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喂,怎麼了?誒,是問索尼婭嗎?你也知道的,她的身份……嗯,我把她帶到服務中心就分開了。我?我現在在安室先生的車上,出了什麼狀況嗎?”
電話那頭唐澤的聲音一如既往的平穩,柯南的注意力第一時間卻不是放在對方的回答上。
他凝神細聽,認真注意着通話的背景音。
發動機低頻的嗡鳴聲,輕微的通話底噪,一切都符合在車內打電話的特徵,聽上去,對方似乎確實在車裡。
柯南看了一眼手腕上的表。
“水族館這邊停電了一會兒,我有點擔心。你是在停電前離開水族館的嗎?”
“停電的時候我已經走到園區門口了。你放心吧,沒問題的。”
唐澤的語氣還是溫和又平緩,像是每一天日常的樣子。
“這樣啊……”
柯南張了張嘴,很快還是將後面的話嚥了下去。
關於索尼婭,或者說,庫拉索的死亡,此刻是不應該在電話裡提起的。
如果那個人真的是唐澤,或者是某個現在頂着唐澤的身份行動的殺手,他主動提起庫拉索的死亡,等同於暴露自己也在現場,這番詢問就是自尋死路。
而如果唐澤真的如他自己說的那樣,只是和庫拉索同行了一段路,就表明了態度,分道揚鑣,那讓他知道早一會兒還接觸過的,活生生的人,現在很可能已經葬身海底,那恐怕會讓唐澤本就不健全的心理問題雪上加霜。
“怎麼了,你聽上去心情不是很好的樣子。”電話那頭的唐澤聲音愈發溫和,“是發生了什麼事?需要我現在趕回去嗎?”
“沒什麼,就是剛剛停電,有點擔心。你沒事就好。”
“嗯。放心吧。有什麼問題明天見面再說?”
電話掛斷,唐澤收起手機,衝着將視線投過來的琴酒微笑:“怎麼了前輩?”
他現在當然不可能坐在安室透的車上,安室透早一步去送朗姆的東西了,這會兒根本不在附近。
唐澤是跟着琴酒從直升機上下來,正坐在琴酒的車上離開基地。
視頻發過去那麼久,朗姆還沒發難,他這個任務完成的很圓滿了,當然不會引起琴酒的猜忌,所以當着琴酒的面,他接柯南的電話半點壓力也無。
這通電話同樣在唐澤的預料當中,畢竟柯南的懷疑是非常合理的。
他們這羣人裡,雖然接觸庫拉索最多的是那羣孩子,但瞭解她的身份,且發生過深度對話的,只有唐澤。
庫拉索當然是發現了灰原哀身上的問題的,順帶着也感覺到了柯南的不一般,不過雙方都沒有挑明,沒有交流過訊息,自然也不會對對方產生什麼威脅。
更別提,庫拉索離開的時候唐澤是跟着她一起走的。
按照面上的說法,唐澤是明面上唯一知道庫拉索身份的同行者,深知其身份的敏感和威脅性,所以也是唯一適合的監視者。
但在謀殺發生之後,他就成了最後一個見到活着的庫拉索的人了,可疑程度直線上升。
會先從唐澤質疑起,說明柯南是個合格的偵探。
“你和你的那些‘朋友’,相處的不錯啊。”琴酒咧了咧嘴,打量着唐澤現在的外觀,“難怪朗姆會有那些奇怪的想法。”
黑產灰產的根本動力是巨大的利益鏈,哪怕組織真正的目的並不在於斂財也是一樣。
作爲組織的代號成員,在待遇方面,真的不能說差了。
琴酒會爲經費的問題不滿,並不是對其他同僚獲益本身不滿,而是對他們明明已經拿到了利益和收入,還試圖再撈一份好處好處不滿。
然而世俗的利益固然可以吸引到許多亡命之徒,人爲財死鳥爲食亡是通行的規矩,可總有一些追求與衆不同,想要搞一些價值的傢伙。
“是挺有意思的。”唐澤聳了聳肩,“尤其是,考慮到我現在依然是‘唐澤’之後。比一些任務有意思多了不是嗎?”
多少聽出了一點琴酒想法的唐澤迴應的同樣迅速,很快回應了這個邏輯。
是啊,確實是有一些代號成員喜歡追求價值,比如貝爾摩德什麼的,但我現在的“扮演”本身就充滿了樂子價值,有什麼好說的?
琴酒扯了扯嘴角,沒再說話。
頂替某個人的身份,將對方身份的價值完全榨取,確實也是組織常見的做法,可庫梅爾的情況比那些更特殊一點。
他自己就是制定全套方案的主要策劃者,也是主要的執行者和維護者。
明智吾郎這個身份是作爲“報酬”預支給他的,讓他用來擺脫他的父親,在完成組織要求的同時獲得他渴望的成功和名利,關於這個身份的要求,完全是他自己設計好的。
利用這個身份接近唐澤昭,再在殺死對方之後利用易容,既頂替唐澤昭的身份,發揮身份的價值,又不放棄原有的身份,同時運營着名偵探的事業。
這種充實的生活本身已經足夠滿足庫梅爾曾經的匱乏了,當然沒人覺得他還需要被幾個平時接觸的高中生小學生打動。
“庫拉索今天的表現很令人起疑嗎?”琴酒轉而問起通話裡的另一個信息。
唐澤沒有刻意壓低音量,對於打電話過來關心的人同時還在詢問索尼婭,琴酒自然有所警覺。
“啊,早上找到她的時候,她還在說自己失憶。所以我就把她拽到摩天輪上去了。”唐澤巧妙地替換了幾個措辭。
今天發生的一切,可以說是被放在水族館的庫拉索偶遇了他們,也可以包裝成庫梅爾循着庫拉索的軌跡,精確地找到位置並且快速鎖定了庫拉索,這聽上去主觀能動性就強太多了,一點不拉胯。
果然,琴酒點了點頭,對他的說辭很滿意的樣子:“你知道她的能力發動條件。”
“嗯,庫拉索嘛。一共就那麼幾個顏色,不難猜。”剽竊了一下柯南的推理,唐澤打了個哈哈,沒有詳細解釋。
“猜測的很準確啊。”
“有關記憶的能力需要‘鑰匙’,這是研究結論。”唐澤實話實講。
關於這個問題,唐澤自己都經歷過好幾次了,這也基本上是實驗室的常識,說出來不會有什麼問題。
“你覺得她沒失憶?”聽出了幾分潛臺詞的琴酒反問道。“失憶,然後恰巧失憶到進組織的前一天?”唐澤也反問,“不過,不管她失憶沒失憶,恢復了記憶以後,她也沒有主動來向我說明,還表達出了想要離開的意願。這就是叛逃不是嗎?”
乍一聽有點苛刻,但對比琴酒,唐澤都覺得自己給分的手很鬆了。
在原本的劇情發展當中,庫拉索只是沒有老老實實被他們抓走,離開了原定的位置,就立刻被琴酒認定爲叛逃。
君不見前一秒還在運用高科技設備營救呢,後一秒臉一翻,立刻就讓人開槍了。
真是琴琴又酒酒啊。
琴酒點了點頭,沒有對他的這個說法表示什麼質疑,終於挪開了視線,表明自己對此失去興趣,不準備繼續詢問了
確定庫拉索的問題徹底得到了解決,唐澤飛快勾了勾嘴角,很快平復好情緒,平淡地注視着車窗外。
時間已經過了晚10點,被霓虹光影點亮的東京夜繽紛而混亂。
不知道小偵探完成了對他的詢問以後,對其他幾位嫌疑人會怎麼想了。
希望星川沒事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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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居然會給我打電話,稀客啊。”
宮野明美剛從水面中擡起頭,就聽見星川輝用誇張到有點做作的語氣這麼說話,一扭頭,險些嗆一口腥鹹的海水。
口吻完全是明智吾郎的星川輝表情則是與之截然相反的,半邊身子泡在水裡的他神情只能用生無可戀來形容。
他就知道,leader這麼大喇喇地給偵探透露信息是會連累其他人的。
這個其他人,主要是指了解唐澤各種身份,並需要給他打掩護的星川輝自己。
“怎麼了,不方便接電話嗎,‘明智哥哥’?”感受到了電話對面的人真實情緒可能不是那麼好,柯南眼睛一轉,馬上開始故意噁心人了。
或許是和毛利蘭如今較爲奇特的關係和相處模式導致的脫敏,當小孩子當久了,叫哥哥姐姐那真是張口就來,一點心理負擔都沒有。
反倒是電話對面的明智吾郎,這會兒恐怕膩歪極了。
確實有點被打敗的星川輝忍不住把手機挪遠了幾釐米,重新做了一波心理準備,纔將手機又貼回耳邊。
“不用這麼叫我。怎麼了,又有什麼事情想要質問我嗎,小偵探?”
他多少有點明白明智吾郎現在這個身份和柯南的狀態,又有點不明白。
不明白的主要是leader的想法。
明明是當偵探的,怎麼還能和另一個偵探也處成宿敵之類的關係,這算什麼,怪盜不能拋棄的基本原則嗎?
在對方已經明確懷疑明智吾郎的身份之後,還能繼續用這個身份若無其事地接觸和交流,變相的“catch me if you can”是吧?
“質問當然是談不上……”同樣是在留心聆聽對面聲音的柯南很快就捕捉到了些微的動靜,乾脆問道,“你現在是在海邊嗎?”
今天的風不算大,從水族館的方向去看,海面稱得上平靜。
然而再平靜的時候,站在海岸邊,海浪拍案的聲響和風聲依然是避無可避的,怎麼聽,明智吾郎這會兒都在海邊上。
剛剛同樣扒拉在海邊的柯南神色古怪。
倘若槍手確實是他的話,他不是早應該被直升機帶走了嗎?這會兒爲什麼又出現了在海邊上?
總不能是和直升機裡的人發生什麼爭執,被人扔下去了吧?
要真扔下去的話,掉進海里的通話的動靜就不是這個樣子了……
所以要是開槍的人真是在以庫梅爾的身份行動的明智吾郎,他跑海邊幹什麼,跳下去救庫拉索嗎?
都已經預設了七八分的柯南陷入了疑慮。
“嗯,在海邊啊。”星川輝眉毛都沒擡,語調還是明智吾郎常用的樣子,“怎麼了,因爲身份有些可疑,所以我的出行也要被限制了嗎?”
“不是這個意思……”
“那就是發生了什麼案件,你懷疑上了我,在確認我的‘不在場證明’?”星川輝也懶得繞彎子了,甩了甩手上的水,乾脆反客爲主,“真是抱歉了,我這邊今天一天風平浪靜,什麼都沒發生呢,恐怕是找不到什麼能自證的證明。”
把安全繩固定在岸邊,順便將海里的其他人拽起來的宮野明美打量他,心裡暗暗感慨。
曾經那個正常說幾句話都要擠牙膏的一樣的星川輝,現在已經能精神分裂一樣,一邊陰沉着臉翻白眼,一邊笑着回別人的電話了。
唐澤啊,真造孽。
“只是想要求證一些事情而已。”幾乎被對方點破了目的,柯南也不遮掩,直接問道,“你覺得你的頭髮顏色,常見嗎?”
星川輝反應很快,立刻恍然。
啊,所以leader是被對方看見了髮型和髮色是吧?
那會懷疑到明智吾郎身上,也不算冤枉吧。畢竟自己當初會被leader挑中,這頭顏色幾乎完全一樣的頭髮是發揮了很大作用的。
自我認知很明確的星川輝反諷的時候格外理直氣壯:“不常見嗎?唐澤的頭髮難道不是這個顏色?哦,考慮到血緣關係,雪莉的也差不多吧。還有那個新來的,姓白馬的偵探,不把我們的頭髮放在一起仔細比對,平時也看不出來吧?”
雖然不知道這到底是概率問題,還是巧合,但他們周圍的很多混血兒都是這個頭髮顏色。
哪怕宮野艾蓮娜和唐澤蕾歐娜其實都不是棕發,最後她們兩個孩子還是調配出了一模一樣的髮色,只能說基因真奇妙了。
想到這,星川輝忍不住回憶起了某些曾經通過唐澤目睹過的場面,忍不住補充了一句。
“還是說,你也和琴酒一樣,可以僅憑一根頭髮識破對方的身份?真別鬧了吧。”
如果唐澤此時在這裡的話,應該會補充一句,捏着根頭髮在那裡“我找到你了”什麼的,真是琴琴又酒酒啊。
大概知道對方在指什麼,一時間噎住了的柯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