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月十五,月圓之夜。
這一天本是團圓之時,麒麟殿的人馬卻已整裝待發。雖然心言已經脫離險境,但是攻打魑魅閣仍按原計劃進行。有了庭蘭的消息和暗的接應,加上殿內團結一心日夜操練,知己知彼,此役勢在必得。
由庭蘭帶路,一行人曲曲折折來到了魑魅閣所在地。
魑魅閣從外觀上看只是幾座普普通通的吊腳樓,與周邊的尋常人家無異。進入其中,一切機關均已關閉,一路暢行無阻。
閣里正在召開月度總結會,幾乎全部人員統統聚集於此。估計麒麟殿即將抵達,本在臺下聽從號令的暗旋然一躍上臺,挾持閣主對臺下衆人道:“這裡現在已被麒麟殿控制!若有改邪歸正棄暗投明者可轉入麒麟殿門下,免於一死!”
臺下譁然,衆人不明就裡。與此同時,麒麟殿人馬攻入大堂,現場一片混戰。
有敵來犯,原本黯淡的火光霎時大盛,與火同樣熱烈的還有鮮血。由於已經熟知魑魅閣的武功套路,麒麟殿的招數式式剋制敵方,並且大多生擒。平定部衆只用了一個時辰,連陶源都覺得有些快得出奇。
其實魑魅閣內部人心早有渙散。自十數年前的痕至現在的暗,許多殺手也在思考自己真正想要的是甚麼,魑魅閣能否給予。只等有人振臂一呼,就有人繳械投降。
最後也是最爲棘手的當是閣主毀。暗已與毀耗了一個時辰,體力漸漸不敵。鼎文和歸鴻加入,與暗共同對抗毀。
“暗啊暗,你怎可辜負老夫十年來的栽培?這十年誰予你衣食?誰予你金銀?”糾鬥之際,毀不忘展開語言攻勢。
“你殺我父母,毀我村莊,有甚麼資格說這些話!”
“你竟被一個區區弱女子拐跑,竟然還放了她生路!怎的如此不聽話!”
“不要以爲我像痕那樣。同樣的傻事,我不會做!”
“這老不死的,跟他廢話做甚?上啊!”歸鴻最耐不住,搶先挺劍刺去。
毀沒有躲,迎着那一劍一掌劈去。
“當心!”眼看歸鴻招架不及,鼎文攔在他身前,卻被更快一步的暗接住了這一掌。
暗的身形晃了一晃,以刀支撐纔沒有倒下。毀冷笑一聲:“竟然爲了異派兄弟捨生取義,好一個暗!不愧是老夫最得意的部下!”
一絲鮮血溢出暗的嘴角,旋即被他抹去。暗振作精神,重新站起,握緊了手中的鬼泣。
三個少年同時舉起手中的兵刃,一股強大的力場從他們身上發出,在場之人無不爲之一振。
那是——伏魔劍陣與失空斬的完美結合!三個少年使出畢生絕學,將全部內力凝聚於刀劍尖,奮力發出最後一擊!
毀毫不示弱,沛莫能御的內勁在周身立起一道屏障,與三少年的力量僵持着。在一旁觀戰的心言和若清各拿起一枚銀針朝毀擲去。
若清一擊即中,心言則是扔到第四根才中。兩枚銀針正中毀的左右太陽穴,針上淬有毒,這是心言第一次恐怕也是唯一一次用毒。
毒質迅速侵入神經,毀的屏障逐漸削弱。三名少年的力道終於衝破屏障,一舉擊穿毀的胸膛!
醜陋而不可一世的魑魅閣閣主倒了下去,與他一同倒下的還有殘害百餘生靈的魑魅閣。
麒麟殿衆人歡呼雀躍,慶祝這場期盼已久的勝利。“謝謝你,暗。”鼎文拍拍暗的肩道。
“叫我東方未明。”
“未明哥哥~”心言跑過來和未明抱在一起。未明蒼白的臉上掠過一絲笑意,繼而倒在心言的懷裡。
“未明哥哥?未明哥哥你怎麼了別嚇我!!”
“他中了毀的蝕骨掌,那一掌含有劇毒。”庭蘭道。
心言不知如何是好,緊緊抱着未明說不出話。探到未明還有微弱的脈搏,若清叫道:“備馬,火速回殿!”
一路上,心言緊緊握着未明的手,沒有眼淚。那些場景重又浮現眼前,十年前的兩小無猜,十年後的幽閣重聚,她不希望失而復得的未明哥哥再次失去。
回到麒麟殿,祝慈立刻組織搶救。清理消毒外傷,心肺復甦,導出毒物……心言也在參與施救,她從來沒有如此鎮定。此時此刻她只有一個信念:救回未明哥哥。
“這種毒由不下二十五種毒物構成,我一時分辨不出。”祝慈道。
“蝕骨之毒是由砒霜、砒石、銀、水銀、雄黃、雌黃、硫磺、硃砂八種金石之毒,半夏、商陸、罌粟、川烏、大戟、南星、白附子、馬錢子、天仙子、雪上一枝蒿十種草木之毒,斑蝥、蟾酥、蠍、貝子、蜈蚣、蜘蛛、水蛭、白花蛇、紅娘蟲、青娘蟲十種蟲獸之毒構成,暫時還沒有解毒良方。”心言把《毒譜》上看來的一段背了出來。
“如此這般,我也無能爲力……”祝慈嘆了一口氣。
“人體不是可以自行解毒麼?”
“一旦毒量超出限制,解毒能力再強的人也是無法。”
“我的意思是,讓別人來替他解毒?”
“這……”
沒等祝慈反應過來,心言已經劃開了自己和未明的手腕,將創口貼在一起。
“傻孩子,別逞強!”
鼎文、歸鴻、若清聞言趕來,紛紛伸出了自己的手臂:“我也來!”
心言看到自己同窗十載的好友們,轉憂爲喜。五個人心手相連,從昏迷的未明身上流出的有毒的血液經過四重過濾,回到他的身體。
整整十天,心言一直守在未明身旁,大小狀況都由她全權處理。未明原本健碩的體格消瘦了下去,心言更是瘦得沒了人形。其他三人每天都來幫忙過濾毒血,他們看着心言很是心疼,但也知道無論如何都沒辦法說服她休息一小會兒。
心言想了很多很多。經歷了這許多,她要開始成長,再也不能像以前那樣大大咧咧沒心沒肺了。必然有苦痛,必然有辛酸,這些都是成長。
爲了關心我和我關心的人,我要成熟起來。心言看着未明熟悉而憔悴的面龐,暗暗地道。 WWW●Tтká n●¢○
那麼你能不能爲了我,醒過來?
第十一天,未明睜開了眼睛。
“歡迎加入麒麟殿!”鼎文友好地對他道。
“你們是誰?這是怎麼一回事?心言呢?”面對鼎文歸鴻和若清,未明竟有些不知所措。
“未明哥哥我在這裡!”心言握住了未明的手。
“你也被蒙面人給抓來了麼?”未明眼中滿是焦慮。
“……這是甚麼跟甚麼?”心言懵了。
“八月十五與魑魅閣的一場大戰我們贏了,你受了重傷,來到麒麟殿醫治。”若清道。
“甚麼閣甚麼殿?我聽不懂。”
“那……你能想起來最近的一件事是甚麼?”
看到未明似乎有些顧慮,心言道:“你放心,他們不是壞人。”
“我記得我去你家找你玩,你不在家,有個從來沒見過的蒙面人跟我說了幾句話,把我帶走了。”
“然後呢?他把你帶去哪裡,讓你做甚麼?”若清追問。
未明搖搖頭:“我記不起來。後面是怎麼回事?”
原來未明失憶了。若清騙道:“那個蒙面人是我們麒麟殿的師父,他覺得你天資不錯,就帶來培養,心言也是。你現在是我們殿裡的鏢師,十天前與敵方魑魅閣一戰,你可是立了大功!”
“真的?”
“當然是真的!”鼎文和歸鴻只好附和道,“誰知道你這個忘恩負義的小子一覺醒來,只記得心言,把我們給忘了!”
此後,未明正式加入麒麟殿,與心言一起上課。其他被俘的魑魅閣殺手也和未明一樣,被麒麟殿收編。從此,“魑魅閣”這個名號已不復存在。
“誒,這樣真的好麼?”心言私底下問若清,“在魑魅閣的事情真的要這樣一直瞞着他?”
“祝師孃說這是選擇性失憶,他不願意回憶的東西就不要強迫他想起。在魑魅閣當殺手的黑暗歲月,想必他也不願被提醒罷。”
“這樣也好,我還不喜歡他當殺手那陣子冷冰冰的樣子呢。”
“楚心言!‘八月秋高風怒號’下一句是甚麼?”心言又因爲講小話被霍夫子點了起來。
“唔……嗯……呃……”心言着實沒有聽課。
“我知道!”未明替她答道,“是‘我言秋日勝春朝’!”
課堂一陣爆笑,霍彤光的臉都綠了:“你們!都給我站出去!”
心言吐了吐舌頭,還是一蹦一跳地跟在未明後面走出了教室。
一出教室心言就笑趴了。“怎麼了?”未明無辜地問。
“未明哥哥你真是……啊哈哈~我以爲……我以爲自己已經夠笨的了……哦嗬嗬~”心言笑得接不上氣,她終於明白若清以前爲甚麼會笑她笑得這麼歡快了。
彷彿是被女孩無所顧忌的笑所感染,未明一點也不生氣,相反跟着她一起笑了。
“還記得那首歌怎麼唱麼,《心上無秋》?”“怎麼會記不得?”
心言起了個調,未明跟着她輕輕和了起來:
一杯酒澆滅一盞愁 莫問喜與憂
緣何金樽酒味薄 只因思念瘦
欲問君往何處走 無涯天盡頭
何時君歸再聚首 不醉無休
月色太清幽 繞指成溫柔
韶光太匆匆 花開花又落
青燈伴古佛 相思拋紅豆
是誰將名字 念成了魔咒
不要只與我 擦肩成路過
不願只與你 相逢在夢中
思念太洶涌 何處是依託
既見君子云何愁
月色太寂寞 輾轉成心痛
年華太匆匆 潮起潮又落
孤燈漂漁火 血淚漫阡陌
是誰將名字 刻在元古宙
不要只與我 擦肩成路過
不願只與你 相逢在夢中
死生太契闊 願與子成說
執子之手共白頭
這一天,晴空萬里,偶爾有幾隻小鳥飛過。青春如花兒一樣,在陽光下開得瀟灑絢爛。
後記
寫完這篇文,距離開始挖這個坑,已經有四年了。四年前,寫完黑暗卓絕的《痕》之後,一心想寫一篇陽光明媚一點的,於是有了《心上無秋》。
這四年實在發生了太多太多。中考,高中,高考,大學。本文也因爲手稿被一再沒收或學業緊張而一拖再拖。遇見了很多人,很多事,現在再寫,也許早已丟失了當年那份童年的稚嫩,沒有丟失的是對夢想的執着。他們的喜怒哀樂悲歡離合一直存在,我不是一個創造者,只是一個講故事的人。
題目的意義,就是沒有愁。所謂少年不知愁滋味,這個坑裡,少男少女們年輕得一塌糊塗。剛開始寫的那一年,我和女主一樣十五歲。結束的這一年,我十九歲,女主還是十六歲。心言,若清,未明,鼎文,歸鴻,他們都像是生活在我身邊的同學。那是屬於學生純真時代的故事,連老師們的原型都是我初中的恩師。鰻魚稱之爲“古裝校園青春偶像劇”,有深深的情誼,淡淡的愛戀。也許主題略爲膚淺,沒錯,我的初衷就在於此。看多了人心險惡世事繁雜,我要編織一個純淨世界,乾淨得沒有塵埃,只有陽光。
那是我們都到不了的境界,那是我們都回不去的從前。這不是結束,這僅僅是個開始。
謝君憶
2011.7.11
(欲知後續,敬請期待《無秋心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