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若熙有些難爲情，但也不好推開席初雲了，真的很想說他，明明他走路很穩，好像不用她攙扶，但還是好心地對他說。
“那好，你小心點。”
席初雲低低笑起來，眸子裡幻彩迷人，“你生氣的時候，樣子還蠻可愛的。”
顧若熙眼角一垂，“生氣還可愛？”
“好像一個豎起滿身利刺的刺蝟蝟。”
“……”
“好吧，只是我覺得很可愛。”
“……”
看來他是真的醉了，纔會說這些話。
“其實你也不用答應他們的，這種人就是貪心，你給了一次，他們還想要更多。”顧若熙對這方面太有經驗了，顧振宏就是最好的例子，給了一次又一次，還是總來伸手要錢。
有合同，也不一定能約束。
“若陽很喜歡丁丁，況且孩子已經有了，不能因爲錢就將他們分開。”席初雲低頭看着在他臂膀下的顧若熙，語氣忽然就柔和下來，暖熱的氣息灑落在她的臉頰上。
“話是如此說……”
可若她沒有找到自己的親生父親，她還是那個一無所有的顧若熙，還不是著名設計師的時候，難道哥哥就要失去自己的孩子和愛人，只因爲沒有錢？
“我還是覺得，用錢收買來的東西，都不值得珍惜。”
“可我們現在的生活，沒有一樣不是金錢所換，難道所有的都不用珍惜？”席初雲笑着點了一下顧若熙的鼻頭，“只要暫時穩住，時間久了，他們會看到若陽的好，即便將來有什麼變故，還有我們爲若陽把關，若陽不會吃虧的，只要若陽開心就好。”
“我不喜歡他們總當哥哥是傻子，不喜歡他們總是將哥哥的弱點拿來當成索要物質填補的藉口。”
“現在若陽對丁丁很用心，如果孩子真的沒了，再和丁丁也分手，若陽肯定會受不了，只怕這輩子都很難從這份痛苦中走出來。”
顧若熙詫異擡眸，“你好了解哥哥。”
她也確實擔心這個。
席初雲勾脣一笑，又點了一下顧若熙小巧的鼻頭，走廊裡昏黃的燈火光線柔和，打在皮膚上，透着曖昧的柔光。
他忽然就想吻上顧若熙微抿着的嬌豔紅脣，那在燈光下泛着誘人光澤的柔軟脣瓣……
他忽然低頭靠近，顧若熙吃了一驚，本能地向後躲開。
席初雲的動作忽然僵住，就停在距離她脣瓣咫尺的位置，一個可以清楚感覺到她脣瓣溫度的距離。
琥珀色的眸子，深深凝望着顧若熙剔透的眸子。
越是近距離，反而越看得不清晰，但她眼底的遙遠，他還是能清楚感覺得到。
輕輕一笑，一副不是很在意的樣子，聲音也依舊是柔和的。
“因爲我和若陽一樣，一旦認定一個人，就會將她當成終身伴侶，此生不變。”
顧若熙心頭震撼不已，目光閃動地望着面前近在咫尺的放大俊臉。
“怎麼了？嚇到了？”
席初雲依舊笑着，分開靠近顧若熙的距離，又點了一下顧若熙的鼻頭。
“沒……沒有……”
只是忽然不知道要怎麼面對他了。
當一個人，拿着一顆最初最初純正的真心放在你面前，而你卻在心底深處追逐着縹緲的另外的一顆心的時候，又有幾人能做到正面面對，哪怕是傷害，都再不敢表露出來。
“初雲，我覺得……”
她小聲地說，想要攙扶席初雲起身，卻實在沒有力氣支撐席初雲高大的身軀。
“什麼？”席初雲依舊低頭看着她，若不是喝了酒，還真不敢這樣目光毫不加掩飾，然後又說出方纔那樣的話。
“……”
顧若熙撞見席初雲目光中的迷離，還有綿綿的深情，忽然就忘記要說什麼了。
“小童……”席初雲癡情地呼喚一聲。
他很少呼喚她小童這個名字。
“你還記得小時候，那一夜，我爸爸指着你，將你我的婚事定下來的那一夜嗎？”他的眼底，浮現淡淡的悲傷，還有一抹久遠的疼痛。
那一夜，也正是他的父親離開他的最後一夜。
也是顧若熙爲了引開敵人，一失蹤就是好多年的一夜。
顧若熙的脖子忽然就僵硬了，不知道應不應該點頭。她確實有一些印象的，但已經不是很清晰了，只大概隱約知道那天晚上發生了很可怕的事。
“那是一個雷雨交加的夜晚。”她只清楚記得這一點。
“很多年，我都害怕打雷的下雨天，包括現在，還是很畏懼。”顧若熙道。“只是現在已經不像以前那樣，總是躲在被子下面，渾身都緊緊縮着了。”
“這幾年，我學會了很多，我也變得堅強起來，所以很多過去的事，我也都不願意去想了。”她笑着說，大眼睛裡光芒懨懨。
“我知道，都懂。”
顧若熙又笑了，“都懂？懂得多少呢？”
席初雲也笑了，擡起他暖熱的手指，輕輕勾了勾顧若熙的下巴，“我懂得的，遠遠比你知道的還要多。或許，你連你自己都不是很瞭解你自己，我卻都很懂。”
所以，在很多時候，他都知道，她在想什麼，需要什麼，總是能很貼心地給她關懷。
“若熙。”
席初雲的聲音，忽然鄭重了。
顧若熙散盡眼底的笑容，也認真地看着他淺淺的眸。
“很多時候，懂你的人，會比不懂你的人，更讓你輕鬆。”
顧若熙倏然覺得心口似有人東西碎裂了，源源不斷地溢出一些又酸又澀的滋味，直接將她整個人都浸泡在其中。
“哥哥也回去了，小王子應該也上車了，我們抓緊回去吧。”
顧若熙趕緊就要走，卻被席初雲一把握住肩膀，直接按在走廊的牆壁上，用一種要看進顧若熙心裡的目光，緊緊盯着她的眼睛。
“雖然我懂，你的認真，只是你履行諾言的說辭，但我依舊希望，那是真的！”
顧若熙真的明白，什麼都瞞不過席初雲的眼睛，很多時候，他不是沒看破，只是沒說破。
若不是今日他喝了酒，想來他一輩子都不會說出這些話，只會在她面前，用一種暖暖的笑容，包裹着他的內心。
“我已經在很努力了！”這是她能給他唯一的答案。
“我看到了，很糾結，很欣慰，也很……”難過。
糾結顧若熙明明不喜歡，還是留在他身邊，又欣慰她的沒有離去，出現事情也開始習慣依賴他，卻難過着，他還是靠不近她的心。
“……”
顧若熙低下頭，長髮沿着肩膀滑落，可以遮住她的面頰，不讓他更清楚看到她眼底的落寞。
“所以我今天想告訴你，我不會放手！”
席初雲的掌心，忽然用力抓住顧若熙的肩膀，“自從兒時定下婚約，自從你奔跑着忍着眼淚和恐懼，也要幫我們逃脫的時候，我就認定了，只要你活着，我就許你一生。”
緊接着，他的聲音很沉重地，也很鄭重地繼續說。
“而你的一生，你的身邊，必須是我。”
顧若熙清晰感覺到他的堅定心意。
本來曖昧氣息很濃重的氣氛，忽然出現一些不協調的詭異森寒。
好像有一種陰鬱的氣息，正在靠近，整個環境的氣壓都變得極具的壓抑，周遭的空氣也變得稀薄。
顧若熙不適地擡眸，面前就是席初雲，佔據了她大部分的視線，但眼角的餘光依舊瞥見，在席初雲身後的不遠處，有一抹黑色筆挺西裝的蹤影。
顧若熙對某人的熟悉程度，已到了只是看到一個影子，就能準確地認出來那個人是誰的程度。
即便沒有看到那人的臉，她已渾身倏然緊繃。
所有的神經都在快速的收緊，脊背也躥起一股寒意。
席初雲久經腥風血雨，也在第一時間就感覺到了身後傳來的汩汩寒意。
甚至可以說，是一股極爲強大的殺意。
不用回頭，只憑顧若熙現在的表情，還有渾身繃緊的狀態，也能猜到誰還能有這麼強大的氣場，另他都覺得後脊發冷。
席初雲的手，從顧若熙的肩膀上無力地滑了下來。
不是畏怯，而是不忍心這個女人……爲難。
回頭，就看到陸羿辰陰鷙到極度的一張臉，還有一雙波濤洶涌的寒眸。
顧若熙整個人都僵木了，像個雕塑一樣。
她怔怔看向陸羿辰黑壓壓嚇人的臉色，雙手緊張地抓在一起，不知不覺已滲出一層粘乎乎的汗水。
心跳的厲害，腦子裡也好像打雷一樣。
但轉念，顧若熙便擡高自己的額頭。
在他面前，她爲什麼還要心虛害怕？他們已經分開了，已經沒有任何關係了，她現在是席初雲的未婚妻，眼看他們就要結婚了，他們兩個在一起，不管做什麼，都是天經地義。
她不需要心虛！
“初雲，我們走吧！”
顧若熙趕緊轉身往前走。
她都不知道自己的腿是怎麼有力氣往前邁動的，每一步，都好像踩在柔軟的雲端，但心卻忽然平靜了。
靜得很冷很冷。
拼命地告訴自己，要堅強，要堅強！很多東西，已經逝去，就不要再去糾結。
更不要回頭，即便身後驚風駭浪，也不要回頭去看。
身後忽然傳來一聲悶響，隨後伴着一聲隱抑的悶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