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打樑樂讓韓藺瑤離開周府,她的心裡已是一團糟。
因爲她實在不知道該如何向周安開口,就算她開的了口,周安會讓她走嗎?而且一旦離開周府,她也沒有別的地方可去,也就失去了接近樑樂的機會,難道要死皮賴臉的求樑樂收留?
韓藺瑤想的心煩,區區一個他都細作而已,對於同爲細作的她來說本可以不當回事,可她現在是幫樑樂辦事,平日裡總是要小心一些,不管怎樣只要熬過這陣子殺了他就好了。
這樣想着,不知不覺已經走到了湖心亭中間,望着湖對面的那座石頭陣,裡面的那具屍骨,周家的一切,她都無需再管,如果真的是這樣,她倒是輕鬆了許多。
“瑤兒?”周安不知何時出現在身後,也不知道是從什麼時候起,他已經不像開始那般色眯眯的待她了,或許是因爲諾兒母女,又或許是自己有了自知之明,“你怎麼在這?”顯然他對她大半夜一個人獨自出現在這兒有些疑問。
韓藺瑤回過身去,和周安對視:“大人,你找我?”
周安應了聲,做到石凳上:“今日下了早朝,僮安郡主忽然來找我,說什麼見你聰明伶俐,想討了你去身邊伺候。”說實話,他實在是不想讓韓藺瑤過去,可僮安郡主開了口,他一個小小的朝廷官員不敢不應。
“那大人你——”她現在是得離開周府,可若是真的到了僮安郡主那裡,日子還不一定過成什麼樣呢。
“自然是應下了,”周安嘆了口氣道,“郡主催的急,要你後天就到府上伺候。”
還真是一個小肚雞腸的女人,堂堂青丘郡主,居然會爲了一個不足掛齒的平民女子開口要人,像她那種身份,什麼不都是給了最好的,忽的要她過去伺候,還不是因爲心裡頭那幾罐翻了的醋罈子。
“那我便先回去準備了。”哼,管你是誰,她韓藺瑤向來都是來者不拒的。
對於韓藺瑤要離開的消息,最開心的便是周夫人了,老早便起來令人爲她準備送行飯,韓藺瑤並沒有看到趙潤生的身影,準確的說事自打周諾落水那晚她就再沒有見過他。
“瑤姐姐你真的要走嗎?”拉扯着韓藺瑤的衣袖晃了晃,“可是你還沒有教諾兒寫字呢。”
韓藺瑤俯身摸了摸周諾的臉頰:“諾兒乖,姐姐現在有事不能教你,但是呢,”說着從高小雯手裡接過一個匣子遞給俏喜,“姐姐寫了些字,你便日日臨摹好不好?”
俏喜打開匣子送到周諾面前看了看:“小姐要是有什麼不懂的地方其實也可以問俏喜的。”
周諾笑着應下,像得了什麼寶貝一樣摟在懷裡。
韓藺瑤準備上車,周夫人便笑嘻嘻地提着裙襬跑出來,將手裡的荷包塞到她手裡:“小小心意不足掛齒。”
韓藺瑤掂了掂手裡的荷包,估摸着有不少銀子,轉念一想,到了郡主府上人生地不熟的說不定還有什麼用得到的地方,便也沒再推辭,道了聲謝謝便乘轎離開了。
阿繡叼着自己的小包袱從大包袱裡飛出來落到韓藺瑤對面:“你這突然要走,姜凌知道嗎?”
“他早就知道了我要離開周府,”韓藺瑤掀開簾子望了望跟在外面的高小雯,然後又回過身來,“只是他不知道我要去哪裡。”
莘樺爲了叫她過來到身邊伺候還真是費了不少心思,一見她下轎,立刻殷勤的叫人過去幫忙。
哼,把你留在身邊,給你你想從樂哥哥身上得到的東西,看你還怎麼勾搭他:“你來啦,來來來,快進去。”
韓藺瑤小心翼翼地跟她走着,生怕有什麼陷阱等着她。果不其然,這一進了內院廂房大門,便有重重‘機關’,韓藺瑤望着地上的夾鼠夾和莘樺對視一眼。
“這這這,”莘樺見沒夾住她,忙吧夾子踢到一邊,尷尬道:“前陣子府上鬧了老鼠,也不知道是哪個不長記性的放在這裡忘記收走了,”然後摟着韓藺瑤的胳膊往屋裡推,“來來來,快去看看我給你準備的屋子還合不合適。”
韓藺瑤站在房門口,正準備推門卻瞥見地上的幾團水漬,於是立刻心生一計,嘴角微微上揚:“郡主,這門打不開啊。”韓藺瑤故作用力的樣子。
莘樺先是疑惑了一聲,不肯上前:“你再試試,一定可以的。”
“郡主,”韓藺瑤照着莘樺的指示又去推了一遍門,回過身來,“是真的打不開。”
“怎麼可能呢?”莘樺走上前去推門,韓藺瑤悄悄地伸出腳一拌,莘樺便順着向裡開的門跌了進去,“哎呦!”接着一桶水傾涌而下。
韓藺瑤和高小雯對視一眼偷笑了幾聲,佯裝熱心的跟着衆人上去扶她:“郡主,你怎麼這麼不小心啊?這又是哪一個清掃的下人沒長記性啊?”
莘樺臉上火辣辣的,對於她來說,這種丟人的事本不該發生的,但她深呼一口氣,忍住了心中的怒火,指指地上的木桶:“到底是誰這麼大意?一次次的忘下東西,還不趕緊拿走!”然後捋了捋溼透的衣袖衝韓藺瑤道,“你自己先收拾,晚點再來找我。”
韓藺瑤看着一臉狼狽的莘樺被衆人扶出去,終於忍不住笑起來,真以爲她好欺負呢。
不得不說,這郡主府就是和周安家不一樣,不管從那裡來看都比周府高端了許多,韓藺瑤換上府裡準備的衣服,安頓好高小雯和阿繡便由宮婢引着去找莘樺。
“你呢以後就在我這裡住着,平日裡就幫着管管府上的大小事務,然後陪我逛逛街之類的。”莘樺坐在椅子上望着天上的月亮,“你帶來的那個丫頭就留着伺候你吧,估計笨手笨腳的也伺候不好別人。”
“就這樣?”韓藺瑤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對呀。”莘樺點了點頭沒再說話,她容易嗎她,爲了防止韓藺瑤勾搭她的樂哥哥,她忍痛從幽王府搬出來,又把府上的大小事務交給她處理,哎......
話說莘樺突然從幽王府搬回去,樑樂一時半會兒還沒反應過來,鍾離本來是奉命去通知韓藺瑤趕緊離開周府的,沒想到早已人去樓空。
“這一聽說有危險,”樑樂一隻手裡拿着書,將胳膊肘搭在膝蓋上,一隻手撐在大腿上,“跑的還真快啊。”
鍾離偷笑了一聲,佯裝正經道:“不久便是咱們青丘的禮祭節了,王上派人爲殿下定製了衣服,屬下拿來給殿下試試?”他覺得,他家主子是對那個韓姑娘動心了,只不過那韓姑娘走的太快,可惜了了那間給她騰出來的小院。嘖嘖嘖。
樑樂應了一聲,見鍾離轉身出去,這才把手裡的東西扔到一旁,身子往後一靠,雙手自然的往兩邊一搭,就那麼怕他嗎?一聽要走,還真是利落。坐着坐着,不由得想起青丘一年一度的禮祭節,禮祭節是專門爲了青丘神獸九尾狐而設立的節日,每年都是青丘王和青丘後主持大典,那天所有的王公貴族都會去參加,在這個吉利的大日子裡,人們或求姻緣,或求高官俸祿,而他作爲長子是必然不可以缺席的,不僅必須出席,他還需要負責接待官員,往往這時候他都會忙得不可開交。
“藺瑤,”莘樺拿着手上的幾份珠釵的樣圖遞到韓藺瑤手裡,“這是之前我在外面找人定製的髮釵,你去幫我取回來,一定要趕到日落之前,天黑府上可就關門了。”
韓藺瑤拿着手上的樣紙,明明郡主府離着小鋪不遠,爲什麼非要強調在日落之前回來呢?用不了多久她就會明白,青丘規矩繁多,爲確保王室所有女人的人身安全,日落以後不僅不允許獨自外出,大門也不能放人入府,可現在的她對此規矩毫不知情。
鋪子里人頭攢動,小二見韓藺瑤進來,便忙上前迎接:“這位姑娘您裡面請。”
韓藺瑤不想麻煩,從懷裡掏出樣圖遞給店小二:“我來拿僮安郡主的物件。”
店小二接過去看了看,難爲情的還給她:“姑娘,郡主的珠釵不在本店,是在二十里外的總鋪那裡。”
“二十里外?”韓藺瑤望了望天上的太陽,要知道一來一回可就是四十里路,叫她如何在日落之前趕回來。
“是呀,”店小二指了指外面的街道耐心的給她解釋,“沿着這條街一直走,然後穿過一個山路就到了,”說着打量了一番韓藺瑤說,“不過小的勸您還是等到明日再去,天黑路遠,您一個人不安全。”
“我知道了,你去忙吧。”韓藺瑤應了一聲朝門外走去。
天黑入夜,莘樺望着關上的門,得意的笑了:“就知道你趕不回來。”看來一切都盡在掌握之中了,這一次她就不信她整不到她。
韓藺瑤拿着手裡的盒子走在返程的路上,路是不難走,就是有些黑,導致有些東西看不見,她索性就不急着回去了,反正已經和僮安郡主說的時間遲了。
天起了些風,吹的草木呼呼作響,時不時還落下幾片樹葉,韓藺瑤打了個寒顫裹了裹胸前的衣服繼續趕路,可天公不作美,竟然下起了小雨,黑暗之中叢林裡卻突然出現了兩雙綠油油的眼睛,並慢慢地向她逼近,韓藺瑤向後退了幾步伸手擦擦臉上的雨水,這纔看清楚站在她面前的分明是兩隻毛髮油亮,身材健壯的狼。
嘖,要是長得瘦小一點她還有七成把握脫身,可面前的這兩隻應該算得上是狼羣中比較狠一點的角色了吧?
“怎麼還不回來?”莘樺問了問時辰焦急的看着門口,“不會是出什麼事了吧?”她發誓,她只是單純的想整一整韓藺瑤,嚇一嚇她,只希望千萬不要出什麼意外才好,她可不想背上一條人命。
“郡主,聽說山裡最近有惡狼出沒,該不會......”莘樺身邊的貼身侍女淺淺略微擔憂的看着她。
莘樺回頭瞪了她一眼,她現在做不想聽的就是這種喪氣話:“淺淺,你帶人出去尋一尋她。”
“是。”
高小雯和阿繡趁着門開,先淺淺一步跑出去,如果那個臭女人有什麼事的話,他阿繡絕對不會放過她僮安郡主。
姜凌本正在書房看幾份地方官員送來的要文,忽的感到胸口一陣心慌,於是走到窗口望了望天上的圓月,他才從青丘回來不過幾天的功夫而已,難道某些口是心非的人已經想他想到害了相思病的地步?真是表裡不一的女人啊。
“將軍,”袁子恆從院外進來,看見姜凌發呆,悄悄地蹲到牆根底下,忽的站起來笑嘻嘻的喊了一聲,把雙手盤在窗戶邊上,“想韓姑娘呢?”
姜凌從窗戶邊上退了一步,見是袁子恆,又上前揪住他的耳朵:“臭小子能耐了你,嚇我一跳。”
“疼疼疼,”袁子恆搶救出自己的耳朵使勁揉了揉,“明明就是你自己想的出神沒有發現我,怎麼還反過來怪我呢。”他好委屈啊。
“你還說是吧,”姜凌做了個要衝出去的姿勢,嚇得袁子恆一躍窗戶跳進來,姜凌又折回來一把按住他,“你再說一個試試。”
“我錯了我錯了,”袁子恆從姜凌手上逃脫出來,伸手製止住他再上前,“剛纔玄女大人讓我來傳話,說要請你一起用晚膳。”
“我知道了,”姜凌一手插腰,一手搭在袁子恆肩膀上,“但是你能告訴我,你是怎麼碰見韓雅寧並且跟她搭上話的嗎?嗯?”他爲了避免發生不必要的感情,已經躲她躲的很辛苦了好嗎。
袁子恆心虛的笑了笑,又向後退了一步:“玄女大人和你成婚這麼久,連坐在一起吃飯的次數都屈指可數,我已經聽了不少人對你倆的議論了,而且玄女身邊的那個沐雲帆告訴我,玄女每天都在等你吃飯,每次都失望而歸,所以......是吧,哈。”袁子恆揪了揪自己的耳朵。
“沐雲帆?”姜凌努力回憶了一番,這纔想起來他是誰,“是之前在韓府的那個文人嗎?”
“是呀。”
韓雅寧望着一桌快要涼的飯菜,神色暗淡的準備動筷子,看姜凌進來,拿筷子的手都在發抖,半晌,才激動的站起來:“夫君。”
“有空嗎?”姜凌走到她身邊,望了一眼桌上還沒有動過的飯菜,低頭望着她,“還沒吃?”
“吃......吃過了。”韓雅寧一時緊張的嘴瓢,望了望身邊的知畫。
“今晚天氣不錯,想出去逛嗎?”
“好呀。”
顧不上到底吃沒吃飯,韓雅寧便跟着姜凌走了出去,這是他們成婚那麼久以來,他第一次提出要陪她,此時的韓雅寧不管街上的人指指點點說些什麼,她都感覺自己是幸福的,因爲她鼓足了勇氣去牽姜凌的手的時候,他不僅沒有拒絕,反而說她的手涼,把身上的斗篷脫下來給她披上。
雖然他喜歡的不是她,可她終究是韓藺瑤的妹妹,就像保護韓藺瑤一樣,去保護韓家,保護韓雅寧。
韓藺瑤和兩隻狼對峙了半天,身上已經完全被雨水打溼,兩隻狼終於率先抵不住寒冷,甩了甩身上的雨水呲着牙向韓藺瑤撲來,韓藺瑤握緊了手裡的盒子往邊上一側,兩隻狼撲了個空,便又靈敏的剎住腳向回撲來,韓藺瑤隨手抄起一根木棍,抵住狼張開的血盆大口,另一隻狼趁機從後面襲擊,一口咬住她的小腿,韓藺瑤疼的一顫摔了下去,兩隻狼藉機往上一撲,韓藺瑤忍者腿疼往邊上一翻,一隻手撐在地上,受傷的腿撤在一邊,雙眼直勾勾的盯着兩隻狼。
“臭女人!”阿繡發現了地上的韓藺瑤,飛到兩隻狼跟前兇狠狠地瞪着,兩隻狼見了阿繡,原本還是兇巴巴的眼神頓時消退,壓着身子朝林子裡退去。
“小姐,”高小雯從遠處跑過來,扶起地上的韓藺瑤,“你怎麼樣?”
韓藺瑤踉蹌着站起來搖搖頭,淺淺帶人打着傘走上前,遞了一把給高小雯,略帶關心又傲慢的望着韓藺瑤:“快些回去吧,郡主還在等你。”
等韓藺瑤回到郡主府時,莘樺才鬆了一口氣,忙喚人關門:“你——你沒事吧?”然後看了一眼她還在淌血的傷口,嚇得往後一退,轉頭吩咐淺淺,“快去請大夫來。”
“不用了,”韓藺瑤把手中的盒子遞到淺淺手裡,“東西我平安的給郡主帶回來了,至於我的傷口,讓小雯處理一下就好了,還請郡主放心。”
莘樺接過盒子看着韓藺瑤遠去,一臉愧疚的看着淺淺:“你說我是不是過了?我原本只是想讓她一個人走走夜路嚇嚇她的,沒想到她會爲了我的吩咐那麼拼命,”要是因此讓她落下個殘疾,她會後悔一輩子的,“你還是去拿一些防風寒和處理傷口的藥給她吧。”
“是。”
高小雯慢慢地掀開韓藺瑤已經被咬進肉裡的褲腿,用熱水泡過的毛巾擦擦傷口周圍幹了的血漬。阿繡忙着來來回回的叼火木,雙翅匯於頭頂,對着火盆一歪,一團粉紅色的光射出,火盆裡頓時冒出了火焰。
“韓姑娘。”淺淺在外面喚了一聲。
高小雯扔下毛巾打開門走出去:“有什麼事兒嗎?”
淺淺從後面的宮婢手裡端過放着幾瓶藥粉的托盤交到高小雯手上:“這是郡主賞的,”說着向門裡抻了抻頭,“裡面那位沒事吧?”
“託郡主的福,我家小姐好的很。”高小雯見都是些用得着的藥,便也沒拒絕,端了藥關上門就進去了。
韓藺瑤方纔淋了雨,又受了傷,此時正睏意大發,聽見淺淺在門外叫勉強睜開眼睛衝剛進來的高小雯道:“什麼事?”
“還能什麼事,不過是僮安郡主覺得過意不去,特意叫人給你送藥來了,”高小雯把藥放在桌上挨着看了看,取出一個小白瓶舉了舉,“用嗎?”
“既然是郡主給的,那你就用上吧。”
“好,”高小雯又重新蹲到韓藺瑤跟前,“小姐你稍微忍一下。”然後輕輕地把藥撒在韓藺瑤腿上。
韓藺瑤疼的頭上直冒冷汗,阿繡叼着毛巾給她擦了擦:“冷嘛冷嘛,你冷不冷?”
韓藺瑤搖了搖頭:“剛纔多虧你了,你是怎麼做到的?”她真的好奇,爲什麼她這麼大個人都不足以讓兩頭狼畏懼,阿繡那麼小小的一隻就可以做到。
“那個——鳥在江湖飛,朋友四處交嘛。”阿繡撓了撓腦袋。
韓藺瑤點點頭,一直到後半夜,才處理好傷口睡下。