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就是朗姆要找的東西嗎?”
從唐澤手裡接過那顆黑色的固體,安室透將它拿起來,對光檢查一下。
畢竟是賣點就在於光影設計的現代風主題樂園,入夜以後,哪怕是這沒多少遊客逗留的角落裡,照明依舊充足。
這個球體摸上去很光滑,質地確實很類似珍珠,但在被光線穿過時,呈現出了一種不完全通透的半透明黑色質地,像是打磨光滑的晶體,又像是外殼已經凝固的膠狀物。
“從庫拉索身上取下來的?”沒看懂它是什麼的安室透忍不住再次確認道。
“更準確地說,從她眼睛裡掉下來的。”唐澤糾正,“在縮成這麼一小團之前,是一塊比拇指還大一些的薄片,類似美瞳。庫拉索那隻黑色的眼睛就是這麼來的。”
安室透又研究了小球一會兒,再次確認找不到縫隙以後,陷入了思索。
這明顯不是簡單的重新溼潤就能讓它恢復原狀的東西,如果有那麼簡單,朗姆是不會放心讓他們來取這個東西的。
可如果這個東西重要到需要專門派個人來拿,就這麼把東西原封不動地交還給朗姆,那就有點不甘心了……
“沒考慮把它交給你妹妹琢磨一下嗎?”想到它的來歷,安室透半是戲謔,半是認真地問唐澤,“除了她,別人可能也研究不明白。”
“嗯,是準備這麼幹的。”唐澤直接承認,“我已經取樣了。”
說取樣都委婉了,唐澤交給安室透的,是他利用能力製作的複製品。
也是在製造複製品的過程中,唐澤再次確認了這看似不起眼的小球絕非凡品。
小小一個還沒小指頭大的玩意兒,吸了唐澤足足300多萬円的款——這可還只是純材料費呢。
於是唐澤果斷改變了留下複製品研究的念頭,轉而選擇將本體留了下來。
對唐澤的行事風格已經習以爲常的安室透點了點頭,又凝視了這個不起眼的黑球片刻,再次開口確認:“庫拉索戴着它這麼久,想必不是所有人都能隨便使用它。這也是你計劃的一部分?”
“……差不多吧。”唐澤目光挪開了一點,用模棱兩可的語氣回答。
就像安室透已經很熟悉他的風格那樣,對於安室透察覺到他計劃的傾向,唐澤也習以爲常了。
反正這個計劃不需要安室透做什麼,不確定的部分也還有很多,在制定好全部計劃之前,唐澤不打算將它們和盤托出,徒增溝通成本。
安室透深深看了唐澤一眼,沒有再多說什麼,只是指了指身後水族館的方向。
“我得去解決一下電路問題。琴酒會親自過來‘接你’,你自己注意安全。”
琴酒的用詞尚算友善,但任誰都感覺的出來,這絕不是什麼友好和諧的同事關懷。
搞不好,他這是對庫梅爾處理一個記憶喪失的庫拉索,拖拖拉拉處理了這麼些天,不僅沒當場直接把人弄死,還把事態擴大了,跑公衆場合去了的狀況在表達不滿。
總之,他要把事情做的更漂亮一點,才能讓這件事不留一點疙瘩地結束掉。
“放心,我做好準備了。倒是,安室先生你……”
唐澤偏了偏頭,打量了一圈安室透全身上下。
傷是沒看見,看着也挺整潔的。
就是不知道是真的沒和赤井秀一完全對上,還是已經對上了,爲了面子,在過來找自己之前換了一套衣服了……
“我怎麼了?”安室透眯起眼睛。
關於赤井秀一存活的問題,他們兩個完全沒有溝通過,不過,哪怕是在今天正面遭遇疑似赤井秀一的男人之前,安室透也沒有懷疑過這個問題的答案。
唐澤不可能坐視赤井秀一死,這是板上釘釘的事情。
包括唐澤提議讓他用質疑此事真實性的方法,去進一步挑動矛盾,試探朗姆和琴酒的底線,其底氣一樣來源於這一質疑屬實。
話是這麼講,但要是今天赤井秀一出現在這的理由是唐澤,這傢伙還憋着一肚子黑水,就想要看他們兩個正面撞上一回的話……
敏銳地察覺到了安室透的情緒,唐澤果斷後退一步,決定不摻和他們兩個的恩恩怨怨。
“沒什麼,我就是想說,你也注意安全。”
安室透挑挑眉毛,沒理會他這句帶着點雙關的話,扭頭走向了身後的安全門。
依舊是工作人員通道,安室透看樣子是誓要把今天搞來的兼職身份運用到底了。
唐澤爲這兩位都年近三十的可靠成年人搖了搖頭,穿過轉角,走回了餐廳門前。
“索尼婭姐姐的家人已經聯繫到了嗎?”看見唐澤回來,幾個孩子的目光俱是一亮。
庫拉索表明自己記憶已經恢復了不少,想起來今天她不是獨自來遊樂園的,而是被一直在照顧自己的一個姐姐帶過來的,當時坐在長椅上只是姐姐臨時有事,還要排隊買票,放她在那裡等待。
柯南和灰原哀自然是對這句話的真假心知肚明的。
灰原哀猜都懶得猜,就知道這個姐姐說的不是宮野明美,就是島袋君惠。
——怪盜團裡的女性就那麼幾位,送個人來遊樂園轉交給唐澤,總不可能爲了這個事還專程讓淺井誠實女裝出行。
會把庫拉索擱在那的理由就更簡單了,唐澤本人是跟他們一起來的,那總得有人把庫拉索帶過來。
柯南則是默認,庫拉索出現在這個地方極有可能是那天車禍後倖存的結果。
墜橋,隨着水流被衝到了附近,本能地來到了光污染最嚴重,所以最醒目的地方,也就是這個水族館。
她說出這個訊息,也就是在發出一個訊號,她要準備離開了。
可對此一無所知的孩子們眼中,這件事的性質就不太一樣了,變成他們好心想要幫助和保護失憶了所以可能受到傷害的大姐姐,卻反過來導致對方與家人失散的情況。
他們當然沒有惡意,但從結果上看,這肯定是好心辦壞事了。
迎着他們的目光,唐澤點了點頭:“嗯,工作人員說中午的時候是有一個女性找到他們,說自己和家人失散了,聯繫不上。”
“唔,我們下午去服務中心問的時候,他們說沒有類似的廣播和通告啊?”圓谷光彥摸了摸下巴,有些摸不着頭腦地嘀咕。
他們當然是不至於粗心到連這個情況都沒有去確認的。
“哦,那是因爲……”
唐澤目光越過幾個孩子,落在表情稍顯忐忑的庫拉索身上,
“……她忘記了自己現在的名字,所以,我們去服務中心問的時候沒有找到相關的通知。”
在這些孩子面前,庫拉索不能做出很明顯的表情,但依舊不由震驚地微微睜大了眼睛。
庫梅爾的意思……是……
“她現在叫,久利沙紀。”
“久利沙紀……”柯南稍微在嘴裡唸了一遍這個名字,就有點明白過來。
久利沙紀,唸作Kuri Saki,和庫拉索的發音還是有些差別,但還是有些近似的。
這樣也算是變相將庫拉索如今所用的“名字”,告知給了這羣萍水相逢的孩子了。庫拉索的目光閃了閃,認真看了唐澤一會兒,慢慢點了點頭。
這就是庫梅爾希望她以後所用的名字嗎?她明白了。
看所有人的疑問似乎都得到了解答,唐澤露出笑容,指了指通往服務中心方向:“我送她去服務中心那邊好了?工作人員說她姐姐有留下聯繫方式,可能需要一些時間查證,應該很快就能聯繫到她的家人了。”
“誒,現在嗎?”吉田步美反應過來這句話的意思,呆了呆。
這就是說,馬上要送庫拉索去找她的家人,也就是與他們分別的意思了。
吉田步美回過頭,看了看已經停運的摩天輪上播放的“歡迎來到東都水族館”的畫面,以及上頭顯示的時間,感到了一些不捨。
時間距離閉園已經只有一個小時了,現在不將人送到服務中心,就很難在閉園之前聯繫並且等到家人來接送。
可要是馬上就離開的話,那就代表不得不錯過最後半小時的煙花表演了。
“真可惜啊,本來還想給姐姐拍幾張照片的……”吉田步美眼巴巴地看着阿笠博士脖子上掛的相機,“要不然我們一起去送姐姐好了?”
“不了吧,你們等了這麼久,看不見煙花表演就太可惜了。”唐澤笑笑,“我已經和安室先生說好了,他下班會順路過來接我的。”
說完,唐澤衝着灰原哀使了個眼色。
阿笠博士還沒反應過來,灰原哀已經踮起腳,解開了相機的鎖釦,直接將它從博士的脖子上取了下來。
“那就現在拍好了?沒有煙花也沒關係,夜景已經很漂亮了。”
“好啊!”
“那大家都一起!”
應該找誰拍呢?
灰原哀的目光掃視了一圈,從阿笠博士、唐澤和柯南臉上一一掃過,正猶豫提議誰來拍比較好,唐澤已經走過來,從她手裡將相機接了過去。
“機會難得,那就一起拍一張吧。”唐澤微笑着打開了數碼相機的鏡頭,檢查參數,然後轉過頭,突然走近站在路燈邊,正在低頭看手機的男人。
柯南的目光順着看過去,然後心臟忍不住顫了一下。
“先生,能麻煩你幫忙拍張照嗎?衝着摩天輪的方向就可以了,”唐澤將手裡的相機轉了個方向,遞了過去,“已經設置好參數了,您幫忙按一下快門就好。”
赤井秀一的目光被迫從手機上挪開,看着站在面前的唐澤笑眯眯的臉,心情頗有些無奈。
他就知道,瞞住誰,都不太可能瞞住唐澤的。
這畢竟是從相見開始,就總是能從人羣中一眼識別出自己的敏銳的傢伙,哪怕再努力改變步態和體態,要躲開他的偵查也是不太可能的。
“好。就在這裡拍嗎?”
“嗯,是的,麻煩您了。”
“小事。”
柯南心驚膽戰地看着如今已經化名衝矢昴的赤井秀一,用着那張由工藤有希子操刀,精心製造出來的新臉,接過唐澤的相機,只感覺心跳劇烈的旁邊的人都能聽見了。
道理他都懂,赤井秀一已經跟在他們身後有一陣子了,離他們不遠不近的,會被唐澤選中不奇怪。
但看見唐澤這麼精準地命中了剛剛假死沒幾天的赤井秀一,他就忍不住捏緊了手指,胡思亂想起來。
於是,當赤井秀一按下快門,閃光燈亮起的時候,畫面裡的其他人都在自然或者羞赧地露出笑容,只有柯南,笑的像是咬緊了牙關的松鼠似的。
“給我看看,給我看看!”
相機被送還回來之後,阿笠博士還沒來得及將它轉過來,它就落進了幾個迫不及待的孩子們手裡。
預覽畫面當中,被孩子們包圍包圍着的庫拉索,身後是高大而明亮的摩天輪,定格着側面LED屏幕上海浪與魚羣的動畫,五色的探照燈光如同彩虹,交叉交匯,將她的銀髮映出了繽紛的光斑。
“拍的真不錯啊,對吧,久利小姐?”唐澤擡起手,拍了拍庫拉索的肩。
庫拉索顫抖了一下,凝視着那張照片。
使用虛假的身份與孩子們遊玩了一天的她,底色依舊是五色的庫拉索,真假虛實彷彿在這須臾的光影間定格了一般。
庫拉索扯了扯嘴角:“你說的對。拍的,很不錯。”
“姐姐留一個號碼給我們吧?等照片沖洗出來,也寄給你一份好不好?”圓谷光彥腦子動的很快,馬上想到了繼續保持聯繫的方法。
“我……我還沒想起來我的號碼……”
“交給我吧。”唐澤安撫道,“我會負責把久利小姐送到來接她的人手裡的。到時候我會要一份她們的號碼,再告訴你們,好不好?”
見靠譜的唐澤這麼說,幾個孩子的情緒都積極起來,忙不迭點頭應允。
“那下次,還可以找姐姐你一起出來玩嗎?”
面對吉田步美期待的表情,庫拉索輕輕吸了口氣。
“嗯,有機會的話,我還想和你們一起坐摩天輪。”
如果,還有機會的話。
三個孩子當然聽不懂她這句話中隱含的悲哀,只當她是應允了,高興起來。
得到了還會再見的承諾,離別的情緒當然被衝散了許多,所以他們哪怕是告別的時候,揮手的樣子都很振奮。
“下次見,索尼婭姐姐!”
“你會好起來的,還要來一起玩哦!”
庫拉索柔和地微笑着,擡起手也揮了揮,然後就跟在了唐澤的身後,轉過頭,朝着與正在陸續匯聚向地面的大廣場或出園的遊客相反的方向,慢慢向前走。
“接下來呢?要去哪裡。”
離開了這些對真實情況一無所知的孩子們,她就將要面對自己避無可避的命運了。
真到了這場虛幻的童話劇目散場的時刻,庫拉索的情緒反倒是平穩了很多。
除了聽從庫梅爾的安排,她也已經沒有選擇的餘地了。
“來都來了,自然不能留下遺憾。當然是去,你一直沒有去成的地方。”
唐澤指了指身側指示方向的路牌。
繪製成卡通風格的路牌上,與他們同向的地標只有一個。
由於灰原哀的幾句科普,而始終沒有得到孩子們青睞的,海豚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