血色荒島之巔!
死寂的荒島,時間彷彿凝固。
蟠踞于山峰之巔,嶙峋怪石頂端的兩位存在···
不錯!
正是身披猩紅重鎧的神使,與裹在暗沉血袍中的祭祀!
——宛若兩尊由凝固血漿雕琢而成的石像。
倏忽間,祂們那彷彿亙古不變的身軀微微一動,兩道森冷的目光齊刷刷刺向懸浮在頭頂的那面奇異寶鏡——
【幽冥血鑑】。
就在此刻!
那面之前毫無波瀾、如同死物的寶鏡鏡面,毫無徵兆地盪漾開一圈極其微弱、卻足以牽動二者心神的血色漣漪!
光芒一閃即逝,微弱得如同幻覺。
祂們猛地擡頭,神念如無形的風暴瞬間席捲四方!
目光所及,虛空澄澈如洗,萬里無雲。
別說修士蹤跡了?
便是鳥雀飛蟲也絕跡無蹤,一片風和日麗之象。
彷彿【幽冥血鑑】方纔閃過的一抹血色微光,只是祂們漫長歲月中一個微不足道的錯覺。
但……
身爲修士豈會有錯覺!
這根本就是不可能的事。
【幽冥血鑑】的異動,絕不會是毫無緣由?
身披血鎧的神使與身側的祭祀,兜帽下目光交匯,僅憑無數歲月並肩作戰的默契,便瞬間明白了彼此意圖。
下一剎!
轟!
兩道浩瀚磅礴、蘊含着無盡煞氣與威嚴的神念,如同決堤的血色洪流,沒有絲毫掩飾,猛然向四面八方鋪天蓋地,橫掃而出!
其勢磅礴,其速如電!
神念所過之處,空間彷彿凝結,每一粒塵埃、每一絲靈氣波動都被強行納入感知。
方圓億萬裡虛空,在這恐怖的神念掃描下寸寸“犁”過,細緻入微!
然而……
最後卻是一無所獲。
這片天地依舊是那片令人窒息的空蕩死寂。
與此同時,
懸停在空中的【幽冥血鑑】鏡面微光徹底斂去,恢復了之前那古井無波、平平無奇的模樣!
彷彿方纔那一瞬的異動,只是這件強大寶物自身一個微不足道的“卡殼”。
百萬裡之外的虛空中,【九天星雲舟】內部···
隱匿於無形虛空之中的【九天星雲舟】,氣氛驟然緊繃。
“萬通尊者!”
向來性急如火的霄承妖尊,其聲音帶着一絲不易察覺的焦躁,打破了眼下的壓抑寂靜,直接詢問道:
“方纔煉獄族的祭祀與神使,爲何突然發瘋似的展開神念搜索?
莫不是……
嗅到了我等的蹤跡?”
祂的疑問,亦是舟內所有化神強者共同的憂懼。
一道道蘊含強大壓力、或凝重或探究的目光···
瞬間聚焦在佇立舟首、揹負雙手的萬通尊者身上。
畢竟!
此行關乎在場所有化神修士的生死存亡!
若真被對方察覺蛛絲馬跡,引出了煉獄族那位深不可測的始祖老怪……
【九天星雲舟】就算擁有神妙無比的隱匿能力,但在巨大的差距面前,根本不值一提。
更可怕的是···
若在抵達雷淵禁地前,被煉獄族那位老怪物堵截,
他們縱然可以藉助桃花尊者神鬼莫測的傳送秘法,得以逃脫···
但以後也再無機會潛入!
莫說潛入雷淵最深處的飛昇通道之中了?
就算有機會,也無法潛入雷淵禁地內圍!
屆時,祂們的修爲已然跌落至元嬰境,面對兇險莫測的禁地深處,絕對是十死無生。
飛昇之路徹底斷絕!
正因如此···
飛舟之內的化神老怪,也對方纔煉獄族祭祀與神使的異常反應,很是警覺。
此刻,強如桃花尊者、搬島尊者、冥海妖尊這三位化神中期大佬,雖然心中隱隱浮起某種猜測,卻也無法完全篤定。
桃花尊者更是心中暗歎!
“若非此刻衆目睽睽,不便施展那異象驚人的【羅天神瞳】,以窺探虛實,
否則!
何須如此被動?“
單論感知範圍與精微,在不動用諸多神通的情況下···
他確實不比身旁兩位強上多少?
萬通尊者神色沉穩,似乎早已料到衆人顧慮,沒有絲毫隱瞞地開口道:
“諸位道友勿慮。
對方此舉,並非是因察覺到了【九天星雲舟】的存在。”
他擡手虛指遠方荒島方向,接着道:
“根源在那面血色寶鏡!”
“就在我等飛舟進入這片空域時,本座便敏銳感知到,那面鏡子……
曾極其短暫地閃過一道異樣微光!
緊隨其後,纔有了那兩個煉獄族強者的神念爆發式搜索。
顯然,是那寶鏡的異動引發了祂們的警覺。”
“血色寶鏡?”
一位鬢角斑白的老道眉頭緊鎖,好似在回憶什麼?
“煉獄族何時出了這般詭異寶物?
老夫與煉獄族打了數千載的交道,竟也聞所未聞!”
“確實蹊蹺……”
“莫非是其族中新近煉製,或秘藏的某種特殊‘獄寶’?”
“極有可能!”
“···”
萬通尊者微微頷首,印證了衆人的猜想:
“確有可能。
本座亦是首次得見。
此寶所散發出的波動,雖非鼎盛靈寶那般浩瀚,卻也遠超尋常殘破靈寶的威能。
正因如此,
儘管【九天星雲舟】隱匿之能冠絕當世,但在剛進入其感知範圍的瞬間,
還是被那面寶鏡捕捉到了,一絲極爲細微的空間波動……”
萬通尊者條理分明的解釋,讓艙內緊張的氣氛稍緩,
衆人也大致明白了方纔變故的緣由。
不過一衆化神老怪的擔憂並未完全消除。
這時,玄霸妖尊卻有一種不妙的預感,聲音低沉地發問道:
“萬通道友,依你之見,那兩個煉獄雜碎……
會不會因此起疑?
若他們猜到是我等在附近窺探……”
“正是!”立刻有老怪附和道:
“若真被猜疑,我們還按原定路線前進,豈不是自投羅網?
萬一引得那老怪物親自前來攔截……”
“不錯!
必須考慮這個風險!”
萬通尊者搖了搖頭,語氣依舊平和,帶着一種安撫人心的力量:
“至於對方是否會起疑心……
本座無法斷言。”
說到這,他話鋒一轉,補充道:
“不過,除了這個可能,更大的概率……
他們會將那寶鏡的短暫異動,歸因爲虛空亂流或靈氣潮汐的自然擾動。
畢竟,這種‘誤報’在探測類寶物中並不罕見。
諸位道友,不必過度憂慮。”
這番分析讓不少化神老怪緊繃的心絃又鬆了鬆。
然而,事關身家性命,謹慎永遠不爲過。
“萬通道友之言有理。
但本尊提議,爲策萬全,當立即更改航向,繞行而過!”
一位素來謹慎的妖尊開口道:
“縱然多耗費些時日,卻能極大提升隱蔽性。
即便那兩個煉獄族的傢伙真起了疑心,將此情報上報給那老怪物,待其做出反應時,我等已深入雷淵禁地範圍。
也不至於被堵在禁地之外,徒呼奈何!”
“附議!
安全第一!”
“可!
繞行之策穩妥!”
“本座贊同!”
事關生死存亡,這些平日裡或許爲了利益斤斤計較、錙銖必較的大能者們,
此刻展現出驚人的決斷力。
意見迅速統一。
嗡!
隨着細微的空間波動···
隱匿無形的【九天星雲舟】在虛空中極其柔和地調整了一個角度,化作一道更爲隱晦的空間漣漪,
無聲無息地融入了更深層的虛空,朝着新設定的航線疾馳而去。
它所經過的空域,在尋常修士眼中,依舊是那片亙古不變、空無一物的寂寥虛空。
另一邊!
荒島·山峰之巔!
懸空的【幽冥血鑑】下方,兩道血色身影依舊沉默地對峙着。
時間彷彿又凝固了片刻。
終於,身披血鎧的神使那覆蓋着面甲的頭顱微微轉動,低沉沙啞的聲音打破了這令人窒息的沉默:
“甲兄!
你說,方纔……會不會是這幽冥血鑑,自身出了問題?”
聲音裡帶着一絲不易察覺的動搖。
身着血袍的祭祀緩緩擡起頭,兜帽下露出一雙深邃平靜的眼眸。
祂沒有立刻回答,而是沉默地思索着,指關節在寬大的袖袍中無意識地摩挲着。
片刻後,
祂才微微搖頭,聲音輕緩卻帶着一種金屬摩擦般的質感:
“此等可能……自然存在。
然!
機率微乎其微。”
說話間,祂的目光投向那面古樸的血鏡,,繼續道:
“【幽冥血鑑】雖爲始祖隨手煉就的‘小器物’,卻也絕非粗製濫造之物。
其煉製手法精妙絕倫,堪稱此界重寶之列。
其玄妙僅在無上靈寶之下。
故而……”
說着,祭祀的聲音又變得篤定起來,補充道:
“方纔那一閃即逝的異兆,更有可能是……”
話未說完,身側的神使眼中驟然爆發出熾熱的光芒,如同餓狼嗅到了血腥!
“你是說……?!”
兜帽下那張常年隱於陰影中的面孔,此刻竟罕見地流露出一絲凝重。
祂緩緩點頭,肯定了對方的猜測:
“嗯。
此乃最合理的解釋。
否則,無法解釋【幽冥血鑑】爲何會毫無徵兆地出現此等變化?”
頓了頓,祂又補充道,如同潑上一盆冷水:
“當然,
也不能完全排除是虛空靈流激盪引起的誤判。
畢竟,禁忌海的靈氣潮汐,本就不甚穩定。”
然而,那身披血鎧的神使,幾乎瞬間就過濾掉了這最後一個“可能性”。
下一刻。
祂霍然起身,血色眼瞳中射出兩道灼灼逼人的目光,直截了當地問道:
“那……
我們是否要立刻稟報始祖?!”
聞言,甲祭祀那雙深邃如潭的目光,悠悠地投向對方,彷彿要穿透那猙獰的面甲,看到其靈魂深處。
打量了一眼後···
祂的聲音帶着一種奇特的韻律,既像是勸誡,又像是冰冷的陳述:
“你……
可想清楚了?”
“若判斷有誤,誤導了始祖,耽誤了祂籌劃的大事……
那後果,你應當比我……
更清楚幾分?”
祂的話語如同冰錐,刺向對方內心最深處的恐懼。
實在是始祖的手段太過酷烈了!
不久前,第六祭祀、第五神使、第八神使……那些辦事不力、觸怒始祖者的悽慘下場——
無一不是神魂俱滅,化爲始祖提升力量的資糧!
那血淋淋的場景,如同烙印般刻在每一個神使與祭祀心頭!
此言一出。
血鎧神使高大挺拔的身軀,微不可查地一顫。
其面甲下傳來粗重的呼吸聲,祂陷入了短暫的掙扎。
但僅僅片刻,那絲恐懼便被更強烈的慾望之火壓了下去。
只見祂猛地擡頭,迎上甲祭祀的目光,聲音帶着一種孤注一擲的決絕:
“哼!
餓死膽小的,撐死膽大的!
本座在化神初期這道門檻前……
已蹉跎了太久太久!
若無天大機緣,以本座這平庸的悟性,此生……
怕是無望窺得那中期之境了!”
“所以本座絕不會錯過任何一次機會。
哪怕···”
祂的拳頭在血鎧包裹下攥緊,發出金屬摩擦的刺耳聲響:
“而眼下也唯有始祖的恩賜,纔是本座唯一的指望!
爲此也值得一搏!”
祂的聲音斬釘截鐵,再無半分猶豫。
甲祭祀沉默地看着祂,兜帽下的陰影似乎更深沉了幾分。
祂明白了對方的決心——
那是賭上一切也要抓住一根救命稻草的瘋狂。
阻人道途,甚於殺人父母。
此刻,任何勸誡都顯得蒼白無力。
最終,祂只是緩緩地、極其緩慢地開口,聲音平淡得令人心頭髮寒:
“既如此……但願……你不會後悔今日之決斷。”
“後悔?
哈哈哈……”
血鎧神使發出一陣沉悶壓抑的笑聲,帶着一絲血腥氣,
“放心!
縱使此去……萬劫不復,本座……也絕不後悔!”
笑聲漸歇,祂似乎想到了什麼,語氣一轉,帶着一絲試探問道:
“甲兄……此事,你真不打算與本座……聯名上稟?
功勞亦可共享……”
聞言,甲祭祀的身形紋絲未動,兜帽下的陰影彷彿凝固。
“…………”
沉默,便是最清晰的拒絕。
血鎧神使見狀,也不再言語,眼中最後一絲擔憂就此消散!
如今祂只剩下孤注一擲的瘋狂。
旋即!
祂轉過身,不再看那沉默的血袍身影,而是將熾熱而敬畏的目光投向遙遠的、始祖所在的方位,
繼而,反手一轉!
一塊血色令牌憑空出現其掌心中!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