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度警報一直鳴響不停，地獄之火從碎裂的山脈深處噴涌而出。
遺留塵世的巨獸們早就發現了徵兆，三個季度的漫長嚴冬讓文明發展進程出現停滯，冰雪紛飛，沒有陽光。
宇宙變得混沌，星辰隱匿。
擁有光明神，太陽女神蘇爾，東君聖痕的五階昇華者拿上神明遺留的威權，輪流掛在天空。
火焰巨人蘇爾特爾製造出一片環繞中庭米德加爾特的火海，讓溫度維持在大部分生命能夠生存的環境。
但這樣的日常僅維繫了十年不到。
華納海姆，曾經華納神族遺留的海洋仙境出了問題，海洋和風帶上刺鼻作嘔的腐爛味道，萬物生養繁殖的生命之海一夜間淪爲地獄，無數帶着龍鱗與龍瞳的海洋生物，隨着漆黑之海的倒灌向塵世沖刷。
緊接着，死人之國內的創造主海拉傳來消息，由天庭留下來的六道輪迴以及冥國亡者，正遭受來自霧之國上涌的深淵侵蝕；金倫加鴻溝南邊的火之國，爲大地提供熱量的世界正在逐漸冷卻。
最後，星辰重現，卻是帶着燃燒的光，從蒼穹之上墜落。
“我還以爲能有奇蹟發生。”
槐詩停下奔跑的腳步，駐足回首看向變成從塵世諸國飛出的衆神之影。
縱使大部分比原型稍微差了一些，但比起原本的神明們，數量多出了十倍不止，更何況，也有幾個天賦傑出的個體超越了聖痕的極限，真正成爲神明化身。
“數量多和世界末日沒有關係，又沒有元始天尊那種開天闢地的等級，放遊戲裡就是精英怪級別。”
傅依躺在鈴鐺裡說道。
“精英怪就太過分了吧，要是沒特攻的情況，我都不一定打得過他們。”槐詩說道。
“那就是下界天驕或者BOSS換了副本，跟不上戰力等級膨脹被淘汰了。”
傅依隨口說道：“你還不趕緊升級帶我們一起飛昇？”
說的有道理。
槐詩其實希望世界樹能撐下去，因爲一旦開啓雪橇流浪計劃，就意味着要面對深淵裡的未知與不確定。
如果把本級元的尼德霍格比喻成癌，那深淵裡的東西就是病毒了。
探索者們該給的幫助都給了，但現在，伴隨着尼德霍格啃食掉世界樹的一根主要根系，整棵樹像的屏障破了一個口子，宛若免疫系統的防線崩潰那樣，任由深淵裡的病毒進入並在內部瘋狂傳播。
世界差不多要玩完了。
“那就準備換副本了吧。”槐詩嘆息，然後繼續奔跑。
他來到世界樹的頂端，公車柳…駕駛公車彩虹橋的司機柳東黎此刻正和一堆學者忙着操控彩虹橋，調配物資，傳送昇華者前去霧之國防線和尼德霍格幹仗。
以至於槐詩只能一路狂奔回來。
“這棵樹可以吃了？”松鼠航見狀從樹頂跳下來。
“快了。”槐詩說道：“說起來我也好久沒吃過素食了”
槐詩能吃的食物只能是地獄，地獄的生物，地獄的空氣，地獄的水乃至地獄本身。
當他準備吞噬世界樹時，說明這個宇宙已經有半隻腳踏入深淵，即將毀滅了。
“我之前聽豆豆說偶爾補充膳食纖維有助於腸道清潔。”
松鼠航瞥向一旁的世界頂端：“呃你從哪裡開始下口？”
槐詩的體型特別大不假，但和世界樹比起來還是太小了。
好比一隻二哈不僅要拆家，還得把你家的傢俱到天花板、地磚一起吃下去。
“要吃多久？”
“不知道”
槐詩無法用吃掉天庭的速度來做推算，前者是奇蹟的濃縮，世界樹是一個世界本身。
在衆人說出讓槐詩吃掉世界樹的時候，他甚至懷疑這個計劃到底能不能實施。
就算是豬來了也吃不下吧！？
但那幫學者的意思是儘管吃，能吃多少吃多少，他這個活體地獄吞併的部分越多，周圍的定律就越穩固，說不定能屏蔽深淵順着殘骸發出來的信號。
到時候，就算揹着整個文明在深淵裡流浪，內部深度也能維持在0的標準。
“我盡力。”槐詩打算先動嘴。
“不用那麼複雜。”
七色虹燼瀰漫，在散去的虹光中，仿若巨人一般偉岸的神明奧丁，騎着一頭只比槐詩小几圈的八足駿馬出現在此地。
只是這個時候，槐詩從他身上聞到了香味.
“你被深淵侵蝕了？”
衆人看向奧丁，那蔚藍如海的斗篷焚燬打扮，臉龐的三分之一區域猙獰似龍，赤金色的右眼更是龍類的豎瞳。
“這不是理所當然麼？”
奧丁笑了：
“我是唯一沒有被製作成聖痕的神明，世界樹遭到侵蝕，我肯定會受到影響。”
說話間，屬於龍類的特徵開始擴張，讓他看起來更加恐怖了幾分，甚至右眼的眼角下方，還長出了細密的黑色龍鱗。
深淵的氣息瀰漫，就連其身下的斯雷普尼爾都止不住發抖。
“我把一隻眼睛丟給了尼德霍格，這樣一來，我，世界樹，還有祂，我們三個又一次完整地聯繫了起來。”
奧丁伸手落在了極力剋制本能，齜牙留着口水的巨狼鼻子上：
“看來那傢伙有點迫不及待將我吃掉了，不過沒關係，在那之前，你會將我和那頭黑龍一起吃掉。”
“稍微有點控制不住了，槐詩.”
“你知道該怎麼做，對吧？”
巨狼背脊上的‘英靈殿’一期工程位置，褚紅塵等人凝望那位處於龍化狀態，又正在儀器檢測中顯示與世界樹發生共鳴的存世主神。
“世界樹尤克特拉希爾是世界的最初開端。”
“象徵結束以及下一個輪迴開啓的尼德霍格。”
“再加上奧丁三位一體？”
北歐神話本就貫穿萬物消亡，新的生命將再次形成，世界上的一切都是循環。
所以，假如三位一體成立，那在三者產生聯繫的情況下，吃下被深淵侵蝕的奧丁，就相當於吃下了化作地獄的世界之樹。
“小櫻花前輩”
槐詩注視嘴角半張臉溫和，半張臉冰冷肅殺的神明：“人形的我吃起來有壓力。”
奧丁略微沉默：“你覺得我眼裡有獅子麼？”
“呃”
槐詩只在對方眼睛裡看見了自己：“有隻哈士奇。”
“那你這條賣屁股的傻狗用藝名喊我幹什麼？！”
奧丁怒吼，喉嚨裡發出龍類的咆哮，整個世界都在迴應其以龍語頌唱出來律令。
巨大的龍骨之翼撐破脊背遮天蔽日，光焰雀躍，存世主神已經化作一頭徹頭徹尾的怪物。
其外形呈現神聖的十字形，模樣卻猙獰可怖，手中的命運之槍隨着手腕轉動對準了面前的巨狼。
“倘若這就是所謂的天命，便以飲下這份命運毒泉，昭示黃昏到來。”
他全身的鱗甲都在發出扣合聲響，世界樹從頂端與根部開始坍塌，有無數絢爛的光粒子朝着鱗片匯聚，七彩光澤流淌，而那張面容卻一點都不美好，冰冷、麻木，幾乎凍結一切。
“《命運之書》裡面的事項記錄描述又多出一股龍味了”
槐詩深吸一口氣，不再遏制本能：“有人說你在學路鳴澤的說話方式麼？”
沒有回答。
這證明對方已經完全沒有了理智。
舉目殘陽，在悽愴的龍吟中，槐詩迎着天光奔跑，露出獠牙。
焦黑的地面搖晃着沉入波濤洶涌的海底，觸目所及的只有滔天巨浪。
作爲現代最年輕，最接近神明原型的昇華者，高玄武看着那頭無數次出現在自己記憶裡的夢魘，那頭滅世的黑龍尼德霍格，發出一聲疲憊的嘆息。
祂在戰場上空飛翔，雙翼發出駭人的聲響，隨後，一羣像是野獸的黑影從海底中浮現。
其數量，好像是無限.
高玄武對此早已經習慣了，甚至還感覺有些累了，誠然，這一次重啓是活得最久的一次，世界延續了不少時間，但末日總是避無可避。
奧丁說這是最後一次重啓了，或許是結局已經無法改變了吧。
這樣做有意義麼？
不知道。
但至少還能揮動手裡的這把由聖痕凝聚的太白之劍，能多斬幾次妖邪，要說有什麼遺憾的話.
仔細想想，他原本只想繼承家裡的道觀，等待着‘魔女之夜’遊戲官方花的兩個餅，一個是貪狼星花嫁皮膚，另一個是天帝子的衛星落地。
結果上了奧丁的那輛邁巴赫之後，人生就發生了翻天覆地的變化。
“罷了。”
庚金之氣凝聚的長劍神光一抖，只餘黑白二色，似天地毀滅，但異象消弭之後，僅僅給了在場的昇華者們數個喘息的時間，方圓千里頓時又有凝固的跡象。
黑暗如潮，翻滾冒泡，泛起陣陣腐朽不詳的霧氣。
死國的陣線，可能要守不住了.
高玄武面無表情地擡起劍，甚至不等力量恢復，就再一次向着那羣怪物組成的海洋衝去。
“勉強合格。”某道戲謔的聲音響起。
高玄武的腳步一頓，在他面前，熟悉無比的三真同月令飄在半空，同時還映照出一隻啃竹子的熊貓。
熊貓在一片青山綠水的竹林裡，看向這邊：“本仙君就收你當個三真法門的隔代記名弟子好了。”
？？？
“還不拜見本仙君？”
“你誰.”
高玄武搓了搓眼睛，確定自己沒看錯，而周圍的昇華者甚至以爲他在這場持久戰中瘋掉了。
“你家每天供奉的祖師就是本仙君。”
“混沌神魔祖師？？？”
那是比仙人和衆神還要久遠，存在於開天闢地之前，甚至歷史上的神話故事都寥寥無幾的混沌神魔？
除了三真同月令，他還以爲那玩意是老頭網絡小說看多了之後杜撰出來的東西。
“好了，跨越時間的壁障向本仙君求助吧。”
熊貓厚實的嘴脣上揚：“末法時代，而且連因果律之罰都沒有，本仙君可以爲所欲爲啊~”
莫名其妙的，高玄武感受到一股陰到極致的錯覺。
但時間緊迫，他甚至來不及多想，直接納頭就拜。
“祖師爺在上！求求您請助後輩一臂之力！”
“喲，很懂禮貌啊龜仔。”
“龜”
話語卡在喉嚨裡，高玄武猛地一回頭，卻發現一頭熊貓就站在自己身後，並饒有興致地看着三真同月令的另一頭。
他心臟停滯，瞳孔放大，產生了許久未曾出現的驚恐情緒。
“回去之後，要不要也像現在這樣直接活到後世，給那幫不孝徒孫來點驚喜？”
熊貓搓了搓下巴，露出和畫面裡相同的陰冷笑容：“算了，先處理這些嘍囉吧。”
姜明子一把奪過三真同月令，和另一處時空的自己同時施法，突然有砰的爆裂聲傳來。
同一時間，天幕現出道道裂縫，瞬間裂成了無數碎屑。
虛空收縮，光線彎折，雲煙繚繞，無數鱗甲碎裂飛舞，在舉世矚目中，獨眼的主神被眼睛和鼻孔冒着火焰的巨狼咬住。
沒過多久，奧丁的身軀猛地崩散被血盆大口吸入腹中。
命運之矛墜落，如摩西分海的傳說那樣，在黑海中製造出一道真空地帶。
黑龍在愣神兩秒後，立刻頭也不回地衝入黑暗之海。
存世的唯一主神，九界之主·奧丁，隕落。
還未等呆滯的高玄武回過神，就好像有巨大的引力，尚未被深淵所污染的一切，一併朝着那頭閉上雙目，體型不斷膨脹，直至撐起天地的巨狼身後飛去。
包括塵世文明所在的國度，工匠所在的國度都在空間摺疊技術中迅速打包。
黑霧瀰漫，污穢深深，似乎在黑龍尼德霍格這個領主消失之後，漆黑裡忽地撲出了一頭死氣繚繞的腐爛山羊，又有一些妖魔的影子帶着煞氣，從無盡黑淵裡探了出來，以更加猛烈的攻勢朝着那頭陷入沉睡和進化的巨狼襲去。
“攔住他們！”
高階昇華者前仆後繼，卻趕不上那海量的深淵詭異，並且還有某種魔性的侵蝕，迅速扭曲着自身心智。
好在每到關鍵時刻，就像是有人在靈魂中拉了他們一把，維持着那一點靈性不被污染。
“你們可以撤離了。”姜明子在旁邊說了句。
兩處不同的時空連了一起。
“有勞諸位。”
九頭蛇海德拉、火焰巨人蘇爾特爾、宿儺、豐饒之神.處於獻祭成爲聖痕之前的衆神，從時空的另一頭走出。
並且由於他們在這片時空已經定義爲‘死’，世界之樹化作的地獄基本上被槐詩吞噬，沒有了尼德霍格的影響，他們再難被侵蝕。
而後，姜明子又掐動法決，回溯到了仍舊算是此紀的仙道紀元，天庭墜落時期。
如法炮製。
“遲早有一天，你們會與神同行，共赴黃昏”
高玄武難以言喻地看向奧丁消失的方向：“祂早就算到了？”
巨狼緩緩站起身，回頭看了眼那幫追過來的怪物，瞪大雙眼，朝着金加倫鴻溝也就是所謂的深淵方向跑去：“草！今天也有怪物攻城？！”
“撿回一條命了啊，灰龜仔。”姜明子說道：“你們再不走就追不上了。”
“祖師你呢？”高玄武問道。
“門是在兩處不同的時空開啓，自然要有人送這幫道友回去。”姜明子拍了拍懵懵的高玄武：“走吧。”
熊掌落在高玄武背上，轟的一下，其整個人如炮彈般飛了出去。
黑暗中五彩神輝迸發，光華震盪，漣漪不斷，哪怕時間極爲短暫，也將深淵死死壓制。
“.”過去的裡見琥珀看了眼慌忙逃開的槐詩，嘀咕了一句：“加油啊，傳奇醬”
在此刻時間節點早已逝去的仙神，下意識回頭掃了那頭承載世界奔跑的巨狼。
目送着後世
前往黑暗。
黃昏已經泯滅。
初始之火消逝而去後，不久之後黑暗將會降臨。
那是沒有火焰照耀世界，如深海般黑暗的時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