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容蘭沉默了許久許久，一直看着懷裡的關關，不說話。
席初雲漸漸眯起他那一雙能洞悉一切的眸子，目光更加逼人地睥睨牀上的慕容蘭。
有些答案，在他心底蠢蠢欲動，但他真的不敢相信，那就是真相。
他耐心等待慕容蘭給他一個準確的答案。
“即便不相信，你對關關是真心的，但我還是不得不懷疑，你是真的很在乎關關。”
“不然，你不會瘋了一樣衝向人販子，也不會在大雨中狂奔追着我的車……”
“答案到底是什麼？你是不是應該親口告訴我？”
慕容蘭擡起眼睛，看着席初雲，目光清澈沒有多餘的情緒，只有房間裡昏暗的光火，璀璨猶如子夜繁星。
慕容蘭的脣角，動了一下，似乎要開口，卻說了一句席初雲不想聽的話。
“噓，孩子睡了，不要吵到她。”
席初雲淺眸犀利地盯着她，繃緊的脣角，發出低沉的聲音。
“你還不肯說？”
這個女人的嘴，怎麼這麼硬！
慕容蘭卻對他笑了一下，目光依舊淺淺的，帶着一點揮不散的輕愁。
“你非要將孩子吵醒嗎？”
她還沒考慮好，到底說不說。
至少現在的情況，不太適合將真相說出來，她還不確定，席初雲知道真相後，會不會有什麼過激的反應。
關關雖然是他疼愛的孩子，但會不會因爲席初雲對自己的厭惡，最後遷怒關關？
慕容蘭真的不敢確定。
尤其席初雲現在的目光，緊迫的嚇人，萬一說出來，他當場控制不住發火，會嚇到關關。
席初雲抓緊雙拳，將想知道真相的衝動，強力壓制下去。
“我會盡力保持耐心，等到你將真相說出來的時候。”
席初雲冷哼一聲，轉身出去。
慕容蘭深深嘆息一聲，看向窗外已經漸漸亮了的天色，又是一夜無眠。
懷裡關關睡得很香，身上的奶香味也很好聞。
她深深嗅了一口關關身上的味道，將關關的味道深深刻在心底。
抱緊關關，心口又是一陣刺痛。
她不知道，還能陪伴關關多久，也不知道，會在什麼時候，又和自己的孩子分開了。
所以能擁抱住自己孩子的每一分每一秒，她都很珍惜，甚至希望時間可以在這一刻停止，那樣她就能一直抱着自己的孩子了。
慕容蘭不知道自己什麼時候，抱着關關睡着了。
也沒發現，自己的脣角，竟然帶着一抹恬靜的笑紋。
等她發現懷裡的重力消失，猛然驚醒，這才發現，席初雲竟然坐在牀頭，一眼不眨地看着她。
而懷裡的關關……
她猛地驚坐起來，四處環視，當看到關關跪在牀上，也在一眼不眨地盯着自己，一雙漂亮的琥珀色眸子，還帶着昨晚哭過的微腫。
慕容蘭笑起來，柔和的像一位慈母。
“關關！”
她笑着呼喚關關的名字，完全忽視身旁，神色喜怒不明的席初雲。
關關嘟囔着粉嫩的小嘴，有些抱歉，又有些羞澀地指了指慕容蘭身邊牀單的位置。
慕容蘭不明所以，一臉霧水，低頭一看，這才發現自己身上的衣服和牀單，都溼了。
席初雲不悅的聲音，在耳邊浮蕩而來。
“讓你哄孩子，你倒是睡得比孩子還沉。”
“……”
慕容蘭困惑皺眉，“牀上怎麼溼了？”
關關難爲情地捂住小臉，胖嘟嘟的小手在臉頰上，好像兩個小饅頭。
“好丟人，很抱歉……”
關關很小聲地嘟囔着。
慕容蘭這才後知後覺反應過來，趕緊起身，去幫關關脫褲子。
還不待她的雙手，碰到關關，關關已經被席初雲從牀上拎了起來，去浴室洗澡換褲子。
慕容蘭吐了吐舌頭，看着自己身上一片潮溼，不禁笑起來。
原來是關關尿牀了。
這個小東西。
聽見浴室傳來嘩啦啦的水聲，慕容蘭真的很想進去，親自幫關關洗澡換衣服。
她走到浴室的門口，猶豫地對浴室內的席初雲說。
“要不，還是我來吧，你一個大男人……”怎麼能給女孩子親自洗澡。
後半句話，慕容蘭嚥了下去，沒有說出口。
浴室內，沒有席初雲的任何聲音，只有一片嘩啦啦的水聲，隨後傳來關關不高興的稚嫩聲音。
“眯眼睛了，好痛。”
“不要……我不要洗頭，我不要洗；臉……”
“安靜！”
席初雲低喝一聲，關關終於安靜了下來。
席初雲用浴巾將關關包裹成一個大糉子，從浴室出來，將關關丟在沙發上，去衣櫃翻衣服。
慕容蘭跟上去，想幫忙，卻發現在一切工序十分熟練的席初雲面前，自己根本插不上一點手。
席初雲找好了衣服，那了兒童乳液，將沙發上的關關拎起來，去了換衣間換衣服。
慕容蘭要跟上去，再次被席初雲關在了門外。
慕容蘭搖搖頭，席初雲還在隱瞞關關是女孩子的事，可她早就知道了啊。
那是她的女兒，她還能對自己的女兒，做什麼不好的事嗎？
席初雲這般小心翼翼地保護關關，讓慕容蘭心裡一陣欣慰又難過。
看着磨砂玻璃後面，隱約的身影，席初雲應該在給關關塗抹乳液，然後又給關關套上乾淨的衣服。
關關安靜地站在椅子上，席初雲又將什麼東西，套在關關的身上。
“爸爸，爸爸，我不要穿這個，好醜的好不好呀。”
關關開始指責席初雲給自己的選的衣服。
“哪裡醜了，黑色的褲子，白色的T恤，很乾淨好不好。”
“不喜歡不喜歡，我想穿那個粉色的T恤。”
“粉色太扎眼，不好看。”
“可是關關喜歡呀。”
“別囉嗦！在你不會自己穿衣服之前，最好大人給你穿什麼，你就穿什麼。”
慕容蘭靠在門口，看着那邊隱約的身影，聽着他們父女倆的對話，脣角不自覺上揚起來。
若自己的出現，是以關關母親的身份，和這對父女生活在一起，那麼一定會很幸福吧。
她簡直被自己這個想法嚇到了。
席初雲那樣對她，難道都忘記了？居然還能生出和席初雲一起生活的念頭。
轉而，她又告訴自己，只要可以和關關一起生活，即便一直留在折磨自己的席初雲身邊，也沒什麼不能忍的。
席初雲夾着關關從換衣間出來，一推開門，靠在門旁的慕容蘭差點摔倒，席初雲收緊的視線落在她的身上。
“你還不去洗澡換衣服，愣在這裡做什麼！”
慕容蘭回過神，有些侷促，拂了拂一頭長髮，一時間手腳無措。
“我我……我還不想洗澡換衣服。”
“很髒的，冰淇淋阿姨。”關關抱着席初雲的手臂，被夾在席初雲懷裡的樣子，十分逗笑可愛。
他們父女倆，平時就是這樣生活的？
慕容蘭又有些晃神，尤其看到席初雲這樣的人物，在關關面前，充滿父愛的慈祥樣子，倍外覺得他渾身上下，就連短碎的頭髮絲都充滿了迷人的氣息。
席初雲見慕容蘭看着自己的目光，又在晃神，他收緊銳利的目光射她。
慕容蘭一個激靈回魂，趕緊擺手，“不髒不髒。”
她怎麼會嫌棄關關髒呢。
如果去洗澡換衣服，就要離開關關的房間，想再進來，只怕沒有機會了。
席初雲橫了慕容蘭一眼，將關關放在鏡子前，“你看看，哪裡醜，這一身衣服，明明很帥氣。”
關關看着鏡子中的自己，擡起胖嘟嘟的小手，摸了摸光禿禿腦袋，小嘴委屈巴巴地揪起來。
“好醜，好醜，好醜……嗚嗚……”
關關哭了起來，眼淚珠子一顆一顆地往下掉。
“又哭！”席初雲雖然呵斥，口氣裡卻充滿了柔軟和心疼。
“乖，頭髮過幾天就會長出來的。”
“過幾天？那要好久好久……嗚嗚……關關現在好醜……”
慕容蘭趕緊衝上來，“關關這麼漂亮，一點都不醜，關關乖，不要哭，我們關關最漂亮。”
席初雲射來嚴厲的一眼，什麼時候成了她的關關？這個女人！
慕容蘭見關關還在哭，見到桌子上堆着的畫筆，眼底一亮，拿起彩色的畫筆，在關關光禿禿的腦袋上，畫了一朵花瓣五顏六色的花。
“看看，漂亮吧。”慕容蘭笑彎一雙大眼睛。
關關看着鏡子中的自己，摸着頭頂盛開的花朵，終於開心地笑起來了。
“好漂亮，真的好漂亮。再給我畫一朵，關關還要。”
慕容蘭拿着畫筆，在關關的頭上，畫滿了花朵，兩個人都開心地笑起來。
關關對着鏡子，擺着各種可愛造型，女孩子的心性已經越來越明顯，時刻希望自己美美噠。
慕容蘭摟着關關，對着鏡子，笑得格外開心，還幫着關關在頭頂上的花朵中，添了兩片綠葉子。
席初雲凝眉看着她們笑得聲音歡快的樣子，用力忍着，纔沒有跟着一起勾起脣角。
關關忽然抱住慕容蘭，抓着慕容蘭的長頭髮說。
“冰淇淋阿姨，你也剪掉頭髮，關關給你畫花朵吧。我們一起在頭上，畫花花。”
“……”
“還有爸爸，我們都在頭上畫花朵吧。”
“……”
席初雲脣角抽了抽，不自覺摸了一下，自己一頭細碎的漂亮短髮。
慕容蘭訕訕一笑，“關關乖，你自己畫就好了。”
“不嘛，不嘛，我要畫花花。”
慕容蘭見關關要哭出來，趕緊說，“好好好，冰淇淋阿姨將頭髮也剪掉，陪着關關一起光頭。”
“冰淇淋阿姨太好了！”關關高興地拍起手。
關關這一聲“冰淇淋阿姨太好了”，簡直可以讓慕容蘭豁出去一切，來維護自己在關關心目中的好印象。
席初雲以爲慕容蘭只是哄關關開玩笑。
沒想到慕容蘭轉身出門，真的去找剪刀。
席初雲哭笑不得，追出去，一把抓住慕容蘭的手，奪下她手裡的剪刀。
“你瘋了。”
“關關開心就好。”
“你可以哄她一下就好！”
“關關想在我的頭上畫花。”
“她想要你的命，你也給嗎？”
“……”
慕容蘭沉默了，就在席初雲嗤笑着，鬆開慕容蘭的手時，沒想到她態度堅定地給了他一句話。
“給！她想要什麼，我都給！”
“……”
席初雲震驚地看着慕容蘭，她態度認真，不帶半點玩笑。
他掙扎半晌，才從脣瓣中擠出低弱的聲音。
“爲什麼？告訴我，到底爲什麼？答案，給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