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夕禾聽聞這道聲音的時候心中一驚。
這聲音和之前那帝歌光影如出一轍，當是其意識殘留。
她既是心中訝然又覺得理所應當，如上古聖魔這般人物，便是身死道消，歸化於太墟，都足以憑靠一縷執念留存無數歲月。
不過從其話語來說，明顯是知曉自己心中所思所想？
裴夕禾正在思慮，卻覺得一股磅礴的力量朝她壓來，叫之失去了意識。
而大殿之中，隨着其光芒閃過，自然也是牽扯了不少修者的靈識感知。
數個修者沒有抑制住心中雜念，故以念力窺之，卻見其身形於光芒包裹下消失不見，心頭不禁驚然又不甘。
他們闖過了迷障幻象，畢竟能走到這殿中的修士無論是底蘊還是手段有哪個能簡單得了？但卻在最後的“辯”上所難住。
修士之間所遇到的問題都並不是相同的，帝歌留下的考覈中殘存着其偉力，縱使已然衰退都有着難以想象的層次，足以窺見他們身上存在的最大問題。
只有洞徹明瞭這問題，才能真正進入下一個考覈。
如果無法在意念之殿中參悟也可以返回現實中，可隨時再次前去“辯”。
倒是不知道這女修所面臨的是何種問題了，他們心底想到，這化神女修倒是佔了好大的便宜，畢竟化神境的修行問題如何能同他們這等大乘修行破綻相比呢？
幾人心頭還是迅速收斂了不甘之心，全心沉寂下來，陷入思考中希望得窺那“辯”的答案。
……
天虛神州。
崑崙內門，以北斗七星命名的七座仙峰暗合此地靈脈流淌大勢，故而可生生不息，綿延不絕，靈氣充裕，仙道昌盛。
而這般天地佈局更是被修士施加了極爲神秘的手段，使得風水匯聚，鎖氣運，聚祥瑞，從而宗門可傳承延綿，長存天地。
而此刻那茫茫的白色雲霧之中卻見一點黑光乍現。
那是雷光，於皎白中出現一點，格外明顯。
而以點至面，不過是轉瞬之間，頃刻便是墨雲壓頂，雷聲轟隆，噼裡啪啦的雷閃自其中若隱若現，聲未至，卻有白光耀眼前。
“是哪位師兄師姐渡雷劫？好大的陣仗！”
“嘶，好像是化神的五九雷劫，前些年劍子才突破了化神，如今便也有前輩渡這五九雷劫？”
“天啊，雷雲連綿了五千裡不止，這聲勢太厲害了吧，比當初劍子六千八百里雷雲連綿也不差多少？”
“是姜師姐！她元嬰圓滿閉關多年，如今功成化神了。”
“莫要多言廢話，我們速去觀摩雷劫，此等天驕人物渡劫，你我定能有極大的裨益。”
“不錯，快快御劍而去，尋個合適位置，若師叔化神成功傾灑天地賜福，你我也能修爲長進。”
七峰之中的弟子們紛紛而動，大多數都不願錯過這般難得的觀摩機會，更有不少弟子自閉關之中出來觀摩化神雷劫。
而於一座仙峰上灰色道袍的女修瞧向那天幕雷劫，雷雲還在擴散綿延生出，已然達到了六千里的規模，可謂恐怖。
她眼中既有欣慰，亦有擔憂，最後化作了信任和堅定。
此女修正是姜明珠的師尊素問，她低低呢喃着。
“如今明珠已然功成圓滿，更是沉澱數年，必定一舉順利化神。”
“只是那心魔劫，終究難料。”
那五九雷劫她並不擔憂，畢竟姜明珠出身姜家，更有自己這一法脈的傳承，修爲紮實，縱使雷霆恐怖，以木行的生機延綿也絕不會是問題。
只是想到那心魔劫，素問眼中不由得生出點暗芒。
此劫難若是道心堅固無阻，便不會出現，可是自己瞭解這個關門弟子。
姜明珠只怕自己都沒想到，自己心有瑕疵。
當初她尚且年幼之時，也不知爲何頻頻針對如今的劍子明琳琅，素問看在眼中卻並未出言訓誡，因爲其相信出身姜家的姜明珠，總不至於用什麼腌臢手段。
若是同輩相爭，倒也是相互長進。
可隨着神隱境的歷練後，她便是知曉弟子消去不少爭鋒之意，更沒了那種執拗。
但發生過的事情就是發生過，正如被鋼釘所穿過的木板，縱使拔除也留下了痕跡。
加之姜明珠生而高傲，本便是不願弱於人的性子，雖隨着年齡和修爲的增長而逐漸變得內斂鋒芒，但依舊不曾改變真性情。
化神凝結元神，自此便是高階修士，那心魔劫恐怕也會隨之而來。
她看向天幕，便見一道碧色身影遁入雷雲滾滾之間。
姜明珠身着一襲碧翠的裙，雙眼如琉璃澄澈，內蘊華光。
她面色澹然，眸底卻躍動幾分勢在必得的銳利。
五九雷劫的第一道雷霆全無任何預兆，頓時便攜雜着亂舞的雷蛇轟然落到其身上。
姜明珠肉身顯然也具備不凡，只見雷光閃爍，卻被體表的波紋所盡是掃滅。
她身披碧色靈光，頓時躍入那雷霆之海中，叫無數觀摩的崑崙弟子爲之訝然變色。
雷霆猛然激烈，第二道，第三道，第四道，像是不停歇一般落到其肉身之上，那股天地雷霆獨屬的毀滅之氣也越發濃郁起來，要將其徹底抹殺於此。
只見其眉心蕩出青白光彩，自然道法運轉，竟將那雷霆中的毀滅之力化作創生妙力，滋養得那肉身越發厲害起來。
未曾被承擔下來的雷霆之力則被其身前的一個小葫蘆，滴溜滴溜轉動時盡數吸了去。
五九雷劫未曾阻礙她的步伐。
而當雷霆盡歇，那烏雲卻不曾散去，一縷猩紅於其中翻滾，姜明珠也頓時明瞭，盤膝於雲間，受那血光籠罩。
心魔劫，至。
當劫力翻滾，姜明珠便終於知道自己的心靈破綻於何處。
終究是那少年時莫名出現在自己腦海中的話本《通天仙途》，有一模糊人像在其面前浮現出來，其面容在不斷變換着。
祂的聲音帶着蠱惑之意，卻如一擊重錘猛地轟在其心扉上。
“你是姜家獨一無二，至高無上的明珠。”
“你生來就值得世間最好的一切，你應當是最爲出色，最爲奪目的。”
“可前有明琳琅如皎皎明月，照得當輩修士黯然無光，後有裴夕禾如燦陽高懸，橫推古今罕敵手。”
“你真的不妒忌嗎？你現在不就是在當那話本里面的配角？”
姜明珠欲答否，卻啞然。
她聽得自己的心中聲音，年幼之時自己便是因爲不甘曾與明琳琅針鋒相對，她生而高傲，見他人之光勝己身，真的，沒有嗎？
良久，姜明珠終於聽見了自己的聲音。
“妒忌。”
她擡起頭看向那團模糊人影，卻見其五官面貌越發清楚，最後化身成了另外一個自己，“她”冰涼的手拂上了自己的臉頰。
“是啊，你妒忌，你不甘，你沒有你想象的那般灑脫，我就是你心頭慾望不滿的化身，爲什麼不肯接受我，爲什麼會誕生我。”
“姜明珠，你本就不像你自以爲的那般完美。”
“你的道心，有瑕啊。”
“有那些天驕妖孽，誰會記得你，你，是誰啊？”
一聲聲落下，明明聲調輕微，卻若響鼓重錘。
姜明珠七竅溢出血色來，她能感知到心魔的侵蝕，道心的崩解。
可那雙琉璃瞳孔中卻迸發出了無與倫比的燦光。
“我是姜家少主，我是姜明珠。”
“道號無雙。”
往日種種俱是囚牢，妄念欲求均爲迷障幻象。
姜明珠伸出了手，在心魔不可思議的目光中將其無形無質的身軀捏得粉碎。
原來她的心靈破綻，便是不敢直面自己的陰暗一面，不甘卻又自我羞愧，雜念便如重重枷鎖束縛於己身，可當其正視這些不堪，便同陽下霜雪般消融。
雪融霜去，春枝萌芽。
脫去往日舊枷鎖，今日方知我是我。
日月爭輝間，我亦無雙人。
她面上血色盡數在波動的靈力下褪去，元嬰同魂魄在心魔劫下已悄然相合。
元神璀璨，化神境成！
天降異象，瑞氣萬丈，只見於天穹中降下一朵朵二十四品青蓮。
便有四方崑崙弟子面露崇敬，高聲稱道。
“賀化神尊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