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彬霆愣住了。
“朋友”這兩個字,對他具有強大的吸引力。
這種吸引力,就像花蜜對於蜜蜂、骨頭對於狗一樣,那麼深入骨髓,那麼觸動靈魂。
顧彬霆點了下頭,有些緊張地注視着林雨霖的反應。
“這就對了!”林雨霖喜笑顏開。
“既然是朋友,我怎麼可能讓你大冬天睡在外面?”
“就算你感覺不到冷,我也不能那麼做。”
“因爲,我是真心實意地把你當成好朋友。”
一股暖流直衝胸口,顧彬霆的眼眶有些發熱。
好朋友?
多麼美好的字眼?
我活着的時候,從來沒有人當我是好朋友。
現在,我死了,卻有幸獲得夢寐以求的友誼。
這算是上天對我的補償嗎?
雖然有些遲了,但是,遲來總比沒有好。
顧彬霆乖乖跟着林雨霖來到了客房。
這裡的房間佈置簡潔、大方,與林雨霖的臥室完全不同。
白牆、酒紅色地板、黑白相間的傢俱。
式樣簡單的寬大木牀,純白的棉布牀單、被套、枕套。
顧彬霆暗暗鬆了口氣。
這纔像男人住的地方,林雨霖那個房間,完全就是女人窩。
睡衣都是女人穿的那種,真受不了!
其實,林雨霖喜歡的是華麗、繁複的洛可可風格。
他之前穿的那件睡衣,是荷葉壓褶、金線刺繡的真絲印花襯衫。
明明是男式睡衣,在顧彬霆眼裡卻是女人穿的衣服。
兩個人的家庭環境、生活經歷完全不同,想要審美品味一致,基本上是不可能了。
林雨霖檢查了一下客房的各類用品,滿意地點頭。
“你早點休息吧。你睡醒了,可以直接去我房間找我。”
顧彬霆點頭答應。
“要把房門反鎖好哦,別把不小心闖進來的家僕給嚇到了。”
林雨霖光是想象那種情景,就覺得非常好玩兒。
顧彬霆也想到了類似的場景,微微一笑,點了下頭。
“晚安!”林雨霖在走廊上衝顧彬霆擺了擺手。
顧彬霆同樣迴應了一句。
“對了,還有,新年快樂!”林雨霖俏皮一笑。
“新年快樂!”顧彬霆充滿感情地回了一句。
躺在牀上,顧彬霆的眼眶一陣陣發熱。
17年了,從來沒有人會在臨睡前跟自己道聲“晚安”。
每年的除夕、春節,都是一個人孤獨度過。
從來沒有人會在大年初一凌晨向自己道聲“新年快樂”。
有朋友的感覺,真好啊!
顧彬霆翻了個身,嘴角帶着一抹不易察覺的微笑,漸漸沉入夢鄉。
林雨霖衝了個熱水澡,腦中不斷回放着夜裡發生的一切。
柔情蜜意在胸口漸漸散開,溶進血管裡,滲進皮膚中。
他整個人,彷彿變成了一塊蜜糖,從頭到腳,每一個毛孔都是甜的。
林雨霖帶着滿臉的溫柔笑意,甜蜜入夢。
顧彬霆睡到中午起牀,發現林雨霖睡得正香,便獨自在林宅中閒逛。
他的雙腳下意識地走到了車庫前。
想到裡面停着十數輛世界頂級的名車,顧彬霆的胸口一陣激盪。
顧彬霆穿門而入,徑直走到紅色法拉利面前,眼中是滿滿的迷戀與渴望。
如果這是我自己賺錢買下的車,該有多好!
林雨霖一直睡到下午才醒,深吸一口氣,只覺神清氣爽。
他換好衣服,如歡快的小鳥一般飛下樓用餐。
正在客廳裡閒談的長輩們均以奇特的眼光看着林家的這個寶貝疙瘩。
要知道,林雨霖是個非常敏感、纖細的孩子,動不動就會感懷、憂傷起來。
能有如此朝陽一般蓬勃向上的氣息,實屬難得。
“霖兒啊……”林爺爺招呼林雨霖過來,和藹道,“什麼事這麼高興?說出來跟爺爺分享一下?”
“爺爺,新年快樂!”
林雨霖飛撲進爺爺懷裡,親暱地抱着對方的脖子。
“我夜裡到天上玩去了,您信嗎?”
林雨霖衝着爺爺俏皮的眨眼。
“哦……”林爺爺捏了捏寶貝孫子的俏鼻子,笑道,“原來,是做了個好夢啊!”
“我就知道您會這樣說,不是夢哦。”
林雨霖在爺爺保養完好的臉頰上響亮地親了一口。
林爺爺不以爲意地笑着,這個寶貝孫子的豐富想象力,他已經見識了多年了。
林雨霖向長輩們道賀新年,拿到了6個大紅包。
“爸爸……”
林雨霖笑眯眯地坐到林博聞大腿上,親暱地在其胸口蹭了蹭。
“真的去天上玩了?”林博聞輕聲說話,心中隱隱有些預感。
林雨霖重重點頭,貼在父親耳邊,小聲道,“我和顧彬霆和好了,他帶我去雲上玩了。”
林博聞的胸口發緊,擔憂道,“這太危險了,摔下來可怎麼得了?”
“沒關係,顧彬霆很厲害的。”林雨霖不以爲意,轉而要求,“你把法拉利的車鑰匙給我,好不好?”
“要那個幹什麼?你又不會開車。”林博聞蹙眉。
“顧彬霆的人生夢想就是攢錢買輛紅色法拉利。”林雨霖呵呵笑着。
“我爲此蔑視過他,把他給氣跑了。”
“我打算把車送給他,作爲新年禮物。”
“怎麼樣?這個主意不錯吧?”
林博聞默然。
這個主意真不錯,幾百萬的車就這麼不在乎地送出去了。
你呀,從小泡在蜜罐子里長大的,哪知道賺錢的辛苦、現實的殘酷哦!
顧彬霆那樣自尊、自強、自立的孩子,絕對不會接受你這番好意。
否則,我的眼光就出了問題。
林博聞將車鑰匙給了林雨霖,等着寶貝兒子碰釘子。
他希望,顧彬霆能夠幫忙訓誡一下這個不知人間疾苦的寶貝疙瘩。
林雨霖草草用了餐,攥着法拉利的車鑰匙,興高采烈地跑向車庫。
他猜測,顧彬霆必定在車庫裡逗留。
林博聞進了書房,打開車庫的監視器。
他對鬼魂一事依舊不敢相信,但是,兒子的各種表現,讓他不得不信。
林雨霖打開車庫大門,一眼便看見顧彬霆坐在法拉利的駕駛座上。
看到林雨霖眉眼含笑地走向自己,顧彬霆開門下車,羞怯地站着。
林博聞瞪大眼,盯着突然打開的車門,卻沒發現任何人影。
“送你的。”林雨霖將車鑰匙遞到顧彬霆面前。
“什麼意思?”顧彬霆疑惑地看着林雨霖。
“你不是很喜歡這輛車嗎?我把它作爲新年禮物送給你。”林雨霖說的輕描淡寫。
顧彬霆緊緊盯着林雨霖黑葡萄般的大眼睛,沒有在其中看到任何調笑、戲弄、嘲諷、蔑視的神色。
他知道,林雨霖這個闊少爺是真心打算將車送給自己。
幾百萬的車,就這麼不在意地送人了?
這樣不懂事的敗家子,就算是金山也會很快被他掏空。
顧彬霆突然很想見見林雨霖的父親。
林雨霖的母親,他已經見過了。
那樣寵溺、縱容兒子的母親,根本指望不上。
顧彬霆想知道,林雨霖的父親是怎樣的一個人。
能掙那麼多錢,絕對不會是林雨霖這樣軟弱、膽小的人。
可是,如果他很厲害、很強大,爲什麼會教育出林雨霖這樣的兒子?
不是說虎父無犬子嗎?
“我很感謝你的好意。”顧彬霆委婉道,“這麼貴重的禮物,我不能收。”
“爲什麼?”林雨霖仰望着顧彬霆,急道,“我把你當成好朋友,想送你最好的禮物,有什麼不對?”
“我知道你對我好。不過,我還是想自己賺錢買車。”顧彬霆憧憬着未來。
“你已經死了。除了我,誰都看不見你,你怎麼賺錢?”林雨霖輕嘆一聲。
“我遲早會變成普通人。”顧彬霆堅定道,“我是因爲一個傢伙的疏忽出了意外,它遲早會把我的身體還回來。”
林雨霖張大眼,疑惑道,“你的身體沒被火化?”
“不知道。”顧彬霆搖頭。
林博聞盯着監視屏,緩緩摸着線條剛毅的下巴。
他只知道,兒子移植的這顆心臟是顧彬霆捐贈的。
顧彬霆的屍體去了哪裡,他沒有查問。
看來,有必要仔細查查。
“林雨霖,你打過工、掙過錢嗎?”顧彬霆問道。
林雨霖搖頭。
“我建議你出去打工,親自體會一下掙錢的辛苦。”顧彬霆嚴肅地看着林雨霖。
林雨霖眨了眨眼,“我這樣的,能做什麼工作?”
顧彬霆沉吟了一會兒,“我記得,麥當勞、肯德基這類地方接受學生兼職。”
“一小時多少錢?”林雨霖躍躍欲試。
“好像是一個月400塊錢,我不太確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