一個酒咯。
“從一個默默無聞的平凡女孩，變成整個A市最風雲人物的妻子，後來離婚……我又是平凡的顧若熙，我努力努力再努力，成爲小有名氣的服裝設計師，我還是要仰頭看着你的高度！”
顧若熙爬上椅子，站在椅子上有些不穩，她就踢掉腳上的高跟鞋，這樣穩當多了。
陸羿辰還真擔心她。
“現在，我終於比你高了，我可以俯視你了。”顧若熙低頭看着面前的陸羿辰，暢快地笑着。
“你說，我成了黑道千金，是不是就與你比肩了？再不會有人說我高攀任何人！”
顧若熙搖晃一下，仰頭笑着。
陸羿辰無奈，這個小女人酒品這麼差，以後怎麼放心，還讓她喝酒！
“下來吧，小心摔到。”
“這裡很高，我纔不要下去！”
顧若熙仰着頭，看着上面漂亮的水晶燈，琉璃般華麗的燈光，落在眼中，柔和一點都不刺眼。
“女孩子，都喜歡華麗的東西，我也不例外，我也有虛榮心，我也喜歡一些美好的東西，喜歡被人羨慕的眼神……但我不強求，不屬於我的，我一向都不強求。”
“屬於你的一直都在。”
“我不強求的，真的不強求的。”
她低下頭，目光悽迷地望着陸羿辰。
忽然身子一個不穩，直接從椅子上摔了下來，陸羿辰趕緊一把接住她。
“熙熙，你真的醉了。”他寵溺的口吻，徹底碎了顧若熙的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