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己所在的組織正在接受某種來源不明的資助與援助。
這種事對於起義軍裡的衆人來說其實沒那麼不好接受。
相反,不少人還挺高興的樣子。
起義軍說到底,他們聚集起來武裝暴動的原因,首先是在亞甸王國時期以德馬維爲首的貴族們的不做人。
在局勢緊張的時候,身爲北方最大產糧國竟然讓自己國內的農夫都吃不飽,糧食全出口賣錢了。
因此農夫們一波又一波的起身反抗貴族們的統治。
但是這種反抗,在這個世界、這個時代實在是沒什麼正當性和法理性,不怎麼能站住腳。
從這個世界也就五六百年的人類歷史上看,也完全沒有成功過。
所以其實對起義軍抱有同情的人不少,但是真要說轉化成支持與合作.可以說是如同珍稀動物般稀少。
保持組織的獨立性和自主性這種事情,在場其實壓根沒幾個人意識到。
跟如同大旱逢甘霖似的援助比起來,也更沒什麼人覺得重要。
可能也就作爲‘最初始發起人’的藍恩、薩奇亞、伊歐菲斯,對此有概念。
但既然援助是藍恩給出來的,那麼也就相當於還是組織內部的援助,也不怎麼需要在意。
“哦,感謝諸神!”
當場,就有人長出一口氣的低聲歡呼,還大口灌了一杯啤酒。
農夫們剛開始的反抗是出於一腔血勇,還有艱難的困境。但是打到現在,差不多也都清楚自己現在幹得是一件縱觀五六百年的歷史就沒有成功案例的‘斷頭事業’。
心理壓力不大是不可能的。
尤其是現在有資格坐在這間矮人會議室裡的人,地位越高知道的越多,壓力就越大。
這也是爲什麼以往的農民起義軍,總是容易在高層出現妥協派和媾和派。
一方面是驟然獲得了以前沒想過的好生活,由儉入奢易,由奢入儉難。
一方面也是失敗的心理壓力很大,容易把人的堅持和信心磨沒了。
現在明說‘有人在支持他們’,還是像斗篷人這樣的強力角色,無疑是一劑強心針打在了起義軍身上。
“嘿嘿!”亞爾潘大笑着,“我們打下來了弗堅!還有了援助!雙喜臨門!”
矮人舉杯,卻又臉色稍微扭曲的聳了聳一側肩膀:“嘶~見鬼了,打伏擊一點傷沒有,昨晚上受的鞭子倒是疼起來了。”
而藍恩在禮貌性的舉杯共飲之後,也在石質圓桌的邊上找座位坐了下來。
“不,請來我身邊吧。”
薩奇亞招呼着,藍恩也沒什麼好說的,自然而然的走過去坐下。
“慶祝當然可以慶祝,尼弗迦德軍隊留下的補給品不多,但作爲計劃外的盈餘倒是很豐盛。”
藍恩在兜帽下聳了聳肩說着。
“但我想,咱們現在還是在慶祝之前,先用清醒的腦袋想想後續怎麼擴大戰果吧。”
“啊~”亞爾潘發出了難受又抱怨的聲音,“怎麼是個覺得喝酒誤事的?喝酒能誤啥事嘛!我現在舌頭幹得像是麪包片了。”
抱怨之餘,矮人卻伸出粗壯的指頭捋了捋頭上油乎乎的偏分頭髮,面露思索和回憶。
“話說,你這聲音有點耳熟啊,夥計。咱們是不是以前在哪見過?”
“哎,亞爾潘。”藍恩用手拍了拍腦門感慨着,“亞爾潘·齊格林。你明明不是個蠢貨,這時候就算你真想起來了,也該說自己不認識,好嗎?”
矮人端着酒杯停在嘴邊,反應了一會兒後眨巴着眼睛:“好像確實是這麼個道理.是俺剛纔犯傻了。俺不問了,也不想回憶了。”
“嗨呀!都怪你們不讓俺喝酒,矮人不喝酒纔是不清醒!”
倒是之前已經很悠閒的坐在石質圓桌旁的卡珊德拉,她聽到藍恩的言語後對矮人揶揄、開懷的笑着,站起來從藍恩面前拿走了酒杯。
並且到旁邊,給自己倒了滿滿一杯啤酒。
她本身不是個很愛喝酒的人,在古希臘那邊,喝葡萄酒是船上日常補充水分的手段。
但是來到魔幻中世紀之後,這裡相比於古希臘種類繁多且口味各異的酒水確實也讓她短暫的陷入了不停‘嚐嚐鮮’的趣味中。
卡珊德拉與藍恩親密的互動動作,再一次加強了起義軍中的人們,對於這位神秘援助者實力的認知。
畢竟昨晚夜間突襲的戰況雖然還沒有明確的報告總結上來,但是卡珊德拉的戰鬥力光是頂住城門口的那一會兒就已經非常顯著了。
這樣的戰士,放在以前的戰爭中是想都不敢想的。不過自從兩年多以前,那場大戰中蹦出來個超級猛男之後,似乎這樣的人物也都開始嶄露頭角了。
起義軍的領袖薩奇亞,在別人眼中也是個猛到不太符合常理的戰士。
“我們確實應該仔細考慮今後的事情。”薩奇亞開口給這次會議定下調子,顯得遊刃有餘,“我們剛剛奪下弗堅,但這只是個開始。”
“尼弗迦德人不敢用城裡的矮人,但是咱們敢用!”亞爾潘嘟囔着,“這座城既然被咱們佔下來了,那別管是科德溫人還是尼弗迦德人,都別想輕易奪過去!”
“可問題就在這兒。”獨眼之中帶血絲的伊歐菲斯插嘴說,“可能會來找麻煩的,到底是科德溫人?還是尼弗迦德人?”
伊歐菲斯的獨眼環視一圈,與每個人對視,強調自己的認真。
判斷接下來的敵人是誰,這在軍事和政治上都很重要。
不過眼下討論的是最直白的軍事敵人。
“這裡是科德溫人的佔領區,科德溫的可能性大。”
一個人類敲着桌面說,但隨即就被另一個人反駁。
“這裡確實是科德溫的佔領區,但是昨天跟咱們打的可是正正經經的尼弗迦德人和那賽爾輔助軍!”
一羣人頓時七嘴八舌的吵嚷了一陣。
藍恩轉頭看向薩奇亞。
屠龍聖女衝他點點頭:“我在幾天前還跟弗堅城裡的矮人有過私下通信,這纔有信心拿下這座城。但是僅僅幾天過去,這裡就換上了日輪旗。”
薩奇亞跟藍恩解釋過這種突兀的變化之後並沒有停下,反而接着朝正在議論紛紛的與會人們說話。
“無論如何,我們能肯定一點:這批尼弗迦德人出現的太突然,突然的不正常。”
“突然的出現,突然的一下子突進到亞甸的最北邊,並且那個指揮官有錢的不像話,即使以尼弗迦德人的水平來說。”
“有錢算什麼問題,他不能是尼弗迦德貴族嗎?”一個帶兜帽的矮人撓着下巴問,“尼弗迦德的貴族不是總當軍官嗎?”
跟尼弗迦德人打了這麼久,其實也是互相瞭解的過程。
幾十年前還得是專家學者,才知道這麼一個南方帝國的存在。而現如今,起義軍裡的一個矮人隊長也知道尼弗迦德貴族有往軍隊鍍金的習慣了。
“關於你的疑問:如果他的家族有錢到這份上,那他大概率不會只是個算上那賽爾輔助軍才一共八百人的連隊指揮官。”
“哦,那俺就知道了。”
矮人乾脆地點點頭。
“也就是說,”伊歐菲斯臉色難看的總結,“我們不搞清楚這支部隊到底是爲什麼出現在這裡,後面可就不好分辨要對付誰了呀。”
“那個指揮官被活捉了嗎?”
伊歐菲斯現在才歇下來,還沒能知道他們夜襲的時候,卡珊德拉就把人給弓箭點殺了。
薩奇亞給他解釋過之後,獨眼精靈無語搖頭:“副官呢?副官總該活着?不能全殺了吧?”
這回輪到亞爾潘撓鬍子了。
他按計劃打完伏擊之後當然會統計戰績,也立刻就知道自己第一發弩箭就弄死了尼弗迦德副官。
“該死的,這下只能審問戰俘了!”
伊歐菲斯頭疼的說着。
他倒是跟漢斯和亨利那種沒經歷過殘酷現實的年輕人不一樣,用刑對他來說根本沒有心理壓力。
只是,一羣大頭兵能知道些什麼?
他們能提供的情報質量肯定跟軍官比不了。
“不論如何,這件事交給伊歐菲斯去辦。”藍恩倒是對於沒抓到活口看的不重,“但咱們後續該乾的事情還是要幹。”
獵魔人查找線索的時候,能找到活口的情況屈指可數,但是還原真相也不一定就要用活人,辦法很多。
藍恩現在主要寄希望於找到那個指揮官房間裡被一股腦偷走的文書和筆記等等東西。
“既然暫時不好判斷,後續會遭遇的是尼弗迦德人還是科德溫人哼,那就這樣吧。”
藍恩冷笑一聲,扭頭看向薩奇亞:“昨晚應該有不少尼弗迦德制式的裝備被繳獲吧?”
“詳細統計還沒報上來,”屠龍聖女嚴謹的說着,“但是光是從屍體上扒下來的,就少說有一百多套鎧甲,散件也有幾百。但基本都受損了。”
藍恩又扭頭看向桌邊的矮人們:“弗堅被打下來,城裡也多的是矮人,鍛造廠什麼時候能重新開爐?”
亞爾潘雙手抱胸沉吟一會兒:“這城市雖然是俺們造出來的,但是早已經變成貿易中轉城市了,你們別抱太大希望。回頭俺問問這城裡的矮人再給你回覆,他們現在正養身子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