卡珊德拉口中的‘家’並不遠,距離列奧尼達斯之墓走了沒十分鐘就到了。
斯巴達崇尚的紀律似乎也體現在城池之中,這裡的樹木和花朵都被排列的整整齊齊,像是站崗的衛兵。
在雅典的時候,藍恩逛過許多次那城市,大理石鋪就的道路、散落各處的花瓣、長燃的火盆、各個噴泉水池、沒走幾步就能又看見一座座少說五六米高的石雕。
那些石雕會刻畫智者、詩人、戰士、野獸等等形象。
斯巴達這裡到底還是希臘世界的一員,他們的城市中也有很多漂亮且富有健康美感的雕塑。
但是相比雅典,不光是數量上遠遠不及,形象也多是戰士和野獸,其餘就沒多少了。
可即便如此,第一次到訪這世界的特莉絲,依舊覺得這些人是不是有點太癡迷建築、雕塑的藝術了?
雕塑太多,這玩意兒一點實用性都沒有,怎麼會有市民同意把大量資金用在雕塑上?
人均雕塑家嗎?
而且神廟、公共區域等地方的建築,往往又建的高大,並且用料紮實。
特莉絲的日常工作就是在維吉瑪的宮廷中輔佐弗爾泰斯特,她不是沒見過高大奢華的建築。
她也知道:建築風格的雄渾高大,會讓人心生敬意和敬畏,由此對建築的所有人、建造者,乃至是對建造建築的國家產生同樣的感情。
高大雄偉的建築,在國家的角度上是很有必要存在的。
但是有必要修的哪哪都是嗎?這世界是有巨人是嗎?
特莉絲心裡吐槽歸吐槽,但是這些或漂亮或雄偉的建築,毫無疑問滿足了她身爲女術士的強烈物慾,讓她感覺很舒服。
但是卡珊德拉的家就顯得非常之平凡。
門口是乾燥的黃土路,就這也不算多寬敞,幾棵橄欖樹生長在外面,現在正綠葉森森。
夯土的一間小平房,那真是小平房,高度能有三米夠嗆。從外面看,攏共能容納兩個房間和一個大廳差不多。
“我現在相信了。”
特莉絲突然說道。
卡珊德拉歪頭問了句:“什麼?”
“斯巴達是討厭奢華和享受的城邦。”特莉絲奇怪的看着卡珊德拉,“你們的城市非常氣派,並且乾淨整潔,但是爲什麼你這個公主會住在這種房子裡?”
斯巴達人給列奧尼達斯立了個那麼大雕塑,專門給他的墓修了廣場。特莉絲覺得這應該是非常受愛戴的國王。
而卡珊德拉的母親是列奧尼達斯唯一的後代,所以卡珊德拉在特莉絲眼裡是很正統的公主身份。
但是這種認知無疑在斯巴達是行不通的。
至少卡珊德拉自己都啼笑皆非了。
“公主?”她大笑着反問,“你確定是在說我嗎?”
於此同時,她的一隻胳膊擡起來、彎曲,細膩而有活力的古銅色皮膚之下,二頭肌從皮膚下鼓起輪廓,健康而美麗。
特莉絲同樣欣賞卡珊德拉的肉體美感,但她也隨即明白了,是自己的認知跟斯巴達人不在一個頻道,於是不再追問。
卡珊德拉家門口的黃土路上,一個女人正在灑掃。
聽見有人過來,她隨即轉過身,顯得很有警覺性。
但是一看來的人是誰,她的眉眼立刻舒展起來,並且微笑着彎成了月牙。
“媽媽!”
卡珊德拉跳下馬背,上前兩步雀躍的抱住了女人。
女人也反手抱住了她的後背,沉醉的閉上眼睛,良久之後她們倆才互相鬆開懷抱。
眼前女人穿着一身紅色的長裙,但是在腰上、肩上用皮革或布條捆了捆後,顯得很乾練,完全不會影響行動。
皮膚是地中海常見的古銅色,茂盛的長髮被綁成了粗壯的鞭子,放在後背。只不過髮絲已經黑白摻雜,看起來整體是灰色。
面容漂亮,但跟她的白髮一樣,已經有了時間流淌和生活磨礪的痕跡。
毫無疑問,這就是卡珊德拉之前尋覓許久的母親,密裡涅。
兩人擁抱過了一會兒後,密裡涅纔有點疑惑。
“卡珊德拉,波撒尼亞斯不是派你去把運動員送去參加奧運會?你怎麼這會兒了還在斯巴達?”
密裡涅稍微嚴肅起來一點。
“可不能像小時候一樣偷懶啊,卡珊德拉。這關係到咱們的家,還有調查叛徒!”
“當然當然,我已經長大了,媽媽。”
卡珊德拉的語氣是那種甜蜜幸福的不耐煩。
對於她這個從小在凱法隆尼亞打拼生存的人而言,還能找到密裡涅就讓她感覺很幸運了。
而這時候,密裡涅纔看見了卡珊德拉後面站着的人。
畢竟女兒在面前,母親的眼裡幾乎就很難放得下其他任何人了。
“他們是……?”藍恩剛準備上前打招呼,但是隨即,他就看見密裡涅的神情變成了一種玩味的打量。
“啊,還能是誰呢?”她雙手抱胸,甚至繞着藍恩轉圈打量起來,自問自答的說着,“美麗的臉蛋兒,銀絲一樣的頭髮,勇猛無比的身體……看來關於你的情人,傳言不虛啊。”
後半句話,是母親在打趣着女兒。
“看着很厲害。”密裡涅先是肯定,隨後又接着朝卡珊德拉問,“但他實際表現怎麼樣,能讓你感到快樂和舒暢嗎?”
卡珊德拉雙手叉腰,帶着點小炫耀的神態:“每一次,媽媽。”
“那我真爲你高興,卡珊德拉。像這樣的美人兒,我年輕的時候要是好運遇見了,我可是會爲了他跟別人決鬥啊。”
“我相信,”馴鷹人笑着點頭,“因爲現在我也會。”
藍恩有點尷尬的舔了舔嘴脣,剛準備說話,可是密裡涅已經又看向了特莉絲。
“這位又是哪來的公主?”
“我可不是什麼公主,”特莉絲禮貌的搖頭,“夫人。”
“她確實不是,”卡珊德拉插話說,“她是藍恩的情人之一。”
說完這句話,密裡涅似乎才終於愣了一下。
她看看特莉絲,又回頭看看自己的女兒。
“你把你情人的情人帶到家裡來?”她的手指在兩人間轉來轉去。“你們倆是準備在這兒談判嗎?”
“並不是,媽媽。我只能說,”卡珊德拉灑脫的攤攤手,“我們一起玩的時候,非常……痛快。”
“所以我們之間關係還挺好的。”
“是這樣?”密裡涅似乎也只是詫異了一下,隨後就非常順滑的接受了女兒的說法。
“多人在一起玩玩倒是沒什麼,可是如果要多人長期保持情人關係,那財產和後代的問題就需要嚴謹處理了。不然再渴望對方的情人也會變仇人,那可就既難看又傷人了。”
密裡涅一副見過大風大浪的樣子:“不過這是你們年輕人的事情,你玩的開心就好,卡珊德拉。”
以古希臘的風俗來說,可能這種情況也並不多麼了不得。
以至於密裡涅並不多麼擔心,也並不打算多幹涉卡珊德拉。
“感謝你的經驗,”藍恩這時候恰到好處的插話進去,“我想卡珊德拉已經聽進去了,我們會注意的,密裡涅。”
“哦~”馴鷹人的母親露出了陶醉而讚賞的表情,“瞧瞧這善解人意的美人兒。來吧,快進來。讓我招待招待這兩位好情人。”
藍恩和特莉絲走進小平房裡。
這裡看起來簡陋且空曠。
說它空曠並不是因爲大,畢竟從外面看也就沒多大面積,主要是因爲它空。
進門的客廳裡只有一張長桌,還有圍着長桌的板凳,除此之外空無一物。
斯巴達人鄙夷物慾享受,看起來他們還是人類文明早期的‘極簡生活主義倡導者’。
密裡涅招呼着客人和女兒坐下,腳步不停的忙來忙去。
但看似是密裡涅在忙來忙去,但實際上藍恩卻在桌上將所有人的情緒都照顧的很好。
密裡涅的話頭兒始終不曾落在地上,獵魔人每句話都給予了迴應。
同時特莉絲的些微不自在與緊張,卡珊德拉對於身爲主人招待客人這種事兒的生疏,也都在跟他的談笑中無聲無息、自然而然的化去。
每個人都覺得坦然而開心,尷尬和沉默從不曾出現在這裡。
據卡珊德拉所說,密裡涅當初從斯巴達流亡之後過得很不順,後來還在納克索斯島當了領袖。
她之前的表現確實帶着股已經變成習慣的戒備與謹慎。
但是現在以卡珊德拉爲中間人,還有藍恩的社交手法,密裡涅已經徹底放鬆下來。
而趁着對方的情緒正好在狀態,藍恩開始切入正事。
“你說布拉西達斯?”密裡涅的嘴角還掛着跟藍恩談話時留下的舒適微笑,但是眼神已經認真起來。“他最近確實……狀態不太好。”
據卡珊德拉所說,布拉西達斯跟密裡涅也是多年老友了,在她離開斯巴達之前就認識,因此也互相很熟悉。
“我理解,因爲確實不太對。布拉西達斯被命令帶兵前往阿卡德亞,但是眼下要開奧運會,已經是停戰期了。這種軍事調動既顯得不榮譽,也有點冒險。”
“怎麼會是現在?”卡珊德拉皺眉問,“我記得他跟我同時在雙王面前接到命令,我被要求帶着奧運會的桂冠回來,而他被命令出兵阿卡德亞。”
“我們斯巴達一向軍令如山、行動絕不拖沓,他卻到現在連拉科尼亞都沒出去?”
“這就是問題,卡珊德拉。”密裡涅搖頭,“他先是被要求等待,結果臨近奧運會又被催着出發。而且還不止如此。”
“布拉西達斯在阿卡德亞有個不爲人知的摯友,他本來還覺得這可能是他在阿卡德亞取得進展的助力。”
“但他最近跟我透露說,他和那個摯友的秘密書信被泄露了,這種私密的關係都被悄悄監視了,讓他這種勇士也感覺心裡發冷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